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祭祀

第二章 祭祀

「你的兒子會在十三年後以聖子的身份降臨到巫山的神壇上,並被巫族的祭司挖去心臟,祭祀天地!這是對你自甘墮落玷污高貴的天族血脈的懲罰!」

「不要!」鳳無胭喊叫著從夢中驚醒,豆大的冷汗順著蒼白的臉頰流下。一頭雪發垂至腰間。瞬即,她臉上的驚慌神色消失,恢復了以往的冰冷。不過是累了趴在石桌上小憩片刻,還是被十三年來同一個夢魘驚醒。不,這不是夢,這是當年父親親口所說。他說到做到。

但她希望這句話之後的事情永遠是個夢,因為她看見一個臉色慘白的少年,茫然的睜大明亮的眼睛躺在巫山的神壇上。烈日下,祭司手中的匕首泛著寒光,慢慢地劃開了少年的胸膛,取出了心臟。

算算時間,已經十三年,為了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她在十年前便在這延綿萬里的巫山離神壇只隔兩座山的懸崖上開闢洞府,等待時機。因為,她無法進入天淵。

蒼鷹白鶴的尖嘯聲和山中猛獸的咆哮聲打破這方天地的沉靜。烈日下,大地震動,萬木搖晃,是大量的野獸在同一時間奔跑所造成的動靜,無數驚鳥從棲息的枝頭展翅衝天,密密麻麻,遮天蔽日。

「那是……」鳳無胭驚覺,瞬間消失原地,出現在洞口,望著遠處的景象呢喃道:「難道是…今天?」

她知道,能引起鳥獸潮湧的只有巫族大規模的出動。十年裡,她已經見證了三次這種景象,每一次都和祭祀有關。

四個胸前和背部有各種獸禽刺青的壯漢抬著『八蛇吐信』的轎攆從空中快速掠過,壯漢身上的獸騰刺青在陽光的照射下隨著心頭的跳動變得鮮活,張牙舞爪,咆哮怒吼,無形的威壓直衝天際。密密麻麻的飛鳥以極快的速度四下飛散,主動讓道。

「是四大護法,那轎攆中的一定是巫族的大祭司!」鳳無胭不再遲疑,飛身追去。

「就知道你在等今天!」四道流光劃過,擋在了鳳無胭的面前。赫然是兩男兩女。他們神情統一,著裝統一。統一的黑色長袍,胸口綉著一把金色的匕首;統一的鐵面冷冽神情。他們是天族刑罰長老手下的行刑小隊。女的分別叫冷月和寒星,男的分別叫烈元和秋陽。

看清身前的四人,鳳無胭冷眸直視,語氣冰冷道:「今天是我們母子團聚的時刻,你們最好別擋道。」

「天族的利益高於一切,你若是再往前半步,我們將以『清洗』的名義對你行刑!」

「那就讓我看看你們有沒有這個實力。」鳳無胭身上氣勢大漲,白色的衣袍無風自動,垂至腰間的雪發轟然飄起,手中出現一把血色長劍。

冷月四人見狀,神情不為所動,瞬間分開四個方向包圍鳳無胭,並在她揮動血色長劍之前,率先發動了攻擊。因為那把血色長劍的威力他們曾經親眼見過。

四道攻擊來得迅猛剛烈,鳳無胭正要揮動長劍,卻不料體內氣息驟然紊亂,氣急攻心,一口鮮血噴出,臉色煞白。

「該死!」她猛然想起了什麼,身體里的力量無法調動,同一時間,四道攻擊以至。

冷月的長鞭已經纏住她的右手腕,寒星的鎖鉤已經穿過左腳踝,兩人同時用力一扯,鳳無胭被懸吊空中。烈元的劍和秋陽的刀已經架在她的脖子上。

「根據天族刑法,行刑之前可以說出你最後的願望!能不能實現,視情況而定!」烈元的話語不帶絲毫感情,分明是那種行刑前出於『人道』的教條式問候。

鳳無胭手中的血色長劍消失,她心有不甘。可她的高貴不允許自己低下驕傲的頭顱向任何人露出卑微祈求的神色。從前不會,現在也不會。

轟!

