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夥計連連應好，將柳氏的東西遞給她，又忙去秤糖果。

柳氏接過了，臉上的笑有些勉強，道：「你家男人對你倒是捨得。」

玉秀含羞笑了笑。

林潛這一買好似來了勁，他在店裏看了一圈，指著柳氏剛才說過的山藥棗泥糕道：「這個三斤，分三份。」

玉秀嚇了一跳，忙道：「怎麽買這麽多？」

林潛道：「你一包，娘一包，岳母一包。」

玉秀張張嘴，正要說她自己不要，林潛又指了指松子糖、杏仁蜜、蓮子酥、芍藥卷，道：「每樣一份。」

夥計臉上笑開了花，連連道：「好好好，您稍等。」

玉秀呆了一瞬，待反應過來，忙拽了拽他的衣袖，道：「買這麽多做什麽？」

林潛道：「給你吃。」

玉秀哭笑不得，她想說不要了，可是那夥計手腳麻利，都給包起來了，一點也不給她反悔的機會。

林潛見她這樣，猜她大概心疼銀子，便道：「我會賺更多銀子，別捨不得。」

他從前那二十幾年，從不覺得銀子有什麽重要的，也一點都不在意，手頭有錢了就花，沒錢了照樣能活，有時候手裏銀子丟哪裏去都不知道。這半年來才曉得銀子的重要，心裏默默下了決心，以後再不幹免費的買賣，那些師兄弟若再有事來求他，都得奉上銀票來。

如今他可是要養家的人了。

玉秀輕嘆口氣，只得隨他去了。

松子糖、杏仁蜜和蓮子酥都是三十八文的，芍藥卷竟要六十八文一斤，這一算就得四百二十三文。

夥計把零頭抹了，又送了一包店內各色試吃，笑咪咪地遞過去。

林潛接過拿在手裏，玉秀付了錢，笑着與柳氏道：「家裏還有許多事情，這就與嬸子別過了。」

柳氏臉上的笑已經掛不住，站在原地，看着那山民提着大包小包，護著玉秀走進人群里。

她低頭看着自己手上兩個小包，怔怔地想，那芍藥卷她從前也是極愛的，偶爾手頭寬餘就會買來吃，如今卻再也捨不得買了。

兩人從店裏出來，玉秀看着林潛滿手的大包小包，無奈道：「買這麽多，怎麽吃得完呢。」

剛才在店裏，有夥計和柳氏看着，她雖心疼，也沒說什麽，眼下卻忍不住道：「以後可別給我買東西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有些地方能省就省，你掙錢也辛苦，別老是為我破費了。」

林潛卻道：「銀子就是給你用的。」若是他自己，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也行，可是有媳婦兒要養，情況就不一樣了，總不能讓媳婦兒跟着他卻受委屈，別人有的她沒有。

玉秀知道他是個直來直去的性子，嘴裏說什麽，心裏就是真心實意這麽想的，他是真的待自己好，這份心意，誰忍心辜負呢？

況且今日雖花了這麽多錢，在一般人看來或許很多，可他還有一百多兩銀子在自己這兒呢，而且往後他還能掙更多銀子。這麽一想，也就覺得沒什麽了。

想到他方才在店裏的舉動，玉秀心中便又甜又軟。

兩人提着許多東西，手上又有一個雞籠，不好意思與別人擠一輛車，就花十文錢包了一輛牛車，直接坐到自家院子門口。

到了家，玉秀先把小雞崽放到雞圈裏，撒了一把碎米給牠們吃，又把買回來的東西整理了一下，另外拿出一個紙包，將幾種糖果糕點每樣拿了一些包起來，和一份山藥棗泥糕一起提着回了娘家。

夏知荷見了她自然高興，道：「後院的菜這兩天又長了不少，我正想着讓你爹傍晚摘了給你們送過去呢。」

她將玉秀迎進屋裏，看見她帶來的東西，又說：「怎麽費銀子買這些？」

玉秀便把今天去鎮上買東西，準備明天到山裏的事說了。

夏知荷贊同道：「是該上門一趟，說起來你這新媳婦還沒進過婆家門呢。不過你給你婆婆買東西也就罷了，怎麽還買給我，百味居的東西可不便宜哩，何必花這筆錢。」

玉秀輕聲道：「我原也想買一些給婆婆就好，是他說也該給您買的。」

夏知荷聽說是林潛的心意，心裏更加滿意，道：「那我就收下了。」

她說着就打開兩個紙包，見其中一個是工工整整山藥棗泥糕，另一個卻是各色糖果糕點混雜在一塊，而且兩個紙包也不太一樣，心下一轉，已經明白了，拈了顆松子糖送進嘴裏，笑道：「阿潛連我都想到了，肯定沒忘了你吧，都給你買什麽了？」

