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先把眼睛閉上
第6章你先把眼睛閉上
鄭意眠從他漆黑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木了片刻,舉著那支眼藥水,眨了眨眼。
事實證明,人一不知所措,就容易說胡話。
於是鄭意眠沒有違背這個真理,一開口就是:「……你要把眼睛往上看呀,不然我怎麼滴呢。」
梁寓似乎也是頓了一下,半晌才低低答:「嗯。」
滴完眼藥水,鄭意眠坐回位置上,看着手裏的透明液體發獃。
剛才的觸感仍舊清晰,梁寓薄薄的眼皮,在她手下輕微顫動的眼瞼,還有他的睫毛……
梁寓伸手,從她手上接過那支眼藥水,旋即道:「走吧,回去。」
鄭意眠跟着他走出去,站在那個雙人自行車前。
而今也是顧不得什麼情侶不情侶的了,保腿最重要,鄭意眠坐上最前面的座椅。
梁寓坐在她後面,道:「你掌握方向就可以了,我來騎。」
話雖如此,但開始騎車了,鄭意眠還是一邊握著龍頭,一邊蹬踏板。
兩個人配合得很好,騎出去幾百米,後面立刻傳來李敏和趙遠的驚呼。
李敏:「趙遠你往哪兒去啊?平衡!平衡!我要摔了都!」
趙遠:「誒大哥你別亂蹬啊,你別蹬讓我來行不……」
李敏:「不行剎車一下——」
趙遠:「不行咱倆換個位置試試。」
最後,李敏一個人騎着自行車跟在鄭意眠他們後面,趙遠可憐兮兮地在後面跟着跑。
李敏加速,跟鄭意眠同行。
鄭意眠問她:「你這麼對趙遠啊?讓他一個人跑?」
李敏聳肩:「他自己要求的,而且我們倆配合得太亂了,不如你們倆有默契。你看你們倆騎了這麼久,一點事故都沒發生。」
說到這裏,鄭意眠剎車,梁寓也剛好停下。
李敏挑起一個瞭然的笑:「你看,我說吧。」
下了車,梁寓幫她們把東西拎上樓,才再度下樓,和趙遠一起重新把車還回去。
鄭意眠和李敏清理完東西之後,下去了解了一下浴室的環境。
「這哪是浴室啊,分明就是澡堂吧!」李敏語帶絕望,伸手去拉了拉裏面的帘子。
幾平米的澡堂里七個淋浴頭,每個小空間用一個帘子隔開,做最基本的私隱保護。
好在帘子遮擋性能還不錯。
「掀開帘子就能和隔壁的朋友裸裎相對,必要時還可以來一場K歌交流感情,」李敏臉上的笑凝滯了,咬牙切齒地開口道,「真讓人快樂啊這兒。」
過了會兒,李敏叫了聲:「我的媽,我們跟男生澡堂就隔兩百米?!」
「……」
男生澡堂就窩在這條道的角落處,上頭掛了個牌子。
李敏:「不會有男生偷看我們洗澡吧?」
「不會的,」鄭意眠被她逗笑了,「再說了,就算開門裏面也有帘子,這邊也總有人經過,不會有事的。走吧,我們先上去。」
澡堂外面就是連一排的盥洗池,早晨在那裏刷牙,晚上在那裏洗衣服。
雖然很麻煩,但畢竟是在外面住,還是學校聯繫的,她本來就沒抱太大希望,好在這裏最起碼收拾得還比較乾淨。
兩個人上了樓,剛到寢室,李敏就發出一聲驚呼:「《急速燃燒時》今天更新!還有三個小時就可以看到我的聶不修了,太幸福了吧……」
她倒在床上,手機捂著放胸口。
「聶不修?誰?聶江瀾嗎?」
「對啊,聶江瀾!」李敏從床上彈起來,「聶不修是我們給的外號啊。就是曾經有攝影師拍他,說他五官精緻到完全不需要修圖,皮膚也很好,拍完就直接出大片那種……後來那條微博被轉了好多次,很多業界人士都這麼說,我們就叫他聶不修了。」
《急速燃燒時》是一檔戶外競技類綜藝節目,可以說是後起之秀,短短几期就迅速大紅。綜藝的每一期對應一個原創發明,節目環節根據發明來設定,環環相扣,固定嘉賓和請來的藝人也常常製造出勁爆的綜藝效果。
聶江瀾就是《急速燃燒時》的固定嘉賓,簡稱固定MC,期期出現。他借這檔綜藝出道,憑藉一張性冷淡的顏和討喜的性格,漲粉無數,迅速被廣大少女們納入「老公」行列。
「什麼修不修的,我們顧予臨也是傳聞中不需要修圖的好嗎,」鄭意眠微笑,「上一期他們倆站一塊兒,完全看不出我們顧總比聶江瀾大,簡直是童顏了。」
「行行行,他們倆都美顏盛世行了吧?」李敏催促道,「你剛剛不是說你要下去洗澡嗎?快去吧,現在正好沒什麼人,等下人就多了。」
「好,那我先下去。」
鄭意眠收拾了衣服下樓,比較幸運,樓底下一個人都沒有。
她推開浴室門,伸手摁開開關,拉好帘子,試了試水溫,開始洗澡。
肖楓站在男浴室門口,指了指一邊:「剛剛那進去的,是鄭意眠么?」
「好像是。」
肖楓上前兩步,往周圍看了看。
一邊的同夥笑說:「沒人。」
