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在野

第168章 在野

馬帶老騾勉勉強強湊起來不到五十匹。又臨時性的舊二十來個力夫,武奉孝等人再次踏上北去草原的路程。

這一次他們的身份完全變了,已經成為真真正正的販貨商人,攜帶者絲綢、布帛、瓷器和一些漆器以及許多內地的常見貨物出了關口。

這一次走貨是林三洪特意安排給武家營這些山民的生計,他本人卻沒有參與其中。

武奉孝等人本來還抱著大賺一筆的心思,可出了關口之後才發現早有數不清的商隊快人一步捷足先得了。

隨著內附的部落越來越多,內地和蒙古各部的統屬關係逐漸確立下來,至少是從表面上得到雙方的承認。曠日持久的戰爭和准戰爭狀態忽然就轉了風向,無數擁有靈敏目光的商人們都瞅准了草原這一大片商品銷售市場,一時間蜂擁而入,無論是官方還是民間,雙方的商品貿易呈現出爆髮狀態。

尤其是甘、陝、晉等地的商隊,擁有地緣上的天然優勢,呼啦一下子就沖了進來,,武奉孝帶領的這個小小商隊在眾多的商隊大軍中根本就不起眼,攜帶的貨物也太過普通,根本就沒有什麼競爭力,想象豐大受牧民歡迎的情形根本就沒有出現。

因為一下子湧進來的商隊太多,很多部落也改變了以往對商隊的歡迎態度,對各種商品也變得挑剔起來,這讓本就不善經營的武家營商隊的狀況如雪上加霜。

武奉孝不得不帶著鄉親們走的更遠,力圖避開越來越多的同行,在巨大的期望和殘路的現實之間,眾人又走了一個多月,按照原來的老路再一次來到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部落聯盟勢力範圍之內。

因為在部落聯盟里廝混了三年,和各個部落早已熟悉,擁有其他商隊所沒有的「人緣」優勢。貨物雖然沒有怎麼樣,可架不住人情。各個部落的牧民聽說原來為部落作戰的「雄鷹勇士」帶著貨物過來了,也不爭什麼價錢不論什麼品質,也不管用得著還是用不著,幾乎是饋贈一般把武奉孝等人的貨物一搶而空。

帶來的絲綢、瓷器等物很快就換成了松石、瑪瑙和少量的金銀,另外還得到了一大堆牧民們贈送的皮革和羊肉。

這個季節的羊肉極易保存,新鮮屠宰的肥羊去掉骨頭,趁著熱乎捲成個肉團,潑灑點水在外面放置一夜就會凍得比石頭還硬,拿野草一裹就可以運輸了。

乍一算起來,走的這一遭貨盈利很多,可武家營的山民都知道是怎麼回事兒,絕對再也不想在草原上走異了:

「這些利錢不是咱們靠本事賺回來的,而是部落里的牧民念著往日的交情送給咱們的。」

「就是這麼個道理,車車穆爾的那個老哈罕拿了我一個瓷碗。給了咱們一把松石還送了一捆革三隻羊。這哪裡是什麼交易?分明就是送東西給咱們。雖然當初打仗的時候我救過老哈罕,可也不能這麼賺人家的東西啊。」

「以前咱們個瓦圖、沙罕爾、車車穆爾在一起的時間也不少,現在這個樣子過來,好像咱們是來討要好處似地」這一回就算了,以後我是不想來了。」

「我也不想來了。」

貨物的價格和賣出去的價格明顯不相符,這讓樸實的山民感覺很不自在,好像平白佔了多大的便宜一樣。雖然可以得到很多利潤,可賣東西不是這麼個賣法,這不是在賣貨物,而是在賣交情。

在這些部落當中,有從前的交情支撐著,可以輕易把貨物「賣」出去,而且是「賣」一個很高的價格,這樣的交易方式顯然不是山民們願意接受的。若是把貨物賣到其他部落的話,不善經營不善交易的山民根本就無法於那些精明的商人們相提並論,貨物也不如人家的好,自然比不過其他商隊。