玉秀面上飄紅，不好意思地一一跟她報來。

夏知荷聽了一陣無言，搖頭笑道：「這實心眼的傻小子，他以為你有幾張嘴呢！」

玉秀便低頭笑了笑。

夏知荷看她面色，比前幾天回門時還好些，而且臉蛋也圓潤了點，心下越發安心了。

玉秀道：「那天您說置田的事，我回去和他說了，他說我做主就好。我想着，看他的樣子以後也不是以這個為生的，不如就和家裏一樣，買個五畝，租出去收租子，當做我們兩人的口糧，等以後有了別的打算再多買一些。」

夏知荷聽了，道：「也行，晚上我就跟你爹說，讓他請七叔留意一下。」

玉秀又和她聊了一會兒，之後提着一籃子青菜回去。

路過李柏家時，正好看見李月萍坐着馬車離開。

她身邊的丫鬟換了一個年紀大些、看着更穩重的，方才扶她上馬車，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看來她是真的有孕了。

玉秀看着那馬車走遠，腳步並未停留。

此時李柏家裏卻不太平靜，歸根結柢還是銀子的事。

王氏把女兒送去做妾，得了十兩銀子，馬上就給小兒子張羅婚事了，不過因李月萍做妾的事，他們一家子在李家溝名聲不太好，附近沒有人家願意把女兒嫁給李海，最後只得找了一戶山裏的人家。

十兩銀子聽着雖多，可給了媒人辛苦錢，又下了聘禮，把後院兩間茅草屋修繕一下，也就不剩多少了。

王氏的心思就又打到女兒身上來，她看着李月萍身上的衣服、頭上的簪子眼饞許久了，那一支金簪子賣了，隨隨便便又是一個十兩。

可李月萍又不是真傻，每次回來，除了那點吃的用的，銀錢是一點都不給的，更不要說頭上的金簪子了。

這可把王氏氣得不行，面上笑咪咪地把人送走了，轉頭就「呸」了一聲，「賠錢貨就是賠錢貨，以為自己飛上枝頭了尾巴就翹起來了，忘了根還在地上呢！」

錢氏在一旁掃地，她如今不敢亂搭話了，自從她生了個女兒，李月萍又給人做了妾以後，兩人在這家裏的地位就倒了過來，王氏如今看她越來越不順眼。她低頭看着腳邊一坨雞糞，心裏咬牙，最好讓李月萍明日就難產死了！

李月萍之前聽玉秀那樣說，當時雖嗤笑，後來回過味來，還是留了心，暗中打聽了一下，果然知道了前頭兩個妾難產死去的事。

她心裏慌了兩天，後來慢慢拿定了主意，若要她舍了羅家的富貴，就這麽灰溜溜地回李家溝去，她是捨不得的，她再也不想看到錢氏在她面前得意洋洋的嘴臉了，而且這一回去，她娘肯定又會胡亂找個人把她嫁了，與其如此，不如賭一把。

她無意間聽到兩個下人說，之前那兩個妾之所以會難產，是因為懷孕期間羅夫人給她們吃了許多進補的葯，將胎兒補得太大了，才會生不下來。所以只要她自己注意一些，別吃羅夫人給她的東西，這胎肯定會沒事。等自己生了兒子，又有羅老爺的寵愛，羅夫人年老色衰，怎麽比得過自己，說不準過兩年就把她休了，將自己扶正呢。

想到將來別人稱自己羅夫人的模樣，李月萍得意地笑了起來。

第二日一早，玉秀和林潛兩人前往大遙山。

大遙山雖然山路難行，可經過山民們幾代人的努力下也砌出了一條石階小路，這比走荒路輕鬆了許多。

若是林潛一人進山，他一貫是不管有路沒路，只管挑最近的路線往上走，這條路他來往大遙山這麽多次，就沒正經走過。眼下多了玉秀，情況就不一樣了，他老老實實跟在媳婦兒旁邊，一階一階往上爬。

爬過小遙山，玉秀的喘息漸漸重了一些，腿腳也感覺開始發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