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八章 沉眠聖所

「凈土崩潰，開啟蘇生程序……」

「PCI-0986133號，進入優先順序行列，解凍開始……」

冰冷的聲音，冰冷的觸覺，冰冷的呼吸。

她從沉睡中蘇醒，感覺自己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戰敗，統治，沉眠者……

記憶漸漸回到她凍僵的大腦中，她扯掉了唇上的呼吸罩，徹底蘇醒了過來。

湧出的淚珠已經在臉上結冰，她抹掉那些冰塊，淚腺中噴湧出無止盡的淚水。

落夜，蒼夜……

現在，只有古娜了。

她回想起進入冷凍艙前的協議書。

「伺服器採用多個磁碟進行構建，用戶的意識將會進行分流處理，經歷每一個磁碟存在的世界……」

「我……就是他們……」

古娜坐了起來，她猛然抬起頭，在透明的玻璃上看到自己佈滿淚痕的臉。

「那麼……」

「夜穆是誰？」

……

幾乎所有人都醒了過來。

他們從長久的夢中蘇醒，還沉湎在「凈土」構建的美好夢境中。

白色的牆壁，白色的地板，白色的燈光，白色的機械房間。

所有一切都是白色的，包括人們身上的沉睡服裝。

古娜跟隨着麻木的人群前進。

他們要去喚醒承載了整個凈土世界的「主機」。

【協議內容0003：「凈土」程序將由一位神經鏈接數值最高用戶承擔，如果該用戶中途死亡或者輔助中心矩陣程序遭到破壞，「凈土」程序將會承受永久性破壞，所有用戶將強制蘇醒】