左右權衡之後,眾人還是決定帶著這一次的利錢回去,再也不做這種勾當了。

以為牧民的盛情挽留,武奉孝等人又在部落了盤祖了幾日,於當初的一些老熟人敘舊聊天,探聽了一些消息,感覺也沒有多大意思於是辭別了各個部落……

從草原回到內地之後,已經是年關將近。

武奉孝等人找到林三洪,苦著臉訴說了這一次走貨的經歷:「東家,確實是能賺不少,可咱們不想這麼賺錢。走貨什麼的事情不是我們可以做的,大傢伙商量好了,瞅著植桑是個好營生,想用這次賺回來的錢置辦點山田荒灘,反正也是種桑樹嘛,不需要良田汰土,也下不了多少本錢」

「別,千萬別。」林三洪當時了否決了眾人這個天真而又盲目的想法。

隨著北邊商路的打通,整個織造行業確實迎來了一個空前發展的時機。最直接的反應了幾乎所有的訪織作坊都在增添織機,加大生產能力。這自然也就帶動了繩絲行業的繁榮,縹絲的繁榮最直接的體現就在養蠶和植桑這兩個上游環節上。

現在的養蠶和植桑基本已經細分開來,養蠶的蠶戶專司養蠶收繭,種植桑樹的桑農作為整個行業的最上游,也是一哄而上,大肆擴大種植面積,別說荒灘山地之間,就是很多的良田也該種了桑樹」

這種盲目而又短視的行為顯然不可能持久,因為整個行業的利潤的控制在下游的各個大作坊手中。現在蠶繭價格的上揚帶動了桑價的水漲船高,但是這些利們的各個大型作坊之間競爭的副產品。若不是因為殘酷的競爭,和蠶戶有直接業務往來的繩絲作坊恨不得把蠶雖的價格壓到地底下去。到時候無論是大規模養蠶還是大面值植桑」必然受到重創。

勢頭好的時候就一哄而上,等到行業內部的競爭結束之後,最先吃虧的就是上游的蠶戶和桑農,這是很明顯市場規律。

尤其是今年,盲目的植桑養蠶現象已經十分嚴重了。無論是江南的繩絲大鱷豐隆昌,還風…兩惟的級經聯明。其利潤空間凡經到了個臨界點」舊引一種內部的惡性競爭不會持續很久。明顯帶有「自殺。性質的競爭最後肯定會以相互妥協的形式結束,到時候無論是蠶戶還是桑農,想哭都找不到墳頭。

別看春桃是一弱女子,商業上的壓榨手段一使出來,絕對不會手軟。

「大家若是想著安穩,千萬別種桑,也別想著養蠶,老老實實耕田種地才是正經,」

因為一些有錢人家瘋狂擴大桑樹的種植面積,江南很多地方的土地價格到了一個峰值的高度,現在掏銀子買田地絕對不划算,可是為了止。民的生計和未來。就是價錢再高也得買。

這一次走貨雖然賺了不少,可要是大規模購買農田的話,顯然會面臨一個資金不足的問題。去作坊里做工,絕對不是什麼好出路,因為豐隆昌為了降低成本,大肆使用價格低廉的女工和童工,以榨取更多的剩餘價值。現在的工錢低的可憐,若是女人和孩子去做,還可以勉強維持。

一大群男人去像絲作坊幹活,根本就不夠著家活口之用。

林三洪說道:「現在大家手裡有多少銀子?先湊一湊,我再找找以前的熟人,盤借一點現錢過來,不管怎麼說,先把田地置辦起來才是正經的路子。雖然耕田種地終究賺不了幾個,可這是最安穩的退路,等田地置辦好了,我再給大家琢磨其他的路子。這世道,只要心眼活兒。就有大把的銀子賺,」