同夥站他旁邊煽風點火:「當時拒絕你還說什麼『最近根本沒有這種想法』,我看她跟梁寓在一塊兒挺開心的啊,你看他們班人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
肖楓眼睛都不眨:「當時就不能跟我說個實話?扯這些虛的有意思?」
「就是,太假了。」
「呵,敢戲弄我,」肖楓咬牙,「我也要她知道我的厲害。」
「不過,她跟梁寓……你不怕梁寓發脾氣?」
「怕個球。」
語畢,肖楓拿出手機,打開攝像模式,走到女浴室前,伸手搭住門把。
正準備把手下壓,悄悄開門的時候,身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涼薄、散漫,卻帶着一股,讓人喘不過氣的威懾力。
梁寓抄手,眼裏凍得幾乎能結出冰。
「你他媽……幹什麼呢?」
肖楓受驚,猛地一回頭,鼻腔一熱。
起先,水聲嘩啦,把門外的細小的聲音給全然擋住。
忽然,外面不知道倒下來什麼東西,砰然地幾聲悶響,把鄭意眠給嚇到了。
鼎沸的人聲、踉蹌的腳步聲、摔落的木架和瓷器聲漸次響起。
鄭意眠加快速度洗好頭髮,換好衣服拉開門簾。
面前的大門緊閉,霧氣繚繞。
她打開門,一時有些瞠目。
梁寓把肖楓摁在地上,揪住他衣領,揮手朝他下頜就是一拳。
肖楓痛得蜷縮,牙關緊咬,狼狽不堪。
梁寓起身,把他扔到走廊上,肖楓背部狠狠撞上走廊欄桿,又受了一拳。
肖楓被打得頭側向一邊,衣服上沾著血跡,領口也被扯開了。
肖楓本該有戰鬥力,此刻卻毫無還手之力,連手臂都抬不起來似的。
梁寓一手抓着走廊欄桿,一手用小臂橫著抵上肖楓喉頭,迫使他看向自己。
肖楓面部表情猙獰不堪,卻不得不和梁寓對視。
梁寓低頭,雙眼充血,一字一頓卻是極為清晰。
「是不是我現在脾氣變好了,你就忘了你當年跪下喊我哥的時候,是什麼樣子?」
肖楓人開始顫抖,嚇得快要哭出來。
「你應該慶幸這不是以前,」梁寓低聲,微眯着眼,「否則你可就不是骨折兩隻手了。」
言盡於此,梁寓鬆開手,往鄭意眠這邊看了一眼。
——她是真的沒怎麼圍觀過這種打架現場,第一個念頭是:發生了什麼?肖楓又做了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
第二個念頭是:梁寓他……受傷了沒有?
他抬起手,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上染了一點兒血,他用手指蹭了蹭嘴角,興許是有點痛,他幾不可察地皺了皺眉。
手指的血沾上嘴角。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竟難得地帶了點閃躲。
……他剛剛那個模樣可能有些嚇人,害怕她會怕他。
又或者,她會不會覺得他太魯莽?或者是過於意氣用事?
他站定,覺得心尖微微發顫,不知怎麼開口。
誰知她居然仔細地看了他一圈,小聲問:「……受傷了沒有?」
他一怔,開口,語調竟然稍微沙啞:「……嚇到了嗎?」
「還好,」她抿抿唇,又問一遍,「血是你的嗎?」
「不是。」
她鬆一口氣:「那就好。」
回過了一點神,她才抬頭問他:「……你們怎麼了?他又做了什麼錯事?」
話一出,自己也怔了一下。
她說的是,肖楓又做了什麼錯事。
在這場混戰之後,她首先關心的是她有沒有受傷、傷得重不重,其次才是混戰的原因——而混戰的原因里,她的第一意識完全相信了他,相信他不會無緣無故對肖楓上手,相信他是被激怒的那個。
梁寓也聽出她話外音,感覺有一雙手,揉搓了一下自己的心臟。
他十四歲那年,被同學挑釁,率先出手,卻沒人相信那個「乖乖仔」會出口傷人,一致認為他是混世魔王,他有前科,所以做錯事的,是他。
好像已經很久沒被人這麼全身心地相信過了。
他低頭看她,聲調柔和,嘴角攢出一縷笑:「等下再說,先上樓吧。」
「嗯,好。」
她抱着自己的衣物盆,和他一起走到樓梯口。
路過肖楓的時候,梁寓腳步頓了頓。
他垂頭看肖楓,溫柔斂去,沉着聲說了最後一句話:「再敢打她主意,你試試看。」
他聲音不大,但鄭意眠正好能聽清。
即使不過問原因,她也能靠這句話把事件經過囫圇猜個大概了。
在女生浴室門口打架、肖楓不佔理、這事跟她還有關。
大概是肖楓剛剛想對她做什麼,結果被梁寓看到了吧。
鄭意眠想到這裏,在樓梯上停下腳步,回過頭看梁寓。
他也掛了彩,嘴角有傷口,臉頰右側有一點淤青,掌骨處破了皮,但沒有血跡。
梁寓也看着她。
鄭意眠伸出手,以指腹輕柔地碰了碰他嘴角的傷口。
少女的指腹柔軟,還帶着剛沐浴過的水汽的溫度。
梁寓一顫。
她眨了眨眼睛,迎上他目光,竟是柔聲問——
