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林靜姝將頭埋進父親懷裏,氣氛頓時尷尬了起來。

林思允見狀忙安撫道:「姝姐兒認生,你先回去睡吧,我陪陪她。」

張氏心裏發酸,面上若無其事,笑着安慰,「小孩子都這樣,爺你好好陪陪姝姐兒,我就先回去了。」

等林思允回房的時候,張淑芳已經卸下妝容,坐在妝台前,仔細的梳着頭髮,聽見聲響,她並未起身,嘴角帶笑,聲音輕柔的問:「姝姐兒可是睡下了?」

林思允卻有些神思不屬,淡淡地回答,「睡下了。」

張淑芳馬上發現他情緒不對,略一思索,試探道:「姝姐兒又鬧彆扭了?」

她實在不明白怎麽上到老侯爺,下到小叔子都極為寶貝林靜姝,這丫頭除了長得好些,也沒有哪裏討人喜歡,生就個古怪的性子,根本就不能和她侄女晴姐兒相比,那才是小孩子該有的樣子,活潑伶俐。

林思允聽她這麽說,心裏有些不舒服。在他眼裏,小女兒的模樣、性子都是極好的,哪裏會鬧彆扭,但是想到姝姐兒實在不喜張淑芳,也不肯叫她母親,又有些愧疚,輕嘆一聲,「姝姐兒性子敏感,她現在不願意叫你母親,就先由着她吧,左右她年紀還小,如今又養在了你膝下,你對她好,她早晚會知道的。」

張淑芳只覺心底發冷,這話的意思是,若那賤丫頭一直不肯叫自己母親,那就是自己對她不好的緣故了?她低下頭,生怕被丈夫發現自己的情緒,勉強壓下不快,委屈道:「我本就是她母親,她為什麽就是不肯叫?再說我還不是為她好,她不是茵姐兒,若是被外頭人知道了這事定會非議的,我是不怕的,只是姝姐兒一個好好的女兒家,有這樣的名聲到底不好。」說着,她又有些遲疑地說:「姝姐兒小小年紀怎麽會這般執拗,會不會有人對她說了什麽?」

她想到林靜姝的奶娘韓嬤嬤,那是周氏留下的人,難道是她在嚼舌根?

林思允聽她說不怕非議,心一軟,到底因為他的緣故,使得她受人非議。

見他心疼自己,張氏頗得意,更加善解人意地道:「夫君放心,我定會好好教養姝姐兒,等她再大些就帶去給皇後娘娘看看,有娘娘照拂想來是會更好些。」

林思允見她提到皇后,心思一轉,眼中閃過憂慮,只盼著姝姐兒大些能想通,他如今不求別的,只求女兒不要太不給張淑芳面子,皇后地位穩固,若是給她留下壞印象可不好。

是以,他若無其事誇讚道:「夫人真是天下第一賢慧,我也會好好教導姝姐兒的。」

轉眼,林靜姝在熙和堂住了一個月,她和張淑芳也就那樣不冷不熱的處著,任憑張淑芳怎麽討好,她都不動如山,全當沒有這麽個人,而且,她和她爹的關係更親近許多,原因是白日她見天待在暖雁閣陪着茂哥兒,姊弟三人識字、看書相處愉快,晚上她爹會在看過茂哥兒後,親自念書給她聽。

估摸著張淑芳忍得差不多了,她開始在林思允看她的時候整理那匣子首飾,果然在張淑芳找過來的時候,她爹有些神思不屬,隔日張淑芳就給她送來一匣子首飾。

她也如張淑芳所願的將從林文茵那裏拿來的那一匣子交給紅杏收了起來,只除了那根碧玉簪。

不過張氏送來的首飾也被束之高閣,從此,她每日裏只把玩碧玉簪。

果然,林思允抱着她問道:「姝姐兒是不是特別想念母親?」

他想到周氏去後,林靜姝幾乎要跟着去了,到底是嫡親的母女,血脈情深,也不知她小小的人兒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執念。

