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回 聞耗意愴慌

第三十五回 聞耗意愴慌

趙、王二人走出廳堂,來到一道迴廊。

趙秉文見外面昏暗,迴廊內沿道多有燈籠燭火,不覺有些奇怪,問道:「亦萱妹妹,來時我在桶里聽人說,我只昏過去一個時辰,怎麼天色便這般晚了?」說罷,趙秉文下意識抬頭看天,誰知迴廊外的上方漆黑一片,極目望去不見盡頭,哪裏能看到天色。

趙秉文驚疑道:「怎麼不見月亮?便是些許星光也沒有。」

王亦萱掩口笑而不答,只是催促快走。趙秉文知道她的小姐性子,若不願說,便是王懷義也拿她沒有辦法,便悶聲隨在王亦萱身後東拐西繞。片刻過後,趙秉文發覺有些不對,心中卻兀自有些不敢相信。

走了約一盞茶的時間,也不知穿過幾道迴廊,王亦萱忽道:「秉文哥,到了。」趙秉文忙探身向前瞧去,只見前面一扇小門,僅能容兩人並肩通過,而門外卻是陽光明媚。

趙秉文怔在原地,喃喃自語道:「方才我們果然是在地下暗室?好大的暗室,好大的手筆。」

王亦萱見狀,便扯住他的衣袖向門外走去,邊走邊道:「秉文哥,在這裏吃驚還早了些呢,你且到外面瞧瞧再說。」

甫跨出門,一片園景躍然眼前。

趙秉文慢慢睜開雙眼,只見前方槐樹蘢蔥,綠蔭當庭,樹下花草熠然,隨風伏動,遠處亭廊蜿蜒,雕甍綉檻,在樹梢間若隱若現。

趙秉文嘖嘖稱讚,轉頭正要與王亦萱說話,發現身後掇石為山,橫卧千尋,如屏聳翠,而出來時的小門卻泯然不見。約五丈開外,一汪碧水溶溶蕩蕩,花瓣隨波浮曳,池邊玉石為欄,垂柳繞堤,枝影匝地。

趙秉文何曾見過這般園景,置身於內,不禁渾然忘我,醉於美景之中。

王亦萱見他如痴如醉,心中亦是歡喜,笑道:「這裏都是龐伯父親自構築的。秉文哥,你可喜歡這裏?」

趙秉文嘆道:「這裏雖是人力所成,卻宛自天開,難得清幽靜美,自然雅緻,若能在此耕讀終老,確是人生快事。」

王亦萱扮個鬼臉,說道:「你才多大?說話便這般老氣。倒是前日龐伯父陪我和爹遊園時曾講:人生苦短,行事對得起良心,本領對得起薪俸,起居對得起自己,才不枉為人。若能志存高遠,一展抱負,更是快慰此生。」

趙秉文聞言贊道:「未見其面,神交其人。僅憑這些話,足可見這位龐主使至情至性,且具有大智慧,着實不同凡響。不知他的大名如何稱呼?」

王亦萱抿嘴笑道:「要是龐伯父聽到你這番話,又要向我誇耀了。他叫龐寂。」頓了頓又道:「秉文哥,你既然喜歡這裏的園景,不如過些日子隨我和爹一起走吧,我求龐伯父依樣在天祿樞再建一個。」王亦萱心道:「秉文哥舉目無親,孤苦無依,今後我定要好好照顧他,不再流離漂泊。」

趙秉文不禁啞然失笑,說道:「這般浩大的園景,哪裏就是說建便能建的?想來你龐伯父當初也是煞費心血,耗費巨萬。」

王亦萱小臉昂起,大聲道:「龐伯父那裏我去求他,再不行我便日日磨他,終會答應的。錢不夠,我便朝爹去要!」

趙秉文大為感動,注視着王亦萱的眼睛,緩聲道:「亦萱妹妹,謝謝你。我何嘗不想擇地而居,但父仇未報,祖志未竟,更遑論陳霸先將軍所講的那些話,我至今言猶在耳,還有許多事情待我去做呢。」