眾人曉得林三洪有門路,幾千兩銀子也不必費什麼力氣,無論是去找春桃還是對玉蘭等作坊主開口,這點「小錢」也就是一句話的事情。

送走了武家營的眾人,林三洪喚來了英子。

這些年以來,英子和一些健婦都在林家后宅,雖然這些出身獵戶的女人每天都荒兢業業的保護著「侯爵大人」的宅子,可林三洪這個侯爵大人既不是什麼位高權重的宗室,有不是戰功赫赫的功臣,反而有一種朝不保夕戰戰兢兢的惶恐,實在用不著這些人的保護了。

其實當初安排這些人進到內宅的時候,就是為了給她們找個事情,說穿了就是因為當初在湖廣的時候這些人和林三洪一路同行生死,與共,林三洪想把大家棄起來。

可是現在的局勢不一樣了,林三洪自己都無法保證自身的安全,這個侯爵的身份就好像一個隨時都可能把所有人炸的粉身碎骨的定時炸彈,一旦真的有什麼不忍言的事情發生,英子的射術再怎麼精湛,也無法阻止。因為林三洪知道自己的對手不是偷雞摸狗的小毛賊,而是」

桌子上擺著的是林三洪歷年來的積蓄,還有蒙古部落贈送的一些禮品,雖然談不上價值連城,可也能值不少銀錢,若是節儉一些。足夠這些女人一輩子衣食無憂了。

「這些東西英子你拿下去,和大家分一分。置宅子置地我就不管了,若是以後再有什麼困難,可以去找春桃,」

「大人」英子上前一步說道:「大人這是做什麼?想要遣我們走么?當年家父在世之時。就曾經一再囑咐,說大人是千載難逢的青天大老爺,要我們好好的保護大人,」

「青天二字再也休提」林三洪擺擺手說道:「英子你們也是跟隨著我從武家營一路輾轉走到了今日,今日要你們離開我心中也不好受。實在是因為現在遇到了天大的難處」

英子象個錚錚男兒一般說道:「我知道大人的這個侯爵是個空架子,家裡也養不起這麼多閑人,可我們跟隨大人也不為了錢財衣食,大人就是不給我們開工錢小

「不是錢的問題。」林三洪故作輕鬆的一笑:「就憑我安北侯的這一身本事,賺幾個養家糊口的小錢應該還不在話下。諸個姊妹也是和我林三洪生死患難的至親至近之人,我也就不再隱瞞了。這一次是我林三洪遇到了生平以來最大的對手,這一關不是那麼好過的

「對手?」一提到這兩個字。英子就下意識的去摸背後,只可惜英子現在沒有背著她那張足以射穿猛虎頭顱的巨大獵弓,可是英氣卻一點也不曾少了。

英子果斷的挺胸說道:「當年武家營一戰,大人與我等並肩提刀斬殺湖廣都司的戰兵,血里火力都殺出來了。武昌城頭,面對楚王萬馬千軍,我等可曾懼過?英子雖是一介女流,卻願效男兒之慷慨,誓於大人共進退。」

「湖廣都司?楚王?」林三洪不住搖頭,因為現在的對手比當年的楚王要強大的多,而且林三洪也不可能和這個對手硬碰硬。真要是到了需要使用武力的時候,就算是有一百個英子,就算是有一百張可以百發百中的獵弓,也保護不了林三洪分毫。

林三洪不想隱瞞豪爽的英子,抬手指了指上頭:「這次我的對手是天,勝負之數還很難受,你們在這裡也幫不上什備,反而會讓我多了牽絆。走吧,是時候了。只有你們都走了,我才能心無旁鶩專心致志的拿出全部本事來扛一扛」

