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齊州事(上)

第62章 齊州事(上)

馬車走了七八日,冷流琛與江錦笙二人總算是到了齊州。

兩人不欲引人注意,但二人的長相氣度本就非同尋常,再加上身後跟著這麼些侍衛和侍從,自然不引人注意也難,因此冷流琛和江錦笙想了辦法,將這些侍衛和侍從都留在城外,只帶各自貼身侍衛傅鴻和趙銘,又改了裝扮,扮作兩個商人,這才入了齊州城。

冷流琛尋常都穿得十分貴氣,如今穿了那俗氣、料子又差的商人衣服,偏他本來斯文俊美,有人上之人的氣度風骨,扮作商人實在有些不倫不類,一旁的江錦笙總也忍不住想笑他。

冷流琛見他笑自己,忍不住氣惱道:「你以為你又好到哪裡去?」

江錦笙是書生,常是文巾素服的打扮,如今改換成商人打扮,倒像個富貴人家的公子,只是這富貴公子一看就知道是個不懂生意的書獃子。

江錦笙小聲回擊道:「總比你要好一些,我便說你留在城外,我一個人入城即可,你偏要進來,現在這不倫不類的,妨礙我查案……」

冷流琛挑眉:「你說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江錦笙連忙岔開話題,又指著面前的一座酒樓道,「珩之你看,『杯酒樓』,『今日聽君歌一曲,暫憑杯酒長精神』,這酒樓的名字取得甚妙,不如咱們進去用個午膳?」

用午膳是假,打聽消息才是真。

冷流琛亦有此想法,因此道:「我正有此意,那走吧。」

兩人進了酒樓,便立即有店小二迎上來,店小二見兩人衣著光鮮,長相不俗,便知二人定然身家富裕,忙諂媚地問道:「二位客官裡邊請,是否需要雅間?」

尋常有點身份的人都不願在大堂與別人一道吃飯,但冷江二人並不是真的來吃飯的,而是來打探消息的,因此並不需要雅間,冷流琛便道:

「不必了,你給我們尋個僻靜的角落便好。」

說著,十分慷慨地塞過去一點碎銀子。

那小二立刻會意,十分殷勤地帶著四人一起過去了。

兩人落座,隨侍各站一旁。冷流琛跟店小二搭話道:「咱們是外地來齊州販茶的,第一次來,還不曉得你們齊州有什麼招牌特色?」

店小二聽了,睜大了眼睛問道:「客官您是販茶的?唉,來齊州您可是走錯了地方了!」

「小二哥此話從何說起?」

「嗐,不瞞您說,咱們齊州今年糧食收成並不好,小到農民大到員外,各個都為了家裡的生計滿臉愁雲,您想吶,飯都吃不飽,還有什麼心思喝茶?」

「依小二哥說得倒也對,看來我們哥倆只能白跑一趟了。」冷流琛不慌不忙地接話,倒真像是個販茶的商人,惹得江錦笙在一旁暗暗稱奇,心想這人平時端著架子,彷彿城隍廟的菩薩一般,如今平時莊重的光景一點兒也沒了,看起來還真有幾分商人的樣子。

誰知他心中方如此議論冷流琛,就聽一旁的店小二看了眼自己,面上露出曖昧地笑容,道:

「原來您二位是賢昆仲,小人還以為是結契兄弟。」

江錦笙的臉上一下子紅透了。

在京都江浙一帶和北方,男子與男子甚少有公開相愛的,大多都是有錢人去小倌館找小倌,或者娶回家做小妾、男侍,因此雌伏男人身下是非常不光彩的一件事,會被人視作身份低賤。但在閩中一帶卻完全不同,閩中酷愛男色,有「結契兄弟」的傳統,即當男子長到16歲時,常會認一位年齡稍大的未婚男子為契兄,經過類似拜堂的儀式后,兩人就如同夫妻一般,同吃同睡,直到年長男子結婚。有些在其中一方或雙方皆已娶妻的情況下仍然會維持關係,甚至超過三十歲還很恩愛,雙方父母亦互把對方的兒子當作女婿般看待,也就是說在閩中一帶,男子和男子相戀、成親是非常尋常的一件事,誰也不會用異樣的眼光看待結契兄弟中的任何一人。

齊州東邊離閩中近,因此也受閩中風氣影響。江錦笙與冷流琛走在一起,冷流琛高大俊美,江錦笙斯文清艷,倒確實有些「契兄弟」的嫌疑。

冷流琛見江錦笙紅了臉,忍不住勾了勾唇,對店小二道:「我這兄弟臉皮薄,小二哥就不要拿他打趣了。」隨即又拿了塊碎銀子給他,打發他下去了。

這雖然給了江錦笙台階下,但他面子上仍有些掛不住,心中想道:怎麼我與他在京都時被人蜚短流長,如今到了外邊,還被人誤會是「契兄弟」呢?難不成我與他註定是冤家不成?

