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7章 婦女大隊長,有點張狂

第八章第7章 婦女大隊長,有點張狂

後來,辜老師再沒有組織我們鍊鋼了。當他到街上找補鍋匠時,別人告訴他,這年頭成立公共食堂了,哪裡還有人補鍋?而且那幾個補鍋匠都到鍊鋼廠去了。

我們的辜老師不死心,就到龍門中學去請教他過去的同學張長科。他的同學是教物理的,一聽他要領導我們土法鍊鋼,就笑得前仰後合地。

張長科說:「你知道鍊鋼是怎麼回事嗎?鍊鋼的基本任務是脫碳、脫磷、脫硫、脫氧,去除有害氣體和非金屬夾雜物,提高溫度和調整成分。具體*作是把生鐵化成鐵水,然後加入石灰等物質。使鐵水發生氧化作用,產生爐渣,再排出爐渣。要把生鐵化成水,需要加熱到1300度.。你拿什麼去把生鐵燒成1300度?而且鐵水沸騰時,爐內溫度要升到兩千多度,你用什麼做高爐?」

這一席話問得我們的辜老師無言以對,更不好意思說我們用柴燒生鐵,用砂鍋做高爐。

辜老師回到學校后,向劉校長彙報了情況。劉校長就說:「沒法煉就算了,上級也沒規定我們的鍊鋼任務。以後多帶學生去支援農業,也算是為祖國鍊鋼做出貢獻了。」

辜老師帶我們鍊鋼的故事,後來被學校的老師笑了幾年,甚至在他相親時,女方的母親還問他是不是傻的。

由於青壯年多數都鍊鋼去了,生產隊就沒有幾個男勞動力了。挖紅苕就用牛拉著犁把紅苕犁出地面,在家的婦女兒童就背著背簍拾。遇到農活出來,學校就不上課,學生就由老師帶著幹活。

在我的印象中,那幾年我們幾乎都由辜老師領著幹活,但總是有張彩虹在旁監管。

由於當年張燕秋的一句話而當上了婦女主任的張彩虹,在人民公社時就叫婦女大隊長,過去老實巴交的村長已經被大隊支部書記吳成發代替,還有一個從龍門小學畢業的年輕人劉波當上了龍門大隊的會計。在我的記憶中,在那個瘋狂的年代,龍門大隊人的生死大權,全由他們三人掌握。

記得一次辜老師帶著我們幾個班的學生刨花生,他那黑黑的壯壯的矮矮的身體,在我們面前走來走去,口裡不斷地發出沙啞的「不準偷吃花生」的警告聲。肥胖的有著男人一樣鬍鬚的張彩虹就在前面怒目監視著我們,不一會,她就發現了我班的陳明明在偷吃花生。張彩虹就像老鷹叼小雞一樣地把陳明明提起來摔在地上,然後賞他幾個耳光。

辜老師可傻眼了,一個全校的先進人物,自己的學生居然被婦女大隊長抓住,太掃面子了。於是,他趕快跑過去把陳明明拉到全體學生前面進行教育。憤怒的張彩虹也只得給辜老師一個面子,自己乘機翻到坡地後面一個沙溝里方便去了。誰知肚子不舒服不能很快解決戰鬥,等到結束時,看到山上有個人影晃了一下就消失了。當她回到原地坐下時,總覺得那些學生在嘲笑自己。聰明的張彩虹明白了一定是剛才有人偷看了自己,是誰呢?除了陳明明還會有誰敢?她想。

原來辜老師見張彩虹翻過小山坡后,就不再教訓自己的學生了,叫陳明明認真勞動。陳明明卻溜到山上想看張彩虹是否也在偷吃花生,不料看到了正在解便的張大隊長的又大又白的屁股。至於大屁股下面的那家人長什麼樣,他根本沒敢看,或者說沒心思看,他就興奮地跑回來就向同學們介紹張彩虹那大屁股,等到婦女大隊長返回時,大家就笑個不停。

張彩虹氣不打一處來,心裡不斷的盤算怎樣收拾那小子。

等到中午收工回食堂吃飯時,張彩虹叫辜老師到食堂拿來一個碗和一桶水,再叫學生排成長蛇一樣的隊伍,一個一個用水漱口,檢查是否偷吃過花生。張彩虹把排在最後的陳明明拉到隊伍前第一個檢查,漱口水中有很多花生殘渣。張彩虹就把陳明明拉出隊伍「修理」,其他人就交給辜老師檢查。不用說就知道大多數學生都偷吃了花生,辜老師氣得吐屎,每人打一耳光。因為我也吃了幾個花生,肚子太餓了,而且,花生的味道也太誘人了。如果真要查,我是班幹部,不知怎麼下台。正在想怎麼辦時,就查到我們班了。辜老師就叫解散,快去吃紅苕,大家一窩蜂地就散了。看來,這辜老師還真不傻,而且還是一個洞察一切的聰明人。

然而,可憐的陳明明還在食堂保管室里受李大隊長的折磨。辜老師再聰明,也沒辦法改變陳明明的命運。直到我們下午再到地理刨花生時都沒見到陳明明。不用說,下午再也沒人敢偷吃花生了。當我們用釘耙把泥土挖開,看到花生乖乖的從泥土裡滾落出來,我們的口水直流時,就咬緊牙關,生怕忍不住去偷吃花生,招來挨打之禍。

