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24章 造反有理

第八章第24章 造反有理

這年的12月,是龍門縣文化革命最活躍的一月。各種組織自由發展,沒有誰有權威說誰最革命,因此,大家都在轉抄外地,特別是來自北京的革命信息,以此表達自己的革命立場。但總的派別也只有兩大派,一派叫做造反派,他們堅決要揪出工作組的幕後策劃者,矛頭直指木書記為首的縣委會;另一派被群眾叫做保皇派,他們認為龍門縣委只是執行了**的修正主義路線,堅決保護木書記為首的縣委會。這兩大派都想吃掉對方,但誰也沒有能力做到。

在有一天下午,縣委組織部長曾治治到遠征軍團部去時,縣委的造反派劉仁里就騎著自行車跑到印刷廠通知了工人造反兵團團長伍成雨。於是,兵團和龍門各大造反派組織很快就聚集了五六百人,他們衝到遠征軍總部,堵住了組織部長的退路。人們高呼:「揪出保皇派遠征軍的黑後台曾治治,徹底炸爛遠征軍!」

圍觀的群眾,也有許多人也加入到了造反派的行列,遠征軍的外圍組織也從城外不斷的湧進城。見此情形,工人造反兵團的一兩百名工人沖在前,紅衛兵在後緊跟,他們想迅速揪出曾治治做人證,以此搗毀遠征軍的團部。

而遠征軍的人也不是白吃飯的,他們在團長鄧德士的指揮下,手挽著手,在樓下鑄成一堵人牆,保衛著他們的團部;還有十多個工人圍住曾治治部長,隨時準備突圍。

當兵團的人衝到遠征軍團部樓下時,被他們的人牆堵住了上樓之路,曾經當過特種兵的伍成雨團長就指揮工人拉開人牆。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了半個多小時才把大喊大叫的幾百人牆衝散,可他們又迅速退回樓道,他們憑藉樓道的有利地勢,把樓道堵得更死,雙方就在陣前對罵。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眼看天就要黑了,還沒有多大的進展。於是,伍團長就指揮工人到他們的總部前搭人梯,人梯搭好后,伍團長三兩下就爬上去抓住了二樓的欄杆。可遠征軍的人就用力推伍團長,正在這千鈞一髮之即,又有兩個兵團戰士順著郵電工人搭好的木梯,爬到了二樓。他倆一陣拳打腳踢,才把推伍團長的人驅散。

遠征軍的人只好放棄陣地,保護著曾部長朝樓下撤退。爬上去的人忙於搗毀他們的團部,卻忘了尋找曾部長,而堵在樓梯口的人見遠征軍的團旗被撕下,就跑過去歡呼勝利,只顧揮著拳頭喊口號,看著遠征軍的狼狽逃竄。

人們在遠征軍團部搜到了幾十匹紅布,這是縣政府送給遠征軍做紅袖章或巨幅標語用的。還有幾大堆各種紙張,各種筆墨。

第二天,成千上萬的人到遠征軍總部參觀縣政府給他們的這些物品,人們就相信遠征軍是官方扶持起來的。展覽持續了三天後,這些戰利品就被分給了各造反派組織。遠征軍的總部,就被龍門縣師範學校的幾個造反派組織瓜分做自己的團部用。

從此以後,遠征軍在龍門縣銷聲匿跡,文化革命的形式朝著造反派方面迅速發展。過去觀望的人,持懷疑態度的人,都很快參加到自己單位所在的造反派組織。我記得,就在遠征軍被砸后的第三天,我看到我很久不見的美女吳靜霞到我們團部交了申請書。

後來的很多日子裡,我們就並肩戰鬥,那時,每天見到她心理就有一種幸福感。沒事的時候,我們就聚集在團部打撲克,每當我們眼神相遇時,心就會被對方激動,感覺有些不自然。我們是否在戀愛,我不敢肯定,但我幾乎每晚上都在做美夢。

在公元1967年1月6日,上海造反派奪取了上海市的黨政大權,建立起軍隊、幹部和造反派群眾三結合的革命委員會,颳起了「一月革命」的風暴。

主席對上海造反派的奪權活動表示支持。8日,在指示下,中央文革小組為**中央、國務院起草了致上海各「革命造反團體」的賀電,並號召全國學習上海「造反派」的經驗。9日,《人民日報》發表了上海「造反派」的《告上海全市人民書》,並加《編者按》傳達了的意見。22日,《人民日報》發表社論,認為「一月風暴」是「今年展開全國全面階級鬥爭的一個偉大開端」,號召「從黨內一小撮走資本主義道路當權派和堅持資產階級反動路線的頑固分子手裡,自下而上地奪權」。