烈日下,一道金光轟然從天而降,金光璀璨蓋過了太陽的光芒。那是神壇的方向。

鳳無胭冰冷的神色閃過掙扎,低聲道:「讓我看他一眼。」

她腦海中無數次想起那個襁褓中的嬰兒,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睛,相信即便在天淵中成長,那雙眼睛也會永遠明亮並保持純凈。只是,天淵那種地方,常年不見陽光,所以他的臉一定很白。於是對於襁褓中嬰兒的印象隨著時間的推移,變成了一個臉色慘白卻有一雙明亮眼睛的少年。她想看一眼,看一看是不是和自己想象中的一樣。

啊!

金梯消失雲間,無心驚叫著急速墜落。突然,懷中掉出一片巴掌大小的蓮葉,蓮葉散發著強烈金光並在金光中變大飄繞到他的身後,托起他的屁股。看上去,他像坐在蓮葉上,悠悠蕩蕩的緩緩飄落。

「嗦哈啊拉巫噠(巫語:恭迎我們的聖子)!」大祭司望著一道金光從天而降將神壇籠罩在其中,仰頭對著金光喊道,並跪拜。

下方,那些臉上有著鳥、獸、蟲、蛇刺青的巫族人也仰天跪拜,齊聲喊道:「嗦哈啊拉巫噠!」

無心坐在金色蓮葉上悠悠飄落,明亮的眼睛望著遼闊的巫山。這個新奇的世界和天淵一點也不一樣,他暗自高興,卻並不知道處在什麼地方。

下方傳來震天的喊聲,他將視線往下看去,參天古木中一條蜿蜒的石道直達山頂,石道上跪滿了奇怪的生物,他們喊著奇怪的話語,他聽不懂,至少在這十三年裡他沒聽過這種語言。

「難道…這裡是凡域世界,這些奇怪的生物是『凡人』?」想到這,他內心雀躍不已。主動的在蓮葉上揮舞著手,並露出燦爛的笑容。

「啊拉巫噠舒哈哈(聖子在跟你們打招呼!)」大祭司高興的喊道。

「舒哈哈啊拉巫噠(聖子好)!」下方的人再一次齊聲喊道。

無心見狀,越加高興,手揮動得越來越快。

「啊拉巫噠急嚕枯塞,該崩咦意(聖子急於獻身,並心甘情願)!」大祭司又喊道。

「空卡啊拉巫噠,空卡啊拉巫噠(謝謝我們的聖子)!」下方眾人跪喊道。

無心繼續揮手,保持燦爛的笑容。突然,蓮葉碎裂,化作金色鱗片消失於空氣之中。他再一次失去重心,來不及反應,只聽見『嘭』的一聲,整個人落到了神壇上。

「還好是屁股先著地!」他無所謂的說道,明亮的眼睛的看向四周,帶著興奮和茫然。

大祭司抬頭,兩人視線對上,各自打量彼此。

無心在腦海中回憶著四個師父對凡人身型的描述,能確定眼前是個女人,只是這個『女人』和魔無常師父描述的一點也不一樣——沒有白皙光潔如水的皮膚。她全身赤裸,從腳到頭都是刺青,整張臉按照蛇頭的輪廓紋著,看上去反倒像是一個蛇頭人身的怪物。一雙眼睛在蛇鱗下閃著毫無感情的冰冷寒光。

大祭司看著無心緊緊的盯著自己,那雙明亮的眼睛中帶著興奮和茫然,她轉身,對著下方跪拜的巫族成員高聲喊道:「啊拉巫噠光撒,嗰夫從來帽呔(聖子純凈如光,過去從未有過)。」

「空卡威恩轟噠,空卡深恩崩卡(謝謝恩威的上蒼,謝謝深沉的大地)。」巫族人將右手放在胸口,虔誠喊道。

「開噠索恩(祭祀開始)!」大祭司張開雙手,仰天喊道。

咚咚咚!