「痛不痛?」
梁寓手指一動,半晌,搖了搖頭,語帶沙啞:「還好。」
鄭意眠想了想,挪開手指,這才道:「你先去我們門口坐着吧,我去給你買點藥包紮一下。」
在門口找了個凳子給梁寓坐下,鄭意眠垂眸道:「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回來。」
居然有點哄和安撫的意味在裏邊兒。
頭一遭被人像小孩子似的哄著的梁寓扭扭手腕,側頭,眼尾滑出一點兒笑。
他頷首:「好。」
鄭意眠前腳剛走,下一秒,樓道里就傳來「蹬蹬蹬」的腳步聲。
梁寓往一邊一看,是趙遠上來了。
趙遠手裏提着一袋子葯,從樓底下竄上來,正要上三樓,看見梁寓在二樓的角落裏坐得好好的。
趙遠走過來:「你怎麼了?一個人坐這兒幹嘛呢?走,我們上去,我剛剛看你正跟肖楓杠上了,就特有先見之明地上去買了葯,怎麼樣,我聰明吧?」
梁寓:「……」
趙遠看他:「你怎麼不動?走啊,看你也有傷。或者,要不我就在這兒幫你弄了?」
說完趙遠就在他旁邊坐下來了。
梁寓轉過頭往樓下看,沒多久,就看到藥店裏出來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她出來了。
梁寓看趙遠,皺眉:「不用,你先回去吧。」
趙遠狐疑地看着他:「……你為什麼這麼客氣地趕我走?」
為什麼?
還能為什麼?
如果她等下回來了,看到趙遠在給他包紮傷口,一定會當機立斷地粲然一笑,說:「有人幫你料理傷口了啊,那行,那我就先回房了。」
不行,為了避免這種慘劇發生,一定要讓趙遠儘快回房。
梁寓正要開口,趙遠藉著他的方向往底下瞟了一眼,這才恍然大悟道:「卧槽!原來如此,原來嫂子要幫你包紮啊!怪不得我說為什麼要趕我走呢!」
「知道就好,你心意我領了,」梁寓懶散抬眼瞼,踢他一腳,「但是你再不走,我就要送你和肖楓住一個病房了。」
趙遠當然知道他在開玩笑,樂呵呵地笑着加速跑走,還不忘大喊道:「回去請吃飯啊!」
趙遠剛上了樓,鄭意眠就提着袋子上來了。
她坐到他身邊,道:「好了,給你簡單清理一下。」
語畢,她拿出酒精和棉簽,把他的手輕輕地托起來。
她握住他的手,食指探出去,抵住他掌心,把他的手背向上託了托,然後拉到自己膝蓋上。
梁寓身子側傾,靠她近了些。
很輕易地嗅到她身上的味道。
一股淡淡的,荔枝味兒。
有點兒軟糯的清甜。
她動作很緩慢,還有點小心翼翼,冰涼的棉簽在他的傷口上克制地滾動。
梁寓低眉笑:「沒事,不痛。」
聽了這話,鄭意眠才終於敢動作似的,把棉簽摁著來回滾了滾,在周圍都做了消毒。
「創可貼就不貼了,創可貼悶傷口,對傷口不好,」末了,她補充道,「以前我奶奶跟我說的。」
她的側臉沐浴在初秋的暖光里,臉頰上細小的絨毛溫柔而動人。
梁寓定神看着她,只看到她飽滿的嘴唇一張一合,卻並不知道她在說什麼。
鄭意眠見他不說話,伸出棉簽在他眼前晃了晃:「怎麼不說話,是還有哪裏痛嗎?」
沒等他回答,她就兀自捧起他的手細細觀看,而後問道:「是還麻著,又酸又漲嗎?」
梁寓眨眨眼,撇開視線,感覺到有種情緒難得地從胸腔里翻湧而起,四肢百骸都泛出一種,如蟻啃食的酥麻和空虛感。
鄭意眠看他眨眼,想到打架可能是傷了眼睛,放下手裏的棉簽,站起來,雙手合攏開始上下搓掌。
梁寓一愣:「……怎麼?」
「你先把眼睛閉上。」她站在他面前,擋住傾灑的日光。
心頭酥麻感更甚,他咬住后槽牙,還是閉了眼。
下一秒,溫熱的東西落在眼皮上。
梁寓心口發緊,口乾舌燥。
……瘋了。
真是快瘋了。
鄭意眠把手搭在他眼皮上,掌心柔軟溫熱,荔枝的香味彌散開來。
她渾然不知梁寓心裏的驚濤駭浪,只是認真地給他科普:「這樣可以舒緩眼睛,眼疲勞或者是眼睛腫了,敷一下就會舒服很多了。你手受傷了,我就先教你一下,你以後學會就好了,經常可以用。」
梁寓壓在椅邊的手動了動,手指抬起,又落下。
……想牽她。
半晌,還是忍住。
不能嚇着她了。
梁寓順着她的話問道:「這也是奶奶教的?」
「對啊,」鄭意眠點頭,「以前經常教我朋友做這些,因為我手經常是熱的嘛,有時候也會幫她們按摩。」
眼帘被遮住,梁寓眼皮輕顫,眉間拱起,皺眉了。
「……他們?」
鄭意眠嗯了聲,挪開手,低頭看了看他臉頰上的那塊兒淤青。
她的呼吸聲零碎,稍縱即逝。
「這個淤青沒關係,你回去之後熱敷一下就好,注意別燙到臉了。」鄭意眠轉身收拾東西,一直沒聽到身後的人說話。
她收拾好東西,看梁寓望着一處蹙眉,眉目之間壓的都是一層凜意。
梁寓自然是不悅。
……不知道她還幫誰敷過眼睛?