從電台和報紙中獲得這些消息后,龍門縣的造反派就控制不住壓抑已久的情緒了。別人都從走資派手裡奪取政權了,龍門縣運動初期被工作組迫害的群眾的平反都未落實。於是,一場批鬥龍門縣走資派的大會實在必行了。可是,造反派總是找不到木書記,他們總是在關鍵時候消失,不知去向。

有一天,還是在縣級機關造反派頭頭劉仁里的帶領下,把木書記從他的宿舍揪了出來,同時被揪住的還有縣長高得昆,組織部長曾治治以及其他幾個幹部。聽到消息的人就丟下手中的活路,直奔縣廣場。縣廣播站開足音量高喊:「緊急通知:快到廣場參加批判龍門縣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木易山的大會!」

我們在學校廣播里也聽到了通知,很快就自覺的由各組織為單位排好了隊伍,沒有參加任何組織的在校師生,就跟在隊伍後面排得整整齊齊的。到了廣場,就有戴著大會服務組袖標的人指揮。

大會執行主席是工人造反兵團團長伍成雨,副主席有縣委機關造反派頭頭劉仁里,高寨的農民造反兵團團長干雲勇,我們團的政委鄒欽明。

木易山和他的領導班子七個人都戴著高帽,胸前都掛著打了一個紅×的自己的名字的白紙板,低著頭站在人民台上。在人民台上懸挂著「打到龍門縣走資本主義道路的當權派木易山!解放龍門縣!」的橫幅標語。

大會執行主席伍成雨宣布批判大會開始后,各造反派就陸續上台對木易山進行批判。

多數的批判文章都是從報刊上抄襲過來,再將木易山的有關內容填上去的。即使這樣,對群眾的鼓舞也很大,大家知道龍們縣委也執行了錯誤路線。比如運動初期轉移鬥爭大方向,挑動群眾斗群眾;大躍進時期「刮三高五風」,以及後來的「三自一包」等。

會後,大會組織了遊行。紅衛兵們押著木易山等七人走在前面,各機關團體、事業單位、城區農民、廠礦、學校等組成的上萬人的遊行隊伍,打著紅旗,抬著「打倒木易山、將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進行到底」等標語,喊著革命口號跟在後面。場面之宏大,是解放後龍門縣的第一次。

我在隊伍中走著,一會,碰到了我校很難見到的第一校長、縣委委員衚衕周。他非常激動地給我說:「群眾的力量真正是太大了,文化革命真正把群眾發動起來了。」我也只有說「是啊!今天的聲勢真大。」

從此,龍門縣的各級領導就無寧日了。上至縣委縣政府,下至大隊支部書記,經常被革命造反派抓住批鬥。

這些日子,是人民群眾翻身做主人的日子。任何一個老百姓都可以把他受到的不公和委屈用大字報貼在牆上、街上,甚至可以抓住曾經對他不公平的官員,當著公眾的面「肅清流毒」。那些官員也會乖乖地配合,如有態度不好的官員,就會招致群眾的圍攻。所以,各級幹部很少到辦公室上班,他們隨時都會面臨群眾的批鬥,他們四處躲藏。通常當官的都有很多洞穴,他們比狡兔更技高一籌,但也比狡兔更有人情味。只要在文革時期給他們提供過保護的人,等到他們官復原職之後,就會把他們提拔升遷上去。據說,全國上下都如此,因此,一般人是很難找到他們的。

我們學校這段時間,就有很多老師開始寫校長、主任的大字報,但都是些工作作風或片面追求升學率之類的小問題。看到師生寫那個曾經甩我們的打水桶的主任的大字報,說他很霸道,我就心血來潮地畫了一幅他的漫畫貼在大字報旁邊。漫畫用一張大紙,抓住他的臉部特徵,和有缺陷的大嘴,只畫他張口罵人的一個頭相,漫畫右上角的標題是:這就是那張長著權威的臉。這畫即恐怖又酷似他本人,起到了轟動效應。這也是我在文革中的惟一作品,除此以外,再沒有寫過任何人一張大字報。

這段時間似乎就是革命造反派的天下,他們覺得自己就是主人,防修反修的百年大計,子孫萬代的幸福就靠他們來創造。那時流行的口號是:革命無罪,造反有理。

而那些被批鬥者,被寫大字報者,也自認倒霉,只怪自己站錯了隊,也就默默承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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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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