第六章

第六章

挽夏偷偷抬眼,想看看兩年不見的皇帝神色如何,就聽前方的皇帝又說道——

「你快坐下,走了一路可是累了?」

挽夏趁著回話的機會反倒正大光明直視龍顏,「能見着父皇,怎麽會累。」

她的話叫皇帝又大笑起來,目光頗慈祥,「兩年不見,你這張小嘴可越發的甜了。」

「這可不是在哄您。」挽夏也笑。

沈彥勳說:「父皇都賜坐了,挽妹妹還是別站着了。」

皇帝點頭,挽夏這才跟着沈彥勳坐到了皇帝下首。

「可惜凌昊出征了,朕又兩年未見着他,也甚是想念。」皇帝說着還嘆息一聲,似真的非常想念昔日摯友。

挽夏微微一笑,「爹爹能為國家效力,能為父皇效力,是他的榮幸。」依她想法,她爹爹一輩子不回應天府才好,這裏比戰場更似龍潭虎穴。

皇帝笑笑,又問了挽夏這兩年來在北平的生活,挽夏便也只與他說家常,沈彥勳有時亦會插上一兩句話,殿內氣氛倒是很輕鬆。

「你七皇叔這兩年如何?」皇帝突然話題一變。

挽夏被這突兀的一句話激得心裏咯噔一下,話卻說得還是那般滴水不漏,「近年來倒是少見七皇叔,他似乎挺忙的。」

「嗯,朕這七弟應該是挺忙的。」皇帝的笑多了絲意味深長。

挽夏只當不知道他們兄弟間的那些罅隙,「是啊,都忙得還未成親,可叫北平多少姑娘家苦等。」

「哦?原來七弟還這般受人傾慕呢。」

「七皇叔那般出色,這也只是常事吧。」沈彥勳側頭看了眼挽夏,朝她一笑。

兩年不見,沈彥勳相貌上越發的像皇帝,俊逸的眉宇看似平和易近,身上的威儀卻挺懾人,眸光流轉間更有股如閃電般凌厲的光芒,這種銳利的鋒芒使他褪去了少年時的青澀。

挽夏雙眸平靜,「可不正是殿下這話。」

高座上的皇帝默然看着兩人,突然失去了說話的興緻,站起身道:「朕還有事,太子你陪着挽挽到你們母后那請個安,然後替朕為挽挽接風。」

皇帝坐着的時候,挽夏還覺得他一切正常,可他一站起來,她便發現有些不對——皇帝的手在龍椅把手上握了許久,說話的尾音有些發抖。她為自己的發現吃了一驚,很快垂了眸,怕被發現異狀。

眸光從皇帝皂色綉龍紋的靴子掠過時,皇帝亦邁了步子,腳步明顯虛浮,重心不穩還晃了晃,接着,她看到有另一雙腳靠近,應該是扶了皇帝離開。

皇帝方才說話不是中氣十足?

挽夏心跳有些加速,沈彥勳已走到她身邊,俯身看她。他驟然靠近,他身上的龍涎香便侵入她呼吸間,挽夏被眼前的黑影驚醒,警惕往後退了兩步,引得沈彥勳一陣低笑,

「凌挽夏,你對我還是那麽的避之唯恐不及啊。」

挽夏見他笑得自然,心裏罵了句。

沈彥勳卻是能看透一般,又道:「先別對我有什麽評論,等見過母后,我還有許多的話和你說。」他立在殿中,從容微笑着繼續說:「兩年多……時間過得真是快。」

沈彥勳那種一切盡在掌中的自信神情叫挽夏心裏越發不安,抿了抿唇未言。

他朝她又笑笑,目光有種對獵物的勢在必得。

「走吧,可不能讓母后等久了。」沈彥勳在見着挽夏平靜的眸光出現波動時,唇角的弧度越揚越高,抬步先邁出了大殿。

坤寧宮內的榕樹枝椏探出宮牆,綠意蔥蔥。

挽夏走在沈彥勳身後,打量了眼僻靜的四周,覺得這處除了草木,毫無生機。

進了正殿,皇后已坐在上首,依舊那麽端莊,國母的威儀絲毫不減,可挽夏只是一眼就看出了張皇后老了許多,臉上敷的厚粉也遮蓋不住她眼角的紋路,而她對自己的不喜也直接寫在了臉上。