他伸手,煩躁地抓了抓后側的頭髮。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嗎?」鄭意眠把酒精蓋子擰好,低頭道,「我以前只教過女生,還不知道男生適不適用,不適用的話我再幫你找別的辦法好了。」
就這一句話,梁寓緊皺的眉頭,忽地就舒展開了。
以前沒有過?
……他是第一個?
頓了頓,他抿唇,難以自持地上揚嘴角。
「不用了,很舒服。」
與此同時,拐角后也有劇情同步發生。
「又在這兒偷看呢啊……」班長找到台階,坐在趙遠旁邊,「你有個優點我很欣賞。」
趙遠邊借拐角處牆的遮擋,邊找機會往外偷瞄,道:「什麼?」
班長:「不怕死。」
趙遠:「……」
在門口分道揚鑣,鄭意眠收拾東西進了宿舍,沒一會兒,不知道去哪兒了的李敏哼著歌回來了。
看到鄭意眠,她臉色一變,坐到鄭意眠旁邊兒:「眠眠眠眠,聽說梁寓和肖楓為你打架了!」
「看起來你比我還了解,」鄭意眠撇嘴,「八卦是怎麼傳的,給我聽聽,我這個當事人還不是很知情。」
「我剛剛不是在看電視劇嗎,然後你先下去洗澡,我本來準備看完那集就下去,但是後來被年年叫出去一起買東西了,回來就聽說……」李敏停了一下,「你要知道嗎?」
鄭意眠:「沒事,你說吧。」
李敏:「說是肖楓看底下沒人,就想去開女浴室的門,好像還開了攝像頭,結果還沒來得及打開就被梁寓看到了……後面你應該就知道了吧,肖楓別的地方都沒受重傷,但是兩隻手臂,骨折了。」
「受不了,」李敏皺眉,「這是個什麼人啊,真是活該了,梁寓怎麼沒把他給打殘。」
鄭意眠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半晌,道:「是該揍。」
雖然就算肖楓偷偷開了外面的門,也不能拍到什麼,帘子的遮光性好,裏面也很暗——最重要的是門推開會有聲音,她不至於毫無覺察。
——即使沒發生,即使發生了肖楓也不會得逞,但光是想想,還是讓她脊椎發涼。
她坐在床邊緩了一會兒,喝了兩口水,才算是恢復了。
「你別太放心上,也不是啥大事,尾隨那個好幾個女生都遇到了,肖楓這個也未遂,就算梁寓沒到,他也不一定真的敢做什麼,畢竟全是變數,」李敏伸手遞來一罐牛奶,「來,喝罐旺仔冷靜下。」
「回去就好了,」鄭意眠拉了半天才拉開拉環,「這裏畢竟在外面,還是男女混住,確實有點不安全。」
「別想這個了,」李敏捧出手機,「現在可以看到直播的最後一點,等下有重播,我們一起來追我們不修的《急速燃燒時》吧!」
鄭意眠抿唇:「我想看有顧予臨的那一期。」
「那期你都看兩遍了?看新的不好嗎?我跟你說這期來的是……」
兩個人正對着綜藝和明星討論得熱絡,鄭意眠看到手機上劃出一個提醒條。
「班長在群里發消息了。」
李敏暫停節目:「我看看。」
班長:【大家過會兒下去,在樓底下的小賣部租摺疊椅,明天出去寫生要用。】
「等會兒一起下去吧。」李敏說。
「好。」
夜色深了幾寸,洗完澡的鄭意眠感覺有點涼,就把睡眠襪穿上了。