王亦萱急道:「那日我們在武州遇到陳慶之爺爺時,連他老人家都說侯景厲害,我還問過龐伯父,他說中陵閣也對侯景頗是忌憚。你孤身一人,自保尚且不及,又如何去報仇?」

趙秉文笑道:「如今秉文哥武功可厲害了,再遇到侯賊,不出十招,我定能取他狗命!何況還有陳霸先將軍肯於助我,你便放寬心吧。」

王亦萱還欲再說,趙秉文搖搖頭,擺手示意她不要再勸。

王亦萱跺跺腳,雙目發紅,扭身負氣道:「由得你去,誰願管你?」

趙秉文見她生氣,趕忙賠笑道:「亦萱妹妹,莫要生秉文哥的氣,我答應你,待我大仇得報,一定來找你。」

王亦萱氣鼓鼓的卻不答話,趙秉文訕訕地站在原地,正沒計較時,瞥見身旁的假山高低錯落,疏密有致,沒話找話道:「這假山雖不如真山一般大小,卻頗有真山的情境。這石頭也選得好啊,呃,確實很好,哎,亦萱妹妹,你瞧這石頭多好、多硬啊,尋常石頭哪裏能有這般硬?」

王亦萱聽他不懂山石,在那裏自說自話,卻又語無倫次、亂說一通,不禁笑出聲來,隨即又強忍住笑意,板着臉冷哼一聲,仍不理他。

趙秉文見她笑了,連忙接着說道:「正是。這假山用的定是…定是…嗯…花石,對,用的定是花石。」

不待王亦萱答話,一個響亮的聲音傳來:「小子無知。」話音未落,趙秉文眼前一花,只見一名老者輕飄飄地落在面前。

「龐伯父!」王亦萱看到來人,歡呼著撲入老者懷中。

趙秉文聽聞這老者便是天機樞主使龐寂,忙仔細瞧去,見他身長七尺,一張國字臉上,雙目犀利如鷹,頦下白須長約五寸,身着錦袍,裁剪合體,絲毫不見褶皺。

龐寂上下打量著趙秉文,笑眯眯地說道:「丫頭,這便是你常提起的趙秉文吧?」趙秉文忙上前施禮,未及說話,龐寂對王亦萱笑道:「我方才經過此處,見你倆說話,原本不願擾你,可遠遠聽到這小子不懂裝懂,胡說八道,我便忍不住折了回來。」

趙秉文心中一凜,心道:「我如今耳力、目力大增,而他方才經過這裏,我竟絲毫未察,好生厲害的輕功。」

龐寂轉頭正色對趙秉文說道:「選掇山用石,世人只知花石,其實太湖石方為上品,其中又以洞庭西山最妙。其它諸如崑山石宜點盆景、宜興石不可懸空、青龍山石不可高掇等故,俱非上佳之選。而選石時,不僅要選玲瓏奇巧、只宜單置的峰石,堅實古拙、適宜堆疊的石頭亦為上選,擇其無紋的依照皴法合掇成山。而老夫這裏用的正是太湖石。」

趙秉文臉上一紅,拱手施禮道:「小子孟浪了。不想山石園景竟也有這許多學問,今日受教了。」

龐寂左手虛扶了一下,趙秉文頓時感到一股內力湧來,忙聚功抵抗,哪知這股內力極強,須臾間便面紅耳赤,站立不穩。

龐寂點點頭,道:「難怪能與常業恭一較長短。聽孫長翎講,你武功師從達摩?」說罷,趙秉文感到內力倏地消失。

趙秉文暗暗調息片刻后答道:「不敢欺瞞長者,正是。孫大哥讓我與他同來天機樞,不知他人在哪裏?」

龐寂嘆道:「他讓你講與老夫的事情,老夫已經知道。他如今正在被押赴天憲樞的路上,旁人是再難見到他了。」

王亦萱在旁驚呼道:「天憲樞?!」趙秉文見狀忙問:「亦萱妹妹,那裏是甚麼地方?」

龐寂道:「天憲樞主事執法,主使司徒雲公正嚴明。孫長翎此次孤身回來,而手下皆亡,便令人有些生疑,再加上他們見到宋雲時,得知孫長翎未經許可,擅自將中陵閣之事講與你和張虯,便要將孫長翎押回受審,只怕他此去免不得要吃苦頭。」

趙秉文急道:「孫大哥忠義,天地可鑒!我去找他們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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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廬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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