神壇邊上的鼙鼓開始擂擊,發出深沉又高昂的有節奏的震天響聲,巫族人紛紛站起,圍著神壇開始跳動,齊聲唱著他們的『索恩歌』。他們祭祀,用聖子祭祀天地,就是為了向上蒼索要恩惠。

無心靜靜的看著這一切,濃烈的祭祀氛圍感染他,這是在天淵永遠不會出現的畫面,他們沒有慶典。

見狀,他忍不住起身站在神壇上,學著他們跳動的步伐跳將起來,動作僵硬,憨態明顯。嘴裡也跟著他們『索嗨索嗨』的喊著。他依舊那樣,對任何事物保持新鮮並敢於嘗試而且無所顧忌。

大祭司神情中有一絲迷惑,以往的聖子都是他們培養的,這個聖子會降臨此地的消息是他在一個竹簡中發現的,並按照當時的記載加以推算正確的時間。毫無疑問,他的推算是對的。然而,她始終不記得那個捲軸是什麼時候出現在她那堆滿了灰塵的各種族內祭祀文典當中的。

「啊拉綠灑嗦哈(巫族的春天要來了)。」大祭司高聲喊道。

無心興奮的跳著,新鮮的東西總能刺激他孩童般的心性。

咚咚咚!

三聲通天鼓敲響,巫族人立時停下跳動的身體,整齊站立,神情肅穆的望著還在神壇上跳動的少年。

無心為自己慢半拍的結束姿勢而略顯尷尬,臉上依舊露出燦爛的笑容,明亮的眼睛閃著意猶未盡的神色。

大祭司張開雙手,閉上眼睛,嘴裡念誦著祭祀禱文,一步一步踩著石階走向了神壇。

無心站在原地,隨著祭司嘴裡的念誦聲響起,他發現腳下被雕刻的紋路中流動著某種神奇的能量正在慢慢形成圖文。

圖文變幻,一開始是一巨大蟒蛇,蟒蛇又生出了犄角變成了蛟龍,蛟龍退去鱗片變成了人身。

「這是一個怪物?」他心裡暗自呢喃,因為在天淵中凡是獸面人身的都是怪物。

大祭司繼續念誦,無心發現自己動彈不得,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禁錮。他低頭,才發現石紋中的能量已經順著他的腳往身體上蔓延。更奇怪的是,他發現自己的身體正慢慢往後倒下,以一種十分平緩的速度。

大祭司走上了神壇,而無心已經躺倒,從腳到肩膀都布滿了黑色鱗片,除了心臟。明亮的眼睛帶著茫然,像是在詢問大祭司為什麼這樣對他?

隨著念誦結束,大祭司睜開了眼睛,陽光下,她的手中出現一把明晃晃,森寒寒的匕首。她騎坐在布滿黑色鱗片的無心的身上,匕首抵在了他的胸膛。

「不!」

上空冷月四人架著被綁縛的鳳無胭出現。當她看到自己的兒子和印象中的模樣相差無幾時,她再也忍不住了。什麼驕傲,什麼自尊,她通通不管。

「救救他,救救他,求求你們救救他。」鳳無胭祈求著冷月他們。

「你最後的願望只是看一眼!」冷月冰冷的話語響起。

鳳無胭如墜冰窖。恰在此時,她看見祭司手中的匕首劃破了無心的胸膛,鮮血順著裂開的皮膚流出,在陽光下,他的鮮血顯得愈加的猩紅。

「不!」

鳳無胭凄厲的喊叫聲回蕩天地,她覺得那刀子正在劃破她的胸膛,不,此時她希望那刀子劃破的就是她的胸膛。鑽心的痛讓她掙扎不已,她想要撲過去替兒子承受這些痛楚。

「他是你的外孫,你怎麼可以這樣對他。你在看,你一定在看對不對,求求你,求求你放過他,我願意承受所有的刑罰。」鳳無胭仰天大喊。聲音悲切。

烏雲涌動,瞬間遮住烈日,雷聲轟隆,電光閃耀。巫族人紛紛抬頭,他們看見了上空的五人。然而,祭司並沒有因為這些動靜而停下划動手中的匕首。

無心的視線穿過祭司的肩膀,看見上方一個滿頭雪發的女人正滿眼凄楚的望著他。

他見過這個女人,在夢裡,只是為什麼她的頭髮變白了?

四目相對,母子連心。他能清楚的感受到鳳無胭此時的心裡。

「我是你娘!」

無心震驚,因為鳳無胭說的話他聽懂了。

就在此時,大祭司取出了無心的心臟。

「娘!」無心輕喚一聲,眼前一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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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凡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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