她的睡眠襪不是那種晚上穿的瘦腿襪,她的睡眠襪和普通襪子一樣大小,提起來到腳踝。不一樣的是睡眠襪上面沒有鬆緊繩,晚上睡覺不會勒住自己。
鄭意眠身體不差,就是有女孩兒的通病——容易腳冷,腳冷時候就會睡不着。
這邊兒的晝夜溫差很有點大,在秋冬之間自由變換,為了保險起見,她還是穿上了襪子。
她穿好襪子,綿軟的布料輕盈,仿若無物。
下一秒李敏就激動起來了:「播了播了,快來看!第一個鏡頭就是我們不修了!」
鄭意眠湊過去,跟她一起用流量看起了《急速燃燒時》的重播。
這邊其樂融融,依然住她們樓上的趙遠和梁寓無所事事。
趙遠遊戲還沒打完,氣得把手機扔一邊:「對面的也太坑了吧?周末小學生集體出遊啊?!」
氣還沒消,看到室友腳上花花綠綠的東西,突然樂得不行:「你這腳……怎麼回事啊?怎麼,考古隊木乃伊?」
「會不會說話啊你,」室友抬起腿,就差把腳伸到趙遠面前,「睡眠襪不知道嗎?!」
趙遠嚇得連連後退:「你一大老爺們兒晚上還穿襪子睡覺?怎麼?你是足控?」
室友:「……我是你媽!你不覺著這兒晚上特冷嗎?不穿襪子我覺得冷。」
趙遠笑得幾乎快暈厥,伸手推梁寓:「寓哥,你不覺著這特傻嗎?」
梁寓抬眸,淡淡掃一眼,從鼻腔里擠出一個頗為不屑的氣音:「像火雞。」
室友:……?
趙遠笑得肩膀狂抖:「經典火雞襪,穿一頂倆。」
「還貧,」室友踹兩人床沿,「下去租摺疊椅吧。」
梁寓聞言,轉頭往後看,沒有一點要動的跡象。
趙遠附和道:「你得看嫂子出發沒啊……還有,你別穿這襪子下去行不行?」
「不穿行了吧!」室友憤懣地把襪子扯下來,旋即又指指窗外,「嫂子要是沒出發,我至於要你們下去嗎?」
下一秒,梁寓已經穿好鞋站在門口了。
趙遠驚嘆地倒抽一口涼氣,從床上騰起來,加快速度往外走:「行了走吧走吧。」
鄭意眠趿著拖鞋下了樓,跟李敏兩個人選好了椅子。
靠在壁櫥邊掃碼付款的時候,聽到零碎的腳步聲和笑聲。
她轉頭去看,梁寓推門進來。
打了個招呼之後,鄭意眠就繼續低頭掃碼了。
這裏面網速很有點慢。
趙遠從外面進來,還在笑室友:「誰讓你穿那麼……」
目光往前一晃,就看到鄭意眠的睡眠襪。
趙遠笑到打嗝:「這兒居然還有人跟你穿一樣的哈哈哈哈哈……寓哥你快看這……」
鄭意眠回過身。
梁寓站在趙遠面前,垂眸睨他,神色半分不動:「好笑嗎?」
趙遠笑意頃刻斂去,由於表情轉換太快,人懵了。
他下巴顫了顫,說:「……啊?」
「怎麼了?笑什麼?」李敏走到中間來,見趙遠指著鄭意眠的襪子,不解道,「很好笑嗎?這襪子挺可愛的呀,我後來去買都賣斷貨了。」
毛茸茸的,最上面倆小耳朵,整體是個小兔子的模樣。
「這、這襪子……你不是說火雞……」趙遠對着梁寓,試圖讓他回憶起剛剛的片段。
梁寓平靜地打斷,連眉都懶得動一下,聲音聽起來倒像是質問了:「這哪裏像火雞?」
趙遠怔然:「……」
旋即,梁寓啟唇,信手拈來地陳述了一段假話:「我也穿。」
趙遠:?
剛剛在樓上說穿睡眠襪像火雞的不是你嗎?歧視它的不是你嗎?不是嗎?