「大人」英子再次上前,毫不避諱的說出旁人不敢說出的「大逆不道。之言:「大人是不是在準備和皇上斗一鬥了?英子不怕皇上。」

「哈哈。我知道你不怕皇上,可這不是怕不怕的問題,徒增,」林三洪忽然意識到,連英子這樣的女子都看出了自己和朱豬之間的矛盾,那麼朱林要對付自己很可能已經是必然了。大明朝的異姓侯爵,這本身已經說明了什麼,雖然朱豬曾暗示罷官之後就可以既往不咎,可皇帝說話可以相信么?林三洪可不想把自己的身家性命放置在朱林不靠譜的承諾上。當年的朱元樟連面色金牌都賞賜出去好幾十個,殺人的時候照樣毫不手軟。這更加堅定了林三洪的心念:「你們若是不想走也可以,就在附近置辦點宅子田地,看著我就剛訓訓!

雖然英子不願意離開林三洪身邊,可林三洪心意如鐵,最後只好同意林三洪的折中方案,拿著安北侯的積蓄出了林家老宅,

「老爺,你是不是已經覺察到了什麼?」杜月娘躺在丈夫身邊,十分擔心的問道:「這些天以來,老爺一直在給自己的貼身之人安排後路,難道是,」

「我早就想過了,夫人說的也不差,皇上那邊的事情不會這麼輕易就算完!」關於這一點,一直到朱豬露出準備立朱高煦為太子的跡象之後,林三洪才徹底想明白。

所謂的臨陣脫逃,其實一點也不重要,關鍵是林三洪所做的事情已經影響到了兩個皇子之間的勢力均衡,影響到了皇個的傳承,這可是皇家的禁離。回想當日的黑衣病虎姚廣孝,似乎也是在暗示這層意思。

以姚廣孝的影響力和功勞,勝過林三洪數倍,可在最關鍵的時候,朱豬依然把姚廣孝調離大王爺身邊,讓他去北平修建寺廟。一直努力不觸碰到這一點的姚廣孝都很明智的選擇了退出,作為漢王門下第一功臣的林三洪,朱豬絕對不會讓他有崛起的機會,絕對不會讓現在的林三洪成長為一個權臣,以免在未來出現不可預料的局勢。

朱豬需要的是一個絕對強勢的皇權,而且要把這個皇權的模式確立下來,功臣就是兔死之後的走狗,就是鳥盡之後的良弓,能打壓則打壓,能消滅則消滅。

當初的洪武朝,很多曾和朱元璋並肩作戰的老功臣明明已經是沒有了影響皇權的可能,可依然沒有落到好下場,林三洪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皇帝是金口玉言不假,可在極端的集權形勢下,皇帝說什麼就是什麼,隨時隨地都可以翻臉。當年洪武朝的四十二個侯爵,一個活下來的都沒有。現在的功臣當中,姚廣孝已經年邁體衰如同風中殘燭,只要將他撥到一邊就可以了,反正黑衣病虎以到八十高齡再也活不了幾天。而年輕的林三洪就不一樣了,只要朱林想起來,抬手就能把林三洪拍的粉身碎骨。

所以必須提早防範,免得到時候悔之晚矣。

「老爺真的要和皇上鬥法?斗得過么?」畢竟是同心同體的結髮夫妻,杜月娘很擔憂的說道:「耍不然老爺再上摺子,辭了這個勞什子的要命侯爵」

「那沒有用,沒有自保的實力說什麼都是虛的。要不然夫人帶著改兒和母親出海幾年吧,」

杜月娘好似惱了一樣甩下林三洪的胳膊,氣呼呼的說道:「老爺這是說的什麼話?你我夫妻乃是天緣,老爺都不怕,我做娘子人家的還能的什麼?」

「也好,形勢還沒有危急到那種地步,反正我已經遣散了所有人,準備和皇上斗一鬥了

「老爺斗得過皇上么?