林靜姝撫摸著碧玉簪,小聲道:「姊姊說,這是母親最喜歡的。父親,母親她好看嗎?」

林思允有些恍惚,想到初見時那個面色蒼白卻不減風采的女子,明明看着狼狽,卻一身傲骨,大婚時,她艷麗奪目,滿眼的紅色差點就灼傷了他的眼,呢喃道:「好看,很好看。」

林靜姝握著碧玉簪的手一僵,看着她爹不經意流露的悲傷,繼續道:「比姝姐兒還好看嗎?」見她爹回神,加了一句,「祖母說過姝姐兒最好看。」

林思允輕輕拍拍她的背,「和姝姐兒很像,你娘她出身鎮南侯府,溫柔善良,尤擅書法,養的花也特別漂亮……」

他喃喃說了起來,過去和周氏相處的回憶逐漸浮現腦海。

她喜歡蒔花弄草,有一次好不容易養大的牡丹被他澆死了,氣得幾日沒理他,還是他又從別處找到一株特別相似的,才得了個笑臉。

天氣好的時候她會撫琴,說是不辜負大好春光,冬日梅花開的時候,她會採集梅花釀成梅花酒。

秋日裏,喜歡肥美的螃蟹配着酒享用,有一回還喝醉了,偏偏趕上小日子,痛了好幾日,發誓以後再也不沾螃蟹。

林靜姝怔怔的,也跟着想像,好在屋裏只有他們父女倆,連忙收拾好表情,順便提醒自己,要小心謹慎,於是恢復懵懂的表情,試探道:「姝姐兒要母親。」

林思允身體一僵,沉默良久,似乎還陷在回憶里。

他實在不明白,怎麽出門一趟,回來後一切就都變了呢?他甚至沒見到她的最後一面,她定然很生氣吧,孩子早產,他都沒能趕回來,心裏肯定決定再也不原諒他了。

何況他又娶了她最討厭的表妹,就算以後到了九泉之下,兩人重逢,她肯定會叫他和表妹滾得遠遠的。

摸摸林靜姝的小臉,他聲音輕柔地說:「姝姐兒這麽乖,你娘肯定會喜歡你的。」

屋外,張淑芳只覺得全身冷冰冰的,從骨頭縫裏透出的涼氣讓她幾乎站不住。

她想肯定是天氣太冷了,幾乎踉蹌的回到房裏,將下人趕出去後,她像是卸了全身的力氣一樣,歪倒在床上,淚水溢出。

她刻意不去想表哥和周氏成婚的那五年,當作表哥的身邊從來就只有她,先前他們要訂親的時候,他溫柔的臉上滿滿的都是喜悅。對,表哥心裏只有她,都是周氏那個賤人設計嫁給表哥,拆散了他們,如今她的女兒又來給自己添堵!

掩去眉眼間的瘋狂,她細細思量了一會,喊道:「奶娘。」

鄭嬤嬤進來,見她眼角紅紅的,顯然是哭過了,一陣心疼。

剛剛從三小姐那裏回來,她就覺得不對勁,難道是三小姐又給世子夫人氣受了?

真是不識抬舉的東西,想自家小姐是安遠侯府嫡女,長姊更是中宮皇後娘娘,願意養著這元配留下的丫頭,也是抬舉她,果然是個白眼狼,對她好也是沒什麽用。

張淑芳聲音輕柔地道:「奶娘,姝姐兒不曉得被哪個賤蹄子教壞了,對我十分不喜,她現下還小,我實在是怕她被那等黑心肝的影響,長大移了性情就不好了。」

鄭嬤嬤想了想,「夫人,不管三小姐怎麽對您,您只要順着她就好,一日不行,兩日不行,可是這日子長著呢,不僅萬事順着她,就是世子爺若是想要教導她,您也要攔著才是,咱們這樣的人家,女孩子就該千嬌萬寵著才好。」

張淑芳頓時明白了,大家族的教養自然是教養女子明理懂事,自己若順着她、縱着她,外人說起來,也只會覺得自己這個繼母難當,於是微微一笑,「正該如此,她可是世子爺的心頭寶呢,我自然只有更喜歡她的。」突然像是想起什麽,她吩咐道:「奶娘去問問姝姐兒最近一直把玩的那根碧玉簪是什麽來歷。」

鄭嬤嬤有些疑惑,想想剛剛世子夫人的樣子,於是道:「夫人懷疑那碧玉簪是先夫人的?」先前三小姐帶來的那一匣子首飾確實是周氏給大小姐置辦的。

張淑芳冷笑,「世子爺重情重義,何況周氏那個賤人為他生下一子二女,看他平日裏對姝姐兒的寶貝勁,也知曉他對周氏極為有感情。自成婚以來,世子爺對我極好,可我總覺得缺了點什麽,只當是我們到底是多年沒見,生疏了也是有可能的,以後慢慢的也就好了,可是每當姝姐兒拿出那匣子首飾,世子爺情緒就不對勁了。」她說着有些激動,緊緊攥住鄭嬤嬤的手。

鄭嬤嬤忙安撫她,「夫人放心,您和世子爺自小的情分誰都比不上。」

張淑芳深吸一口氣,淚眼朦朧的看着鄭嬤嬤,「奶娘,我什麽都可以忍,就是不能忍受世子爺心裏念著別人!我恨啊,我真的好恨啊,明明就不是我的錯,明明我們都要訂親了,明明該是我為他生兒育女!」

哽咽一聲,她喃喃道:「我為他出家做了女冠,一心等着他、念着他,可是他怎麽可以這麽對我?他成婚前答應過我,絕不會喜歡上周氏的,他答應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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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繡貴女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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