鄭意眠卻像是找到知音般看向梁寓,道:「你也穿這個嗎?」
他低頭看她,眉眼藏笑:「是。」
室友拉趙遠袖子,小聲說:「我恨。」
趙遠安撫地拍拍他的手:「只要遇到嫂子,就是寓哥的大型雙標現場。」
兩個人和樂地交流了一下有關睡眠襪的感想,到老闆來關門才離開。
到寢室之後,梁寓對着旁邊床上那兩隻毛茸茸的襪子,開口道:「……你這個,在哪兒買的?」
趙遠插話:「什麼意思啊?你要買了?」
「廢話。」他聲色涼薄。
「就因為嫂子穿了這個,你就要克服自己的內心,去穿這玩意兒?哪怕這東西他媽的像火雞?哪怕會讓你膈應?」
「沒有,」梁寓坐下,「就是忽然覺得,這東西還挺可愛的。」
「噗——咳咳咳,」正在喝水的室友被嚇個半死,突然被嗆到,扶著桌子咳得天昏地暗,半晌氣順了,才小聲地開口,「哦,所以我就不能改變你的想法,人家穿一下你就覺得可愛了?」
趙遠反問室友:「你跟人能比嗎?能嗎?」
室友點頭:「嗯,愛屋及烏,愛眠及襪。」
趙遠五官皺一塊兒:「你這比喻……我聽着怎麼那麼想揍人呢?」
梁寓不說話,順着牆靠過去,手墊在腦袋後面。
不是因為她,而試着去接受自己不喜歡的東西。
而是,有關她的東西,好像都本能地蒙了層濾鏡似的,無論什麼,經她之手,好像都變得討人喜歡起來。
第二天起了大早出去寫生,沿湖周圍都開發了娛樂設施,大家架著畫板四處採風,走着走着就分成了幾個小組。
正沿着堤岸走,忽然有老闆在身後大聲招呼:「要不要看看我們的水上踩船,很好玩的哦。」
鄭意眠側頭看了眼,就聽到趙遠在那兒得寸進尺地講價:「老闆娘你這麼好看,給我們便宜一點兒唄?」
老闆娘看他們:「你們幾個人?」
「呃,我想想哈,你這裏有沒有,就是,那種幾個人坐什麼樣的,就是參考的單子……」
趙遠一句話說得亂七八糟,老闆娘硬是沒聽懂。
「什麼參考單?價位單嗎?」
「不是不是,」趙遠走到老闆娘面前,壓低聲音問,「五個人一般怎麼坐?」
老闆娘指遠處:「就像他們那樣,一起坐那個大的。」
「這樣,你能不能通融一下?」
老闆娘奇怪了:「通融什麼?你們想下去游泳?」
「不是,等下我朋友他們來了,就說,五個人不能一起,不安全,」趙遠小算盤打得叮噹響,「就說,要三個人坐中等的,兩個人坐小的。」
「這我倒無所謂,就是分開錢肯定要更多一點。」老闆娘提醒。
「沒事,」趙遠往前一指,「他有錢,他來付。」
老闆娘又問:「你們這麼折騰,為的是什麼?」
趙遠:「小情侶害羞,需要助攻,你懂得。」
鄭意眠和梁寓他們一併走上前。
趙遠跟大家使了個眼色。
李敏扯鄭意眠:「眠眠,我們去玩水上划艇吧,你想玩嗎?」
鄭意眠笑,陽光透過眼睫細密地篩下來:「好啊。」
趙遠一回身,跟老闆招手:「老闆娘,我們五個人怎麼坐?」
老闆娘瞭然:「五個人要分兩條船,三個人一條,其餘兩個人一條。」
趙遠恍然大悟般一拍大腿:「好!就這麼定了!」
鄭意眠茫然地看過去,不知道趙遠怎麼忽然跟打了雞血似的激動。
她計劃道:「那就我跟敏敏……」
「不行!」趙遠音量大如洪鐘。
鄭意眠:「……怎麼?」
趙遠張著嘴,有點接不上話:「……呃……」
梁寓低頭,耐心地解釋:「因為一條船上需要一個男的。」
「對!就是因為這個!我剛剛給搞忘了!」趙遠接茬,「因為這個,需要踩的人力氣比較大,所以你們承受不來……」
語畢,趙遠搶佔先機,率先跳到船上,大聲招呼道:「來啊!快活啊!」
身邊的兩個人趕忙同時隨他跳入。
老闆娘快速放行,不過幾分鐘,那條船隻就駛離他們幾米遠了。
動作之迅疾,宛如在看快鏡頭播放的電影。
……?