林三洪努力做咋。輕鬆的神色:「他有翻天印,我有遁地術,現如今的皇上已經被《大明國》書迷住了心竅,西北的戰事也不是說話就能結束的。只要給我時間,我就有翻盤的機會。明年再有一年的時間,皇上就算是想動我也得顧慮許多。要是能熬過三年。勝負之數各位五五,若是熬上五六年,我手裡的勝酬也有七分,十年之後,可言必勝。」

隨著年齡的增長,杜月娘越發慵懶,也很少認真考慮什麼事情,雖然隱隱約約的感覺到這話是林三洪的安慰之詞,卻也覺得放心了許多,攬著丈夫的肩頭打個呵欠:「那就好,老爺眼光准心眼活泛,有應對的法子我就放心了。說不準皇上根本早就把老爺忘記了呢,咱們這是杞人憂天也說不定呢!」

「杞人憂天?那就最好了,睡覺吧

次日,一大幫子宮人和宗人府的小吏來到林三洪家中,鬧鬧哄哄的折騰起來,先是按照慣例賞賜了侯爵應有的冠服和儀仗,然後又要搬出不少銀錢,據說這些錢出自國庫,用來給林三洪修建侯爵府邸」

「看來朱豬真的沒有忘記我這個腦袋小帽子大的侯爵呀。」按照體制,雖然是虛封的侯爵,也可以使用定製的儀仗並且擁有一定數量的小吏。至於修建侯爵府邸,除非是皇上賞賜,否則朝廷沒有義務出這份錢。

因為現在的皇上還是前線打仗,各種文書往來和儀制的置制都需要繁瑣的過程和相當長久的時間,所以一直到了今天,種種封爵之後的待遇才接踵而至。

儀仗冠服什麼的可以直接收了,至於修建侯爵府」林三洪恨不得被朱林忘記呢,怎麼可能大興土木為自己修建府邸?

可這種賞賜不接也不行,林三洪只能擺開架勢,做出一副誠惶誠恐的樣子接受了朝廷的賞賜,一再。謝天恩雨露,收下這些銀錢之後立匆就提出:

「現如今朝廷在西北用兵,三洪恨不能效力軍前,身受皇恩厚重惶恐不已,情願將修建府邸之資報效給朝廷。以為大用」

一轉手,就又把朝廷賞賜下來的銀錢物資又送了回去,還落下一咋。「熱切報效。的好名聲!

大明朝的爵位,追究到根子上,其實就是一咋。「贈官」的性質,完完全全是一個名義上的東西,其本身並不值錢,也沒有什麼權勢。只不過因為歷來的爵位獲得者,尤其是侯爵這個級別的人物,大多都是用這樣那樣的功勞,本身就已經是高官了,為了籌功而賞下來的這麼一種榮耀。就好像科舉考場上中了狀元一樣,雖然在很多人心目中狀元之後都要披紅挂彩的跨馬遊街,其實那並不是什麼定製,而是朝廷里賞賜下來的榮耀而已。

現在的林三洪沒有實實在在的官職和權位,僅僅是帶著一個虛的不能再虛的安北侯爵個,就好像沒有中狀元也披紅挂彩的遊街一樣,除了表面上的榮耀之外什麼都沒有,,

好不容易打發了這幫小官小吏,林三洪已極是低必。二夫人和二夫人很殷勤的要老爺回房休息,林二洪卻連咋小側室的好意:「喚宛若到書房伺候著,老爺要用文字筆墨了。」

宛若這個丫鬟樣貌雖然平平無奇,文字功夫確實紮實的很,若是男兒之身,放到士林學子當中,說不定還可以博取個功名什麼的,至少比安北侯林爵爺要高明的多。

作為秘書使用的宛若很恭敬的坐在書桌之內,蘸墨執筆做好了錄書的準備。

一直以來都是這個樣子,下人宛若坐著,上人林三洪站著,不管林三洪說什麼宛若都會很仔細的記錄下來並且加以潤色。也不知林三洪又要做什麼書文,宛若只是老老實實的執筆在手,等候著林三洪發言:

