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順風耳

第六章:順風耳

應天府南水街還有個為鮮為人知的名字——「逸安」,這片區域並不做開店擺攤做生意,和集市熱鬧的街道比起來大相徑庭,大多是些安居樂業的市井小民。後來上任的知府為了好稱呼便把這塊地喚作「南水街」,雖不似往先那般高雅倒也讓人頗好記住。

逸安二字倒也不是憑空而來,傳「黑衣宰相」道衍和尚助朱棣登基后不求皇帝賜金封爵,只求一安逸所誦經觀星,皇帝卻不讓他歸往寺廟,把安定南水街賞了處宅子,可天子腳下何得安逸,道衍和尚便把「安逸」倒過來念喚為「逸安」,往後皇帝又封他少師,遷都京師后,就是「逸安」也回不來,道衍不喜金財,來既身無一物,去亦倆袖清風,幾十年後,這點小事倒也無從而知,「逸安」二字雖流傳話語間終抵不過時間的打磨。

好在南水街頗為偏僻,少了鬧市的吆喝,在安定各處比起來倒也算得上「安逸」。小街小巷,蔽屋矮房,或有深巷裏酒香,卻無喳喳鬧語。街上寂然,人亦寂然。

姒洺背着頗為醒目的劍獨自在街上緩緩前行,走到巷子深處一處掛着「無不知」招牌的門坊處停了下來。招牌掛着,門卻閉着,他並沒有因此回頭,徑直走過去,推門而入。

「客人中像你這般門也不敲便闖進來的真不多......」門內清亮的尖聲響起,「你這般魯莽,當真打攪了我的雅興!」

姒洺掃了說話男子一眼,一精瘦男子執筆桌前,他背對着姒洺說話,一身白衣,正在作畫,好似文雅的書生。

「你也有雅興嗎?」姒洺走近看桌上為完成的畫卷,「你知道『邯鄲學步』嗎?」

未完成的畫卷上一片墨黑,乍一看像山,仔細一看方才知道是株梅花,那人道,「作畫講的是意境,意境畫中又以潑墨為最,隨筆而起,隨心而成,...你能知道什麼!」

「我雖然不會作畫,可你這幅作品實在...」姒洺皺皺眉,他想找個字形容這幅「作品」,「...太丑了!」他找到唯一適合的詞。

精瘦男子卻不生氣,他仔細看着自己的作品,左瞧右看,越看越不滿意,最後他點點頭,「你說得對,太丑了!」他又拿出筆想往畫卷上塗幾筆,卻不知從何下手,暗自度道:「到底哪裏有問題呢?」

「別玩了,我的時間不多!」姒洺盯着精瘦男子的面龐,眸子炯炯有神,卻又帶着深邃。

男子這才把手中的畫筆丟下,恍然拍腦袋道:「我差點給忘了,生意來了!」他把畫卷揉成一團,筆,硯都一併包在自己的「作品」中揉做一團扔出窗外。又看了看自己一身純白的「秀才長衫」,皺起眉頭,他道:「等我片刻!」說完往房間里走去。

過了片刻他走了出來,身上白色的長衫換做一副普通的布衣打扮,看起來便是一個市井小民,只是手中帶着一把不合時宜的摺扇,扇上正面刻着「順風耳」三個字,反過來背面是「萬知了」三字。

萬知了不慌不忙走出來,他走到爐炤上拎起火炕上的熱水,「喝什麼茶?」

「不必了!」姒洺道。

萬知了便只拿出一個杯子,灑過一小擢茶葉沖了一碗茶放在自己面前,「坐!」他對姒洺道,「你還是這般模樣......這身衣服只怕三個月沒換了吧!」

姒洺沒有做聲,彷彿沒有聽見萬知了的話,一頭散亂的頭髮披在肩上,臉上除了噓噓鬍子倒也頗為乾淨,來之前應該梳洗過一番。

萬知了見姒洺沒有說話,便道:「老兄你可真行啊,『葉瀟』怎麼說也是曾經的江湖名人,卻被你一人便他蕭家剷平,一把火乾淨利落,高啊高啊!江湖裏能有你般手段的...」萬知了思索頃刻,「...還當真沒有!不過葉瀟已經金盆洗手,你這般做是否有點......」

話未說完姒洺眼神突然湧出一股洶湧的氣勢,後背的劍上的鐵鏈叮叮作響,嚇得萬知了忙止住嘴,打開摺扇護在身前。

「屠戮葉瀟滿門的人是誰?」姒洺冷聲問。

「不是你?」萬知了怯聲質疑,「當真不是你?」

姒洺鼻子裏一股粗氣湧出,身上洶湧之勢褪去,他雙手輕輕置在桌上,後背的劍也不再作鳴,卻並沒有回答萬知了的話,也不必回答。

「那我到得好好調查一番,您下個月在來,我必然給你答覆,不過...」萬知了頓了頓,「你應該知道價錢!」

「天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姒洺哼了一聲。

萬知了釋然一笑,「我又不是神佛,當然也會有不知道的事,而且不知道的事多了,就像你有多少頭髮絲我就不知道,你如廁要多少鍾我也不知道,你玩女人一晚上多少次我自然不能知道......」