鄭意眠一頭霧水,不知道大家為什麼那麼着急,那麼有紀律感。
梁寓低聲道:「走吧,我們上去。」
「嗯。」她應着,亦步亦趨跟他身後。
梁寓先扶著欄桿跳上船,船身在水中來回晃蕩,漾出一圈細密漣漪。
老闆娘扯著繩子準備放行,笑眯眯看梁寓:「扶一下你女朋友呀。」
鄭意眠回頭正要解釋,梁寓這邊卻並未打算解釋,只是伸手扶她:「上來吧。」
她想了想,也就沒再開口,順着梁寓的牽引進了船上。
水面上的船隻因為有力沉入,順着水紋又晃了兩下,無端旖旎。
鄭意眠坐到梁寓旁邊的位置,準備跟他一起踩踏板。
這個船需要人踩,只有踩動船隻才能前進。
梁寓掌舵,控制方向,側頭同她說:「你不用踩,我踩我們兩個人的,已經夠了。你坐我後面去吧。」
鄭意眠一愣:「我還是跟你一起踩吧,替你分擔一下。」
「不用,」梁寓給她打安神針,「我體力和耐力都很好。」
他話都說到這個份上,她若繼續執意要踩,就是對梁寓體力和耐力的不信任。
事已至此,鄭意眠也就轉移了陣地,坐在梁寓後頭。
日頭微醺,這會兒,鄭意眠竟然生出了一點兒困意。
真是奇怪,梁寓在她面前,竟然讓她有種「這時候睡過去也沒關係」的安全感。
已經這麼想了,不過一會兒,鄭意眠的眼皮就重了。
她一點一點順從天意地閉上眼,腦袋開始放空,身體也開始變重。
梁寓感覺到有個東西碰上了自己的後背。
起先,像鴿子吃食似的一點一點,淺碰輒止。她的劉海兒撩動他的後背,似乎隔着襯衫都能給他帶來一種奇妙的觸感。
他挪了挪身子,把背往後靠了靠。
她的腦袋正好就墊在了他的後背上。
這會兒乖了,不動了,呼吸均勻,輕輕淺淺的,是睡著了。
梁寓抬頭,四下尋覓,好不容易找到個陰處,把船慢慢地開過去。
中間斷斷續續地路過了幾條船,本來還在大聲說話的人,看到他們這邊,全都放小了音量。
梁寓維持那個姿勢,很久都不敢動。
他想起高中的時候,她去圖書室借書,他就在後面坐着看她。
她看過兩個小時的書,像是累了,趴在桌上就那麼睡着,後背隨着呼吸柔緩地起伏。指尖搭在桌面上,從身子的遮擋里透出來一點。
旁邊有加冰的大杯檸檬水,檸檬水內的冰塊逐漸融化,杯體外也有水珠傾落。很快,杯底周圍的水就匯成了薄薄一灘,並且還有繼續蔓延的趨勢。
她的手指靠杯子很近。
他擔心她被冰水冰醒,如履薄冰地走到她座位邊上,拿紙巾把那攤水擦乾淨,再擦乾淨杯體外的水珠。
還是不放心,他又把杯子放在她右邊的窗台上。
他動作輕,她也沒有醒,他就低頭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是唇形問題,還是性格原因,她睡着時,唇角也會挑起,像是在做美夢。
生活在她手下變成了一個有趣的過程,她常常會覺得滿足和舒適。
她枕的那本書,他後來曾經借過。
她看的那一頁,他也曾仔細地翻閱。
她誇過好吃的食物他會吃,她行的路他會跟隨,她哼過的歌他會學。
這麼多年了……已經四年了。
他居然,能夠,把自己的心思藏四年。
他想到自己沒遇到她之前,那時候的梁寓是什麼樣的呢?
那時候,離經叛道的他眼裏只有破碎、痛苦和無望。
可遇到她,他卻在她眼裏看到了明月、山川和微光。
大概這就是,他為什麼會喜歡她那麼久的原因。
即使他那時候,未曾在她那段路上留下過一個微小的腳印;即使她是被動地參與了他的人生,成為他的故事。
但他依然,在見到她的時候,會覺得,原來這世界沒有那麼令人厭惡啊。
至少她還很美好,很蓬勃,像懸於遠方的燈塔,縱然離他太遠,但光卻依然能福澤他、引領他。
可是太珍貴了——像是夜行的旅人忽而得到一顆夜明珠,漫漫長夜中,他視若珍寶,抱緊了怕裂了,鬆手又怕碎了。
假如時機未到,破釜沉舟地向她挑明來意,那樣洶湧的愛意也許會將她襲擊得不知如何是好,轉而讓她躲避自己。
在沒有確定她也是真的喜歡自己之前,他沒辦法去構想,那微小到哪怕千萬分之一的,可能會失去她的概率。
幸好,現在這段感情已經初露端倪,他能感覺到,自己對她而言,是不同的。
接下來,就是差機會……
身後的人動了動,起來了。
梁寓回頭,看她伸手揉了揉眼睛,緩了一分鐘,才清醒過來。
她抬頭看他,眨眨眼,很不可置信似的:「……我剛剛睡著了?」
梁寓笑了,搖頭:「沒睡多久。」
「啊,真是不好意思,」她揉着眉心不好意思地笑了,「現在、現在走吧,他們可能在等我們了。」
「好。」他沉聲答。
船往外退出稍許,準備調頭,鄭意眠低頭髮呆,船身忽然往前一撞,像是撞到什麼東西,她鼻尖猝不及防也撞上樑寓後背——
嘶。
鄭意眠扶住自己鼻尖,感覺鼻尖處傳來一陣痛意。
梁寓回頭看她:「沒事吧?」