直到農忙結束后,我們再回到教室上課時,才看到了可憐的陳明明。他已是一個瘸子了,他的腳踝骨被婦女大隊長打裂,走路時一瘸一拐的。

後來公共食堂又幾經變遷,由一個變成兩個,最後又變成三個,每個生產隊各自一個食堂。每個食堂人雖然少了,地方也寬敞了,但大體都和過去一樣。

我不知道張彩虹為什麼總和我家過不去,要知道她可是我的嫂嫂。雖然,我和明安哥的太祖爺才是同一個人,但畢竟我們是同宗兄弟。在那困難的三年,人們都是在掙扎著過日子,如果有個有權的人能夠幫你一把,你就會很順利的度過那個災難。然而,她不但不幫我們家,而且處處與我家為敵,我那老實憨厚的明安哥,也早就被他派去鍊鋼廠了。

在傳達廣積肥時,據說老牆泥是好肥料,張彩虹就叫人把我家的百年老牆推倒做肥料撒到田裡去。但那房子卻不是新蓋的,是把過去的舊房子用長竹竿頂著,等比老牆更矮的新牆舂好后,就把房頂放下來。這樣的房子就是滿目瘡痍了,就和杜甫的茅屋一樣,下雨時的場面就是:外面大下,裡面小下;外面不下,裡面還在滴答。我們全家就在這近乎露天的茅屋裡度過了七年。我經常一個人在晚上和衣而坐,用棉被頂在頭上睡。天亮下床時,地下也和水田一樣。我母親、小弟和兩個姐姐,他們那間屋的床上那片房沒有漏雨,可地下的水和我的一樣深。我就用鋤頭把門坎下挖過洞,雖然水退了,但地下的石骨水總往上冒。後來我乾脆就在每間屋裡挖條通往門坎那個洞的小溝。我就像大禹一樣治我屋裡的洪水。所幸的是我的土牆沒有倒塌,也許老天有眼吧,但我家裡的人幾乎都患有濕氣病。直到後來我該娶老婆的年齡了,我的姐姐們才幫助我家把這房子重新建好。

在這年的冬季,人們忙著種豌豆。由於豌豆可以生吃,所以,保管員拿出豌豆種時要放到糞坑裡浸泡后再和些肥料,然後再交給社員去種。可餓慌了的李青書卻不怕臟不怕臭,她夥同三個婦女把沾滿大糞和肥料的豌豆偷回家,在水裡洗洗就放進一個爛瓦罐里煮著吃。誰知,一個婦女拿回家給她媽吃時,被婦女大隊長張彩虹看到。經過審問,那個婦女很快就交代了李青書。於是,在一個夜晚,我們的保管室又上演了一幕慘劇。

自然又是開社員大會。首先,鄒隊長講話,他說:「今天叫你們來開會,是有人偷吃豌豆種。事先我們就猜到有人會偷吃,所以才叫我們的吳保管和上大糞、化肥,可還有人偷來吃。你狗日的心好黑啊!種子吃了,明年三四月我們就餓肚子,現在由張大隊長說該怎麼處理。」

這話音還未落定,張彩虹就大聲叫喊道:「民兵隊長把李青書給我押上來!怪名怪眼的,種子都要吃,還是和上屎的。她喜歡吃屎就喂她屎!」

骨瘦如柴的李青書被幾個民兵拖到會場中央,張大隊長就大聲喝問她:「為什麼要偷豌豆種吃?」

「我實在太餓了,我認錯。」

「一句錯就可以了事嗎?那以後大家都偷,不把我們的社會主義偷跨嗎?李隊長,到糞坑裡去舀瓢屎給他吃。」

民兵隊長李不怕還以為張彩虹是在開玩笑,就不動。張彩虹就冒火了:「站著幹什麼?你們龍門四隊就不聽我指揮了嗎?鄒隊長說說,叫誰去?」

鄒如石就說:快去舀來。於是,素有不怕事的民兵隊長李不怕,就到保管室旁邊幼兒園的糞坑裡舀來一瓢屎。

這幼兒園裡就只有一個幼兒教師,只教三個生產隊的幼兒。生產隊專門修一個廚房和廁所,主要是用來為大隊幹部煮飯用的。他們吃的都是白米飯,有時公豬死了,就請他們來享用,所以,舀來的就是貨真價實的人糞,不像一般廁所里的糞,儘是些菜菜水,特別的臭。好多人都捂著鼻子,李不怕也一手捂鼻子,一手端著大糞朝李青書嘴邊送,可是,老是送不進嘴,臭得李青書雙手忙去捂嘴。站在一旁的張大隊長氣沖沖地走過去奪過糞瓢,用另一隻手捏著李青書的嘴,就把大糞灌進了她的嘴。李青書哇的一聲就吐了出來,弄得我們的婦女大隊長滿身是糞,婦女大隊長就用她的鐵拳狠狠的揍正在嘔吐的李青書大娘。直到李大娘吐出幾個臭豌豆才停止了嘔吐,大隊長也才有機會坐下休息一會。所有的幹部和社員都在一旁看鬧熱,卻沒有人為李大娘說一句話。

後來,我讀到魯迅先生回憶中國人看到外國人槍殺自己同胞時的麻木,才知道中國人真就是這樣的,誰敢說話,誰就會有同樣的下場。大多數人為了自己不挨打,只得忍氣吞聲,看著自己的兄弟姐妹受凌辱和折磨,我只覺得心裡很難受,僅此而已,因為,當時我也是一個不敢吱聲的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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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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