姒洺那雙剛剛平靜下來的眸子又嚴肅了起來。萬知了忙尷尬一笑,「開個玩笑,線人打聽總要花點功夫...你這次來就為這件事?」

「我還有一個問題是關於充州王司徒羽生的。」姒洺並沒有計較萬知了的玩笑話。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問的。」萬知了摺扇晃動,明明是不熱的天。

「誰殺的?」姒洺緊緊的盯着萬知了的雙眼。

「不是你嗎?」萬知了故作驚訝。

姒洺撇過頭不再看萬知了,他站起來往屋外走去。

「誒誒誒,別走啊?幹什麼去?」

「去把你門口的招牌拆下來!」姒洺沒有一絲調侃的意味,果真要去拆了招牌。

「別別別,這等大事我怎麼會不知道了!」萬知了忙重新把姒洺拉回椅子上。「我當然知道不是你殺的。」

「是誰?」姒洺終於坐回椅子上,再次凝視萬知了。

「是...」萬知了猶豫片刻卻沒有說出口,「誒,茶泡好了......」明明茶杯里的茶葉都沒有舒捲他卻端起茶杯輕輕品了一口,「好茶,好茶!」

「我的劍可沒有我這般有耐心!」

萬知了把茶杯重新放下,他訕笑着又搖了搖手中的摺扇,「是誰殺的重要嗎?天下人又不都叫『萬知了』,又有誰在意真相?他們只認是你殺的,縱使我出面也沒人會信,而且我也有我的規矩,攤上身家性命的事,我玩不起。」

「你只需告訴我是誰殺的!」

「看來你還不明白現在的形式!」萬知了把摺扇收了起來,又拿了個茶杯捻了幾粒茶葉,倒上滾水,一邊倒水一邊說道:「司徒羽生雖然是混江湖的,但怎麼說也是朝廷的人,他死了快倆個月了,朝廷到現在一點動靜都沒有你難道不奇怪嗎?」倒上滾水放到姒洺面前,「這茶算我請你的!」

「有什麼奇怪的?」姒洺對這個話題並不感興趣。

「所以說,你們這些江湖混子為什麼永遠是把命懸在腰上——不會做人!」萬知了很是無奈的搖頭,「朝廷之所以不發兵,自然不是因為皇帝小兒脾氣好,司徒羽生說白了只是朝廷的狗,殺了就殺了,狗多著,在補上一條就夠了。可打狗也要看主人,這片江山都是姓朱的,你們在主人家門口打死他的狗,主人面子上怎麼過得去,非得要你們好看不可......」

「我對誰是誰的狗沒興趣!」

「別急別急,聽我說完。」萬知了又道,「狗打死便打死了,只需打死狗的一方的上門道個歉認個錯,表態回去把打死主上家狗的人嚴懲就好了,可朝廷架子大,朝廷的狗自然也珍貴些,嚴懲還不足夠,那怎麼辦......」萬知了好似一唱戲的,自說自話好生有趣,「...那隻能弄死打死狗的傢伙咯!誒,這樣一來,朝廷也就舒心了,打死狗的事也就算啦,在補上一條狗這事就完了......」

「你想說什麼?」

萬知了嗤然一笑,手中的摺扇又打開露出「萬知了」三個字,「武林盟主莫陽是個明白人,自然知道朝廷不過要一個態度,他說殺人的是你,還說一個月內必擒真兇,如今過去兩個月了,人沒擒到難道還敢說打狗另有其人?就像答應東家送個西域美女進貢,難不過還能偷換**不成?所以殺司徒羽生的不是你也得是你!」

「人是我殺的就是我殺的,不是便不是!」姒洺聽了萬知了一番話並沒有露出擔憂,一如既往的平靜。

「哈哈哈...你這種人啊...」萬知了搖頭苦笑,「當然你必須是兇手還有個最大的原因......」萬知了瞥了瞥姒洺後背的劍,「它可不是什麼好東西!」

「哼!」姒洺不屑的冷笑,人性的醜陋他早已看透。

「我若是你早就找個好地方躲起來了,你這般拋頭露面我是該說你蠢呢?還是贊你太過自信?!」

「他們要來便讓他們來!」

「不愧是『酒痕老翁』的傳人,這般氣魄天下大概也只有你了!」萬知了低頭看了看茶杯里的茶葉還在冒着細細的氣泡升騰而上,他抬頭道,「不過我要提醒你一句,我可不保證你的行蹤,你知道我只能錢打交道,不跟交情做買賣。」

姒洺臉上里一副「隨你」的表情,過了幾秒鐘之後他又緊緊的盯着萬知了的眼睛,「你還沒告訴我,到底是誰殺了司徒羽生。」

「哎呀,是誰呢?我給忘了......」萬知了摺扇往腦袋上一敲。

就在這時門嘭的一聲被人推開,一穿着綺麗的少女挽著袖子道出現在倆人面前,「不是有人在嗎?關什麼門?」她嘟嘴抱怨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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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名:無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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