「這個帖木兒根本就不是什麼蒙古人。更和黃金家族沒有半點相干。這個浪子聳心的傢伙打著黃金家族的幌子,接連滅掉幾個黃金家族的後裔,以扶植愧儡的手段發跡,然後殺掉傀儡自立,已吞併幾個汗國」

「夫帖木兒者,非蒙古后窩。假借元室正名行一己之私,以賊計妄行廢立之舉,名為蒙人,實為蒙賊,」

「帖木兒字型大小蒙古汗國,其實就是他自己的帖木兒帝國,如今的帖木兒佔地萬里,擁兵百萬。已有染指大明疆土躍馬嘉峪關內之野心」

林三洪大致的描述了一下帖木兒和帖木兒的第二蒙古帝國的概況,而宛若則筆走龍蛇,快速記錄的同時把林三洪的大白話稍微潤色一下。

「帖木兒帝國距此萬里之遙,勞民傷財窮兵欺武,其後勤線之漫長…」

「帖木兒帝國乃拼湊而成,內部紛爭不斷傾軋嚴重,內亂更是此起彼」

林三洪簡要的描述了做了一開篇,說明了當年大明朝對手的概況,並且第一次比較詳盡的描述出帖木兒帝國內部的情形。

帖木兒帝國本身就沒有一個可以作為核心的主體民族,打著蒙古人的旗號卻和很多蒙古汗國作戰,內部紛爭不斷等等等等,雖然有相當一部分是林三洪個人想當然的言辭,但是和事實也相差不遠了。

有了這個開篇之後,林三洪並沒有直接說戰爭本身,而是著重講述蒙古各部的風土人情和民風民俗,以輕鬆的語調勾勒出一幅萬里之外難得一見的異域風情。

因為林三洪等人在瓦圖部居住長達三年之久,對於這些遙遠蒙古部落的風俗爛熟於胸,說起來也是娓娓道來引人入勝。

尤其是作為第一批內附的西方部落,十三部落之間的異同和部落首領,以及他們在風俗和軍事上的特色,林三洪都做了詳細描述。

也不曉得過了多少時辰,林三洪感覺篇幅差不多了,低頭一看,宛若手邊已經鋪滿了幾十張稿紙,每一張都是密密麻麻的蛇頭小字。

「老爺說完了么?」

趁著林三洪說話的空當,寫字機器宛若揉了揉酸疼的手腕。

「還沒有說完呢,休息一下吧。」

「奴婢不累,老爺若是累了奴婢就去弄點茶水點心,

林三洪搖頭說道:「若是真的不累,咱們就繼續寫下去,茶水點心什麼的就免了,一會我讓廚房給你加菜。

我說,你錄

「如瓦圖、車車穆爾、庫爾庫曼這樣的部落,因為出於極西之疆域,其實對於蒙古汗國的依附完全是一種鬆散的歸屬。自帖木兒滅掉汗國之後,各部落更加鬆散群龍無首,」

「同樣,因為這些部落距離我大明太過遙遠,又有處處兇險的大漠阻隔,各部落於我大明之間素無往來。尤其是洪武朝北伐之後,東西蒙古混戰不休,各部落其實已是單獨存在

宛若的額頭已經現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珠,依舊盡職盡責的記錄這林三洪的話語。

在林三洪的介紹下,極西蒙古各部的大致形勢已經躍然紙上。

大明王朝和帖木兒之間的戰爭,其實老百姓們並不清楚到底是為什麼才打起來的,反正大明乃是萬邦之中央,乃是上過天朝,國力強盛聖天子在位,自然是想打誰就打誰了。而林三洪描述過西北的形勢之後,人們就可以通過林三洪的描述知道戰爭的原因和最基本的形勢了。