挽夏看得分明,向她行禮,不料沈彥勳比在乾清宮時還放肆,硬生生托着她手臂,讓她壓根跪不下去。

「母后並不在乎這些虛禮。」他清朗的聲音變得很冷,「母后,對吧。」

張皇后太陽穴突突地跳,眼中恨意更濃,最終於卻不得隱忍,皮笑肉不笑說了句太子懂本宮。

進宮不到半個時辰,挽夏便發現了許多的異常。

皇帝的身體狀況、張皇后與太子母子間詭異的對立,還有太子在皇宮內隱隱為首的地位……這些無一不叫她心驚。

這兩年內到底發生了什麽?或者說,太子已經完全把住了內宮……挽夏猜到了最接近的事實,想到陳奇父子,心底一片冰涼。

有着沈彥勳在場,張皇后看向挽夏時雖還是那麽厭惡,卻沒有明嘲暗諷,客套的問了她近來情況。

沈彥勳算了算時辰,覺得已全了雙方的面子,也不耐煩再待在坤寧宮。

張皇后爽快放兩人離開,卻在沈彥勳轉身時說:「太子,再有幾日你就大婚了,本宮已替你派了人到太子妃府上安排打點。」

沈彥勳眉眼霎時冷了下去,回身用一雙沒有溫度的黑眸盯着張皇后。

「我知道你事務多,可這是儲君的大婚,文武百官、皇家宗親和命婦都會觀禮,絲毫出不得一絲差錯的。」張皇后與他對視,神色決絕絲毫不退讓。

自家母后在想什麽,沈彥勳怎麽會不知道,他看了眼面無表情的挽夏,朝張皇后冷冷笑道:「母后所言極是。」甩袖離去。

母子倆針鋒相對得太過明顯,挽夏雖不清楚這之中究竟發生過什麽,可卻敏感察覺張皇后話中有話。

「凌挽夏,我要成親了。」出了坤寧宮,沈彥勳突然側頭朝挽夏說。

挽夏怔了怔,「臣女恭喜殿下。」

沈彥勳對她笑,「不應該是同喜嗎?」

同喜?

沈彥勳見她擰緊了好看的眉,向她走近一步。

挽夏皺着眉後退,腳磕到了坤寧宮的門檻,若非反應敏捷就得後仰摔到門內。她穩住身子,心跳得很快。

沈彥勳難得見到她狼狽,竟忘記伸手拉她,先是低笑了起來。

挽夏知道自己為了穩住身形手忙腳亂扒住門框有多失儀,聽到笑聲臉有些熱,可也很快恢復正常。

沈彥勳見她鎮定下來,這才再開口,語氣似譏似誚,「難道不是同喜?你應該很樂意見着我成親的,不是嗎?」

原來是指這個。挽夏忍了一早上,這會也不太想忍了,反正沈彥勳明白得很,「是挺高興的。」

「呵呵。」

沈彥勳冷冷笑一聲,看向她的目光極詭異,叫挽夏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你許久未見儀昭了吧,去看看她嗎?」他盯着她看了好大會,說:「也許你們以後也沒有什麽機會再見面了。」

以後她不來皇宮,自然沒有多少機會見的!

「好。」挽夏頷首。

沈彥勳又露出那樣的笑,「隨我來吧,正好午間就在儀昭那兒用膳了,父皇要我替你接風洗塵呢。」

「謝過殿下的心意了,臣女不好在宮中久留,您……」

挽夏婉拒的話才說一半,沈彥勳突然重重推了她一把,直接將她推在朱紅的宮門上,挽夏的背被銅釘硌得生疼,倒抽口氣。

沈彥勳掐着她的肩膀,在她身前,居高臨下看着她,「凌挽夏,你在怕什麽?那麽着急離開?嗯?」

他瘋了嗎!挽夏疼得都想甩他一巴掌,他怎麽敢在坤寧宮門口就這樣對她!

而此時坤寧宮內早已一個人影都看不見,安靜得恍若無人的宮殿。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你這樣是不是有些太影響你太子殿下的威嚴了!」與她一個小女子橫什麽橫。

沈彥勳聞言鬆開她,見她小臉蒼白,腦海里閃過兩年前兩人在小道間不愉快的一幕,有些懊惱。

「是我一時失控了。」他看她的目光驟然變得溫柔。

挽夏心裏發抖,覺得沈彥勳真的是瘋了,才剛剛褪去的雞皮疙瘩再次升起。

「你安安心心的在這用膳,我確實有事要和你說,關於大寧軍的最新戰況。」沈彥勳說着,又恢復儲君那種雲淡風輕的從容神色。

大寧二字確實引起了挽夏的注意,讓她心跳再次加速。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吾妻至上 卷四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台言古言 吾妻至上 卷四
上一章下一章

第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