「沒事,我緩一下就好,」鄭意眠揉揉鼻子,「你先開吧,我一下就好。」
梁寓挪開她的手,道:「我看看。」
鄭意眠鬆開手,看他俯下身,那張臉在自己面前加倍放大。
實在是很不公平,區區一個男孩子,皮膚居然能好成這樣。
他伸出手指,在她鼻尖上輕輕颳了一下,摻著點笑說:「紅了。」
鄭意眠吸吸鼻子,伸手碰了碰,不甘地問:「真的很紅嗎?」
「紅了,」梁寓點頭,眉頭微挑,聲音揶揄,「沒關係,很可愛。」
光線在二人之間拉出綿長的一道,身後層巒疊翠,通通淪為襯景。
她從他的眼裏,看到了神色怔然的自己。
好像有什麼正在發酵,他眼裏有的,又好像不全是自己。
半晌,鄭意眠跺跺腳,扶住後頸說:「開、開車吧……」
「不是,開船吧……」
梁寓笑着應聲,轉過身去調整船頭。
鄭意眠在他背上看到了一根頭髮,她想也沒想,伸手鉗下來,遞到他面前給他看:「你衣服上……這誰的頭髮?」
船隻穩穩前行,梁寓似笑非笑,問她:「你說呢?」
鄭意眠把頭髮拿到自己面前,確認了一下。
這頭髮是她的,掛在梁寓的衣服上。
所以說,靠在他背後睡着不是自己做夢,是真的……
他的背比想像中更緊實一點兒,即使身處夢中,溫熱感卻仍存留在她發頂。
發頂微微發燙,不知道是不是給陽光曬的。
水面的船隻浮浮沉沉,搖搖晃晃,置身其上的人像是醉了,所有的醉酒併發症都一一中招。
面紅耳赤,心旌搖曳。
醉后不知天在水,滿船清夢壓星河。
「哦哦哦,走了,倆人走了——」室友眯着眼確認遠處八卦情況,「這才多久,這麼快就走了……」
船上李敏問趙遠:「他就在那上面待着安全嗎?要不讓他下來吧,好危險。」
為了看八卦,這人也是挺拼的,遊盪了一圈兒,看到梁寓的船靠着山坡停下來,讓趙遠在他們身後一個視線盲區躲著,船剛停,這人就順着船頭跑到小山坡上去了。
為了看八卦,真的十八般武藝都可以被激發。
「你還管他危不危險,」講到這裏,趙遠忽然靈機一動,小聲道,「快快快,我們開走,調頭調頭!」
室友還在山坡上,趙遠早就把船調頭開走了。
他一個人站在山坡上,叉腰大喊:「趙遠,你個狗東西給我滾回來!」
鄭意眠這邊順利泊了岸,兩個人從船上下來,梁寓付了錢,老闆娘去櫃枱里找錢。
過了一會兒,李敏和趙遠他們三個才來。
李敏一來,就拉着鄭意眠耳語:「你們這麼激烈啊,鼻子都紅了?」
鄭意眠點頭:「是啊,一想到你不在我身邊,我大哭了一場,把鼻子哭紅了。」
李敏:「你騙我,這明明是撞到梁寓身上了!」
鄭意眠戳她:「我就知道你們又在偷窺……」
李敏小聲問:「梁寓的味道迷不迷人?」
鄭意眠:「……」
老闆娘從後台走出來,對梁寓道:「不好意思啊,我這邊沒有十塊的零錢了,送你雨衣替代吧!」
一邊趙遠問:「要雨衣幹什麼?」
老闆娘笑笑,意有所指:「你們會用到的。」
「行行行!」趙遠替梁寓倒是答應得豪爽,「那就雨衣吧!記得給好點的!畢竟這東西不能含糊。」
老闆娘伸手去包里找,手要出來的一瞬間,趙遠慌了:「這麼明目張膽啊,老闆娘你冷靜點……」
「哐」一聲,一件淺藍色雨衣被扯了出來。
趙遠:「……」
「哦,是、是這個雨衣啊……」趙遠笑得很勉強,撇開眼。
梁寓從老闆娘手裏接過東西,問趙遠:「不然?你剛剛在想什麼?」
趙遠:「……」
五個人一道往前走,路過某個大廣告牌的時候,李敏興奮了:「眠眠,看我老公!」
李敏又對着聶江瀾比心:「老公也太好看了吧。」
廣告牌里的男人眉眼雋秀,氣質清貴,閑散地勾了個笑出來。
「他以前拍廣告從來不笑的,」李敏撇嘴,「肯定這次的攝影師是他那個御用攝影師,他只有看到她才笑,好氣哦。」
鄭意眠也順着她的目光看了眼:「攝影師?男的女的?」
「女的……其實大部分粉絲都知道,他一直在追自己那個跟拍攝影師,路透都拍到好幾次……還有一回倆人就在深山裏滾草叢,這也太刺激了吧……」
李敏話說到一半,該上橋了,她停下來拍照,讓他們先走:「你們先上去,我拍幾張照就走。」
鄭意眠笑她:「你還不如我,起碼我喜歡……」
上橋的坡走到一半,不知腳底有什麼,她往後滑了一下。
還沒來得及反應,後面有雙手把她穩穩托住,扶住她右肩。
鄭意眠驀地一滯。
不對……這個場景……怎麼似曾相識?
身體遠比她更敏感,順着這個相似的場景,飛快往前追溯,找到記憶里模糊的片段。
高中、學校結冰的橋面、往後傾倒的身體、被人扶住的剎那。
她屏息,甚至忘了眨眼。
梁寓在她身後,低低地喚她:「怎麼不說完?」
「你喜歡……」少年聲音低醇,似酒甘冽,循循善誘,又沙啞動聽,「……什麼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