「還有,你加上這一段」林三洪雙手撐著書桌的邊角,眼睛眯縫起來遙望西北:「郭四妹本是我湖廣農家子弟,雖本侯爵進入瓦圖之後,於瓦圖公主,對,就是公主,於瓦圖公主閨名其其格者一見傾心。瓦圖之王乃雄才大略之輩,而郭四妹之父郭弗烈乃是我大明健卒,於危難之際力挽狂瀾,於萬馬軍中父子攜手拚死一戰,救出瓦圖之王。大戰之後,瓦圖王於郭姊烈英魂隕落,有感於父輩並肩而戰同生共死之誼,有感於郎才」林三洪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郎才女貌」這也辭彙:瓦圖公主其其格於我大明子弟郭四妹結為夫婦,在瓦圖部落群龍無首之際,郭四妹為萬眾所歸勇挑重擔,成為新的瓦圖之王,受我大明敕…」

生死慘烈的大戰在林三洪口中成了才子佳人故事的背景,陰差陽錯一點也不幸福美滿的郭四妹和其其格被林三洪說成是天造地設的好姻緣,差一點就用上了「千里姻緣一線牽」這也的話語了!

郭四妹為什麼於其其格成親,兩個人是不是「心儀已久」林三洪自然清楚的很,在這個時候他沒有說實話,而把用輕鬆的語調說完了這咋。被鮮血和不幸所浸染的故事。

「老爺,郭四妹的這個事情真好」就連執筆人宛若也被這個故事所感染,彷彿見到了精彩的才子佳人的戲文一般。通常情況下,戲文里的才子佳人都會喜結連理然後被皇帝加封為這樣那樣的大官兒。郭四妹和其其格顯然就是這樣故事裡的主角,太讓人羨慕了。

郭四妹不是才子,其其格也不是佳人,兩個人的姻緣之中入」是不幸,這一個故事的背景也不是恢弘壯闊的戰爭史以血淋淋的廝殺和死亡。只不過,林三洪可以的隱瞞了這一切,只讓人們看到好的一面。至於真相,恐怕永遠也不會有人知道了。

林三洪看了看宛若的筆記,特意說道:「郭四妹名字當中的妹字,你改一下,不是姐妹的妹,而是三昧真火的昧。郭弗烈乃我大明雄兵,縱橫一生,希望自己的兒子能夠效其父,如烈火一般瑕煉天下,成為鋼筋鐵骨的錚錚男兒,所以用了這個昧字。而郭四妹也真有出息,不負父親的期望,征戰馳騁頂天立地,為我漢家好兒男,瓦圖部落有此一王。興盛不遠矣!」

顯然,林三洪是把自己的美好期望用謊言的形式加到了郭四妹的身上。於是乎,如女孩子一樣的娘娘艇郭四妹,在宛若的筆下,成了鐵骨錚錚的郭四昧」

「好了」說完郭家父子的「故事」林三洪真的感覺很累,彷彿走過漫長的行程一般:「先寫這些吧,你再把文字潤一潤,騰好了給我過目。」

因為只是單純的校隊和謄抄,宛若的速度快了很多,時辰不大就寫好了十幾篇紙張,整理好了遂交到了林三洪手中:「請老爺過目。」

拿著這些記錄了自己三年經歷的這篇「故事」大漠黃沙蒼茫草原,彷彿歷歷在目,悠長低沉的牛角號,如戰鼓一般的萬馬奔騰之聲好似就在耳邊迴響。尤其是看到郭家父子的這一段,雖然已經被自己改動的面目全非,可林三洪永遠也不會忘記事實的真相。

在很多時候,流傳下來的未必就是真的,很多美好的事物背後是讓人無法接受的不幸和苦難。

閱完之後,林三洪提筆署上自己的名字,想了想之後又把「林三洪」這個書名抹掉,改換成了「孤煙客」這三個字尾署名。

當時也盛行筆名之風,很多文人多用自己的筆名,大多是採用「隨風齋主人滄海飄零客」等等為名。而林三洪的這咋。「孤煙客」其實很普通,就好像現在上那些「不要愛我帥的掉渣」等等四。一樣。其實普通的很。