這裏是大廳。

在大廳的中央，那是承載着整個凈土世界的人。

冰凍解除，艙蓋打開，古娜看到了緩緩蘇醒的少女。

黑宮笙。

沒錯，她就是承載了整個世界的存在……如果在一開始就殺死她……

那麼整個矩陣將直接崩塌。

所有人都死了，所有人都活了過來。

古娜沒有理會任何人，她快步來到了控制室，翻出了蘇醒名單，輸入了兩個漢字——夜穆。

【查找中……1%】

她的心臟隨着百分比的跳動而加速，直到百分之百。

【查無此人。請確認信息是否校對完畢。】

如墜冰窖。

「沒有……夜穆？」

……

沉眠者們開始交談了。

他們交談著自己在矩陣中的生活，交談著自己在矩陣中做過的事，交談著矩陣中發生的事……

「嘿，你知道冰堡事件嗎？」

古娜突然聽到了這樣一個聲音。

她轉過身去，看到一個少年，面對着一臉茫然的人群。

正在交談的小團體對突兀的少年表現得異常茫然，他們紛紛搖了搖頭。

「或許我們不是一個硬碟的。」

硬碟……平行宇宙……

古娜走上前去，拉住了那個沮喪的少年。

「仲裁？」

少年怔了怔，他上下打量著古娜的容貌，嘴裏迸發出那個驚喜的詞語：「夜……」

「我是古娜。」

她伸出一隻手，少年怔住了，他沒聽過這個名字。

但他仍然伸出手，和她握了握。

入手很溫熱，因為古娜解凍的時間更長。

他還想開口問些什麼，古娜率先開口了：「我知道冰堡事件。」

「我知道拉薩爾。」

「我知道回收部隊。」

「我還知道……夜穆。」

仲裁眼中的茫然消退了：「果然你就是……」

「我沒有找到她。」

古娜抬起手來，那是這個世界的個人終端。

它遠沒有那麼智能，不過依然投射出了古娜搜尋用戶后得到的結果。

「沒有夜穆……」

他們臨時搭伴了。

沉眠者有很多，這只是外面世界人類中的九牛一毛。

人們從一開始興奮的交談，再到後面無聲的等待。

他們在等待着什麼。

一些人圍住了一個少女，古娜發現那是黑宮笙。

「為什麼矩陣會毀滅？」

「下一輪什麼時候開始？」

她聽到了這樣的話語，頓時有些茫然。

下一輪什麼時候開始？

她的記憶回到了世界終結的那一幕，夜穆微笑着看着她升入天空，分崩離析。

古娜竄了上去，擠開人群，將抓住黑宮笙手臂的男子狠狠拍開。

「她喚醒了我們……可不是為了繼續下一個夢！」

說完，她抓起黑宮笙的手臂。

「跟我來。」

在那些人的咒罵中，古娜拉着黑宮笙走進了人群。

「這是仲裁，也是零伯爵。」

古娜向黑宮笙介紹眼前的人，少女雙眼逐漸瞪大，又緩緩恢復。

「零伯爵……零醬呢……夜穆呢？」

兩人搖了搖頭。

就在這時，古娜想起了一個人。

秦守。

「秦守是按下按鈕的人，是讓我們進入沉眠的人。」

「或許他會知道些什麼！」

仲裁有些興奮，三人再度來到了控制室，找到了蘇醒名單。

結局讓人失望，這裏沒有叫秦守的人。

但是仲裁在員工名單上找到了名為秦守的人。

「往生實驗室負責人：秦守。」

他們要找到秦守。

……

漸漸地，人群開始暴躁不安。

他們在期待下一次的夢。

「出了什麼事？」

「我記得我的協議上寫清楚了五百年！為什麼現在就停止了？」

「我餓了，這裏難道沒有食物嗎？」

古娜失望地看着這些人，他們還沒有真正醒來。

他們還想繼續沉睡下去。

「為什麼我們不去外面看看？」

這句話異常突兀，也異常響亮。整個人群靜了下來。

所有人都看向了說話者，是仲裁。

「外面……戰爭結束了么？」

「人工智能會奴役我們！」

「整個世界都已經淪陷了……」

「要去打仗么？」

「我們只是普通人！這裏沒有軍人！」

古娜的眼神逐漸平靜下來。

是啊，軍人都在戰場上犧牲了，被機械人封鎖在冰冷的鋼鐵土地里，來到這裏的，只有貪生怕死的人。

貪生怕死的人只會做夢，永遠不會醒來。

但是古娜認為自己必須要出去。

「我們必須要想辦法出去。」

「留在這裏……我們會餓死。」高挑的少女黑宮笙說道。

沒錯，這裏沒有食物，除了水。如果冷卻液算是的話。

「我們必須出去，我們要找到秦守博士，他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要找到夜穆。

三人開始尋找出去的路，他們穿過一個又一個的白色大廳，看到那些從棺材般冷凍裝置中蘇醒的人。

最終，他們來到了一個大門前。

冰冷的白色大門，旁邊的數控面板上是一個指紋收集器。

需要指紋才能出去，或者讓外面的人打開。

突然間，黑宮笙發話了：「你們誰還記得協議內容？」

兩人沉默了片刻，仲裁開口說道：「我記得。」

「『凈土』世界的承載體用戶擁有許可權打開大門。」

「凈土」程序，它擁有一個輔助用的人工智能，和一個人腦承載硬碟的分流。

可以說，人腦就是儲存整個「凈土」的地方。

這個人腦，就是黑宮笙。

「沒錯，但我想到的是另一條。」黑宮笙看着兩人，神色中出現了濃濃的不安。

這時候，古娜想起來了。

「協議0098條，當凈土程序遭遇未知狀況停止運行時，實驗室將施行相關措施或重啟凈土……」

「但是距離我們蘇醒已經兩個小時了，基地人工智能一直沒有出現，而實驗室的措施……」

「也沒有看到。」黑宮笙接過了仲裁的話，顫抖的唇齒散發出濃濃的不安。

三人都打了個寒顫。

外面出事了。

「那麼現在……還要打開嗎？」

三人望着眼前白色門扉，宛如地獄的大門。

片刻后，古娜的雙眼中閃過一絲堅定的決絕。

「打開它。」

……

「古娜，你……」

「打開它。」她的話不容置疑。

「這後面很有可能……」仲裁的身軀緩緩顫抖，此刻的他和古娜印象中的零伯爵判若兩人。

「夜穆喚醒了所有人。」

「我們捨棄了未來，逃避現在，活在過去。」

「我們是懦夫，是卑微者。」

「現在，我們醒過來了，是時候出去了。」

望着古娜森寒的雙眼，仲裁啞口無言。

「活在過去的人終將滅亡。我們能在這裏沉睡多久？」

「一年？兩年？十年？永遠？」

「我們應該……面對現實。」

「我要找到夜穆。」

仲裁躊躇了，兩人在對峙。

就在這時，旁邊傳來一道弱弱的聲音。

「那個……」

「我們至少應該找一些武器……」

古娜看向黑宮笙，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

大廳中的沉眠者們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他們茫然地陷入沉思。

當三道身影重新聚集在大門前時，他們的手中多了一些東西。

「我找到了醫療箱。」

「我找到了武器庫。」

「我找到了外骨骼裝甲。」

另外兩人瞠目結舌地看向古娜，少女正在將箱子裏一副骨骼式的白色裝甲穿戴在身上。

「它的能源很充足，自帶一柄震蕩匕首。」

「我這裏有一把脈衝手槍。」仲裁嘆了口氣。

「全套醫療包……」黑宮笙啟動了智能醫療包，上麵粉色的LED燈閃了閃，被她背在了身後。

「我們走吧。」

三人對視三秒，黑宮笙將手放在了指紋識別器上。

大門發出沉重的悶響，陳舊的零件開始轉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