冷流琛見他暗自低頭不語,假咳了一聲,道:「店小二說齊州糧食歉收,可戶部上報時,卻說糧食豐產,可見其中有蹊蹺,曾可道一事,未必是板上釘釘。」

說到公事,江錦笙也想不了那麼多了,注意力一下被吸引了過來,道:「珩之所言甚是,此案複雜,還需細細查訪才是。」

兩人一道用了午膳,正要付賬,便聽外頭十分喧鬧,江錦笙便問小二道:「今日齊州可是有什麼大事?怎麼這麼吵鬧?」

店小二還沒說話呢,就聽邊上的食客說道:「齊州的幾戶農民到知府門口請命呢,求那新任的知府老爺放了那曾大人。」

「哦?」冷流琛挑眉,問道,「怎麼?那曾大人犯了什麼罪?」

店小二熱情地解釋道:「客官你有所不知,今年糧食歉收,有幾個縣的農民繳不出稅糧,這曾大人可憐他們,便減免了他們的稅糧,誰知道這事捅到了上頭,曾大人就被革職查辦了,唉,這曾大人其實是個好官啊,也真是可憐……」

冷流琛與江錦笙對視一眼,心中不宣而照。

兩人付了賬,便一道出去「湊熱鬧」。

府衙里杯酒樓不遠,因此才傳得了熱鬧,兩人走了不久,便到了府衙附近,只見圍觀者甚眾,幾個衣衫襤褸的百姓跪在衙門口,其中一人頭頂狀紙,正哀聲懇求門口站著的衙役,只是那衙役跟泥塑的一般,半分不曾動容,甚至還凶神惡煞地斥道:

「知府大老爺正在辦理公務,爾等刁民不得再此喧擾!」

站在江錦笙附近的一個看客小聲與一旁的另一人說道:「哪裡是辦理公務,我瞧他方才還笑嘻嘻地把一個有錢的鄉紳迎進去了,這會子怕是正喝酒呢!」

又一人道:「可不是,這新來的知府老爺仗著是京都來的,好大的官威,嚇得齊州府大大小小官員鄉紳都忙不迭地跑去巴結他……唉,咱們齊州百姓,這下可要遭殃了!」

冷流琛聽了,微微蹙起眉,忍不住問一旁的江錦笙:「新任的齊州知府是誰?」

江錦笙聞言有些好笑地打量他一眼,臉上寫著:你連這也不知道,來查什麼案?

不過還沒等他回答,一旁一個熱心的大叔就回答道:「嗐,這位您可不知道,新來的知府可是咱們當朝盛國公蔣衍山的小舅子馮正榮啊!他仗著自己姐夫是當朝國公爺,鼻子朝著天,連上一級的官員都要敬他三分哩!」

冷流琛聞言,唇邊含了三分冷笑:「哦,原來是他。」

正說話間,那知府衙門就出來一個身穿緋衫官袍的男子,那男子長相還算周正,但白胖,且滿臉不可一世,一看就知不是好相與之輩。

見他出來,幾個百姓忙上前道:「知府大老爺,這是咱們幾個縣的聯名上書,求求您跟上頭說一說,放曾大人一條生路吧!」

那馮正榮一聽,呵呵冷笑:「此等朝廷大事豈是你等刁民可置喙之事?那曾可道私自減免稅糧,欺君罔上,陛下龍顏大怒,不日就要處他的死罪,你們還不快快離去,否則若再在此喧鬧,本官就不客氣了!」

他說著,轉身就要走,只是那些百姓聽說曾可道被落了死罪,心急如焚,哪裡肯放他走,忙不迭膝行上前,尤其是其中一個年紀頗大的農民,更是拉扯他的官袍不讓他走:

「大人!曾大人是好官啊!不能死啊大人!求求您……」

後邊的百姓更是紛紛磕頭,砰砰作響,看得周圍人免不得唏噓感嘆。

那馮正榮一看如此光景,怒得將扯他官袍的老農一腳踹翻在地,對一旁站著的官差道:「你們死了不成?還不快將這些刁民亂棍打出去?!」

「是!」那些官差就要動手,就聽一個聲音響亮道:

「住手!」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人群中站著一個身材高大、長相斯文俊美的男子,那男子三十左右,商人打扮,一雙丹鳳眼正冷冷地盯著那馮正榮。

馮正榮沒來由的心底一虛,但見對方是個商人,也沒放在心上,只道:「你又是哪個狗東西,竟敢作本官的主?」

站在冷流琛身旁的江錦笙聞言,心中竟忍不住想笑,一來,笑這冷流琛想必打死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會有一天被人罵「狗東西」,二來,笑那馮正榮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如此侮辱冷流琛,當真是不知死活、自掘墳墓。

想了想,又看向冷流琛,不知道他會不會亮明自己的身份?

只聽一旁的冷流琛義正言辭道:「官員責打百姓,應當按照大越律令。敢問這位馮大人,這些人犯了那條律令?」

江錦笙聽他並未言明自己身份,心中便有了底,因此亦道:「有百姓告狀,官員理應坐堂審案,你倒好,不坐堂不看狀紙,卻欲將這告狀苦主一頓打,是何道理?難道不怕監察御史到陛下面前參你一本?」

那馮正榮被二人說得無話可說,惱羞成怒道:「在齊州,本官便是法律,想打誰就打誰,便是小皇帝也管不得我,你二人本是地位低賤的商人,竟敢教訓起我來了!」說著,對一旁的官差道,「此二人以下犯上,你們還不快將他給我抓起來!」

眼看官差要動手,二人的貼身侍衛傅鴻和趙銘立刻拔劍往前一步,擋在了兩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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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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