「好了,就這樣吧,送到揚州念昔處。讓她發到《飯後談》當中,以後每期《飯後談》我都會給她撰寫類似的尖稿。」

數日之後,嶄新一期的《飯後談》出爐,林三洪也有機會見到了自己的文章。

《飯後談》本身已經具備了報紙的性質,又多是寫一些奇聞異事或者的花邊新聞之類的東西,八卦娛樂的味道十分濃厚,深得一些有閑文人的喜好,反正這東西也不要錢,閑來無事的時候翻出來看看,既解悶又可以娛樂,所以這幾年來發展的很快。

以為這東西本身並不需要太大的本錢,有了揚州煙花行業的支持,這點小小的紙張筆墨和印刷費用不算什麼。所以發行量已經相當可觀,兩淮早就可以看到比較新鮮的《飯後談》了,江南各地也可以經常見到,就是在淅東的文人圈子裡,也有很多讀者。

因為《飯後談》這個東西並不講述什麼國家大事,在官府眼中其實就是花街柳巷的花抄,所以也懶得理會,甚至很多官員在茶餘飯後有閒情逸緻的時候也會找一份瞧上幾眼。看看哪個書寓里的姑娘是不是更換了紅牌子,打聽一下那些高的讓人砸舌的「茶水錢」的價碼」

但是這一期的《飯後談》有了很大不同:

以往那些用來吸引眼球的香艷之事被擠到了邊邊角角,很大的篇幅都用來刊載這篇《漫話西北》的文章。

文章中詳盡而有深入淺出的描繪出西北的形勢,勾勒出一幅活生生的異域風情,各個部落的風俗和習慣,於內地迥異的制度和生產生活方式等等著實讓人感到有趣,尤其是部落的青春女子在選擇如意郎君時候所使用的手法:直接鑽進心儀男子的帳篷成其好事。讓很多登徒子心生嚮往之情。就算一些道貌岸然之輩,也一邊大罵著蠻夷之邦不知禮儀傷風敗俗之類的話語,一邊在腦海中勾勒著其中的快活於逍遙。

而真正關心西北局勢憂心國家社稷的讀書種子,卻極力的從這篇文章之中尋找蛛絲馬跡,以分析大明王師和帖木兒賊兵之間的實力對比,分別雙方的勝負之數。甚至有一些心思熱情之人,憑藉這個《漫話西北》所描繪的山」地形於部落形勢,結合大明王師的軍隊和戰鬥方式,以紙上談兵的形式作出兵棋推演的舉動,一步步分析雙方大戰的進展和可能出現的變局,」

這個《漫話西北》的撰寫人是一個叫做孤煙客的傢伙,從詳實的文字之中,可以推斷這篇文字的作者一定是個久居西北,對於各個部落和西北形勢有深刻了解的能人。光是這樣的描述,就不是能夠憑藉想象所能做出來的。

尤其是郭四昧和其其格壯麗而要完美的婚姻,讓很多人為之拍案叫絕。大明民家子弟於瓦圖公主結為夫婦,成為瓦圖之王,這樣的故事就是在戲文里也顯得過於誇張,可是卻在西北活生生的上演了」

「看來蒙古各部內附大明已是天意,十年二十年之後,瓦圖之王的子求已有我大明和蒙古的雙重血統,再過幾代人,哪裡還分的出什麼蒙古不蒙古的?」

也有些衛道者認為此舉大為不妥,做出書文反擊「孤煙客」:「華夷之防為天下之大事者,此郭生納蒙古宗室之女為妻,安問祖宗耶?若是他日誕下子嗣,為蒙古乎?為漢人乎?嗚呼,此亂我綱常實在禍患之始也,呼天下有識之士莫為郭生事哉,」

娶一個蒙古公主,做蒙古之王還不是好事?反對者的聲音很快就被認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的嫉妒夢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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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品公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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