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8 沒有童話

（昨天送朋友，耽擱了，抱歉）

數不清的人在尋找石大亨。

急於簽訂合同的張正初、對老食堂倍感糾結的盤宜長、意圖拯救「石大亨」人身性命的警察……夜晚很熱鬧，只是沒人有收穫。

大鴨梨罐頭廠依舊照常生產著糖水罐頭改的氣泡飲料。在加班費的催促下，大家工作熱情很高，但沒人知道工廠在開空頭支票，工資都開不出，跟別提加班費了。

祁凌滿心盤算著溫爾君的來頭，她才接到了父親的電話。告訴她近期要多加小心，她的叔叔在半夜就能趕到奉京機場。

放下電話，她輕輕嘆氣。

石大亨再次不見了。

越是接觸和了解，祁凌心中某種說不清的隱憂，就越加強烈。她感覺，自己似乎抓不住石大亨的軌跡，更像是個旁觀者。

這種滋味，讓她很不舒服。

石大亨撒手掌柜當的讓人頭疼不已。電話另一端的忙音響不停。

「嘟……」

擁堵的馬路上，耳邊充斥着急躁的鳴笛。

石大亨不停地藉著玻璃反光，精心打理著頭髮，短短的斜劉海時而撥向左邊，感覺不舒服，又撥到右邊，來來回回怎麼都不滿意。

他問：「師傅，還有多久？」

司機師傅說：「瞧這樣，起碼還得半個小時。」

石大亨連這半個小時都等不了。

閉上眼，全是老同桌姜秀，高中時的那一蹙一笑，單馬尾無意掃過面頰的瘙癢，讓他心裏壓抑不住的悸動，悸動到抓心撓肝的癢。

他是最普通的人，擁有這年齡男人普遍存在的缺點。每個男人都會對近距離的女人產生錯覺，時常琢磨——

她是不是喜歡上我了？

遊戲沒忍心潑冷水。

它突然很可憐石大亨：「你這與被外星生命寄生的奴隸又有什麼區別呢？腦子被寄生物驅動，拜託它的影響吧！實在不行，切掉也可以，我能幫助你。」

石大亨胯下一涼。

「你特么……」他生怕遊戲做出這喪心病狂的舉動：「我警告你，這是不可逾越的底限！」

遊戲：「你總會意識到的，這是煩惱根。」

「亨哥，你錯了。」他沒意識到自己叫出的稱呼，讓遊戲沉默了好一陣。

遊戲：「以後你就這樣叫我，可以么？」

「隨便。」

石大亨才不會煩惱。

他給姜秀髮去了短訊，說路上堵車。姜秀回復說，老同學基本都到齊了，都在等他過來，還沒有點菜。

半個小時很漫長。

服務生帶着石大亨來到包房，隔着門就聽見裏面熱鬧非凡，少說有十幾人的場面。石大亨稍稍有些小失望，不過他還是蠻喜歡和同學敘舊的。

愛打拳皇天天研究攻略的張曉偉、上課總故意打岔惹大家發笑的王旭、每次老師提問都身當士卒的曹智東、自卑內向但寫字很好看的白璐……

學校時光的影子歷歷在目。

石大亨多麼想回到過去，再重新體驗一次青春的滋味。充滿希望與對未來的憧憬，努力就會成功，沒有那麼多爾虞我詐。我和你交朋友，僅僅是因為我覺得你有人有趣，而不是為了別的東西。

生活在繁華大城市，他太孤獨了。

想要見到姜秀，與其說是下半身驅使的衝動，更貼切是大漠中見到綠洲的旅人。他想念這些熟悉的老同學……

站在門前，石大亨深呼吸，再深呼吸，他緊張極了，手心甚至出汗。

等見了面該說些什麼？

『嘿，大家好？』

不行不行，太死板。

還是俗套的『好久不見』，或者像上學時那樣開個不輕不重的玩笑？

石大亨腦子裏想到了很多。他生怕破壞了內心中最真摯的那片美好世界。膽怯，來源於重視和珍惜，捧著水珠般的小心翼翼。

他鼓足勇氣，推開門。

熱浪撲面而來……

石大亨愣在了門口，剛才還雀躍的腳步像生了根，深深扎在地面。

張曉東當然沒在研究拳皇，而是舉着手機大吼：「我他嗎讓你按着我給的號買，肯定能中，你買的什麼玩意！又出綠波了吧？」

曾經的班級諧星王旭，如今滿臉胡茬，衣着落魄，陰鬱地坐在包房角落，自己一杯又一杯，默不作聲。

同學們圍繞在上學時的壞小子趙浩然旁邊，這個老闆打扮模樣的富態男人。

尤其是曹智東，回答老師提問的機靈勁，全換成了精緻的諂媚和恰到好處的馬屁，他點頭哈腰給趙浩然捧著場面：「趙老闆，以後要是老同學遇到了什麼麻煩，您就是咱們的貴人啊！」

趙浩然大笑：「我只是比大家多賺了點錢，認識的人多一點，沒什麼大不了。稅務局的劉局長總跟我說，錢賺的再多不能忘本，買什麼7系寶馬，要買也得支持國產紅旗啊。我就這麼個不忘本的人，老同學的感情全在心裏邊呢！」

白璐打扮得很性感，妝很濃，眼影襯托出她標緻的五官，舉杯敬酒的時候，胸前那抹雪白吸引了好多人的眼球。

她站起身，輕舔嘴唇：「來來來，我敬大家！」

可在石大亨的記憶里，這是一個無意對視也會臉上發燒的靦腆姑娘，人就像她漂亮的字一樣娟秀，內向。

他見到的是與記憶完全格格不入的成人世界。

成人世界，沒有童話。

石大亨醒了。

他甚至沒特意打招呼，很快找了個座位，落座時大家才注意到了他。

張曉偉上去就給了他一個熱情擁抱：「大亨！哎喲我去，咱兄弟倆多少年沒見面了？模樣變帥了，跟以前都不一樣了。」

石大亨咧嘴笑道：「七八年吧。」

張曉偉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道：「我最近認識了個內部人士，猜號算號特別准，但買一期得要不少錢。不過啊，只要中了就能全回本！不是看在兄弟面子上我都不帶告訴你的，機會就這麼一次……」

「鬼鬼祟祟說什麼悄悄話呢！」姜秀俏皮的故意向石大亨眨眨眼。「還不和老同學們打打招呼呀？」

石大亨開玩笑道：「鄙人石大亨，工廠小卒，未婚待嫁。」

趙浩然夾着小牛皮包，站起身，樂道：「石子，用不用哥給你介紹幾個腰順盤亮的妹子？各個條件好。不是跟你吹啊，我這些年，別的沒認識什麼，美女有的是！一會我給你看幾個照片，喜歡哪個告訴我，幫你介紹。你現在應該還沒買車吧？車也可以借你，咱辦事敞亮，好人就得做到底。」

曹智東及時附和道：「送佛送到西！」

王旭原本沒出聲，他抬起眼睛，突然冷冷道：「那麼有能耐，怎麼不幫幫姜秀？」

「我……」

趙浩然氣急敗壞道：「這不是一碼事。」

白璐點了根女士香煙，盯着姜秀，說道：「我來這次老同學聚會，也是為了姜秀。你就別瞞着了，大家早就知道，撂吧。」

姜秀笑容凝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