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瘸子
說書唱戲勸人方，三條大道走中央，
善惡到頭終有報，人間正道是滄桑。
··········「那天我確實被村長抓住打了個半死。當時看村長的架勢是準備把我打死才肯罷休，於是我耍了個小聰明，在一片亂糟糟的時候閉住了呼吸，村長一行人一看人不叫喚了，再一摸鼻子發現沒氣了，也沒仔細檢查，就把我的「屍體」抬到後山亂葬坑那邊扔了，等他們走了之後我才一骨碌爬起來往村裡跑，當時我可不想在那個鬼氣森森的亂葬坑待哪怕一分鐘，可我卻遇到了非人······」
「鬼打牆嗎？」
「沒教過你么？別人說話時候不要隨意打斷！」老頭兒嗔怒的懟了我一句，我悻悻地朝他翻了個白眼，然後繼續聽著他的故事。
「當時我沿著小路往村子的方向磕磕絆絆地跑著，跑了很長的路都沒出樹林子，這時候我想到了村裡常說的鬼打牆，心裡約莫著這是自己受了重傷身上火氣低，恐怕被這亂墳圈子的傢伙給盯上了，現在是白天，雖然這裡陰氣大，不過他們也不能把我怎麼樣，但我要是被他們迷到晚上，恐怕就得任他們禍害了，想到這我便解開了褲腰帶······」
「瘸子，你年輕時候也老年痴獃嗎？見鬼了脫褲子有什麼用？」
瘸子瞪了我一眼，我嚇得趕緊閉了嘴。
「為師現在就教你一手，你以後要是在山裡走夜路遇見鬼打牆，就對著前面的路撒泡尿，立馬就走能出來。當時我剛剛撩起衣服準備解腰帶，卻突然聽見了前面有一陣哭聲，不用說，十有八九是來找替身的，幸好我機智（真無恥···），前面有鬼我肯定不能在這破鬼打牆啊，這麼一破不就打草驚蛇了？於是我就扭頭往後跑了一段路，一泡尿破了這鬼打牆，我看著附近地上一片散亂的腳印，才知道自己剛才一直在原地繞圈子。這林子白天都這麼邪性，眼看著太陽快落山了，要是還呆在這，到了晚上我必死無疑啊，那些找替身的可沒村長那一幫子人好蒙，想到這我便加快了出林子的步伐。萬萬沒想到，在我快跑出林子時候，卻被堵住了路……
一個長長的影子，死死的堵住了唯一一條出林子的路，這下算是把我逼到了絕路。俗話說惡向膽邊生，虛弱的我給自己壯了壯膽，硬著頭皮便往前走了過去，心想：差幾步就能出林子，到時候他們就不能把我怎麼樣了，大不了在林子口被撕塊肉，終究還是保命要緊，九十九拜都拜了，可不能在這一哆嗦上掉了鏈子。
我一邊鼓勁一邊走到了那個影子前面幾步的地方，定了定神，仔細一看，發現是個紅衣女鬼……恩……紅衣女鬼……······操！！！當時感覺自己全身血一下子就都涼了，傻子都知道穿紅衣服的可是厲鬼啊！
嚇毛愣的我就那麼一動不動地和它對峙著，看著兩步之外的陽光，再看看一步之外的厲鬼，眼淚不經意的留了下來，咳咳·········我可不是被嚇的。我只是當時深深地覺得，如果我再往前走一步一定會落得比入地獄還慘的下場（原來還是被嚇哭的～.～），如果能再走那麼一步便能逃出這個詭異的樹林，一步天堂，一步地獄，我該怎麼辦？
就在我苦苦思索逃生辦法的時候，那女鬼竟然緩緩地朝我「走」了過來，離得特別近時候我才看出來它竟然是在倒著走！一條長長的馬尾辮一直拖到了腰間，血紅的衣服扎的人眼睛生疼。霎那間我不禁鬆了一口氣，心想這次我命不該絕逃生有望！於是身體綳足了勁，猛地向前竄了出去，從女鬼身邊經過時候就地一滾，只覺得一陣冷風從頭頂呼嘯而過，起身後又是幾步猛跑，竟然真的越過了女鬼，狂喜的我朝著林子外的陽光跑去，就在一隻腳踏出林子的一瞬間，突然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笑聲……」
講到這裡，瘸子停頓了一下，枯木一般的臉上竟然顯出了一絲恐懼。稍事停頓，繼續他的故事······
「千不該萬不該，我不該回頭去看那一眼！」瘸子激動地說道：「當時我下意識的回頭朝女鬼看了一眼，看到的卻還是一條長長的烏黑的馬尾辮，一直拖到了腰間，那東西竟然是個雞蛋頭！（雞蛋頭：村裡傳說的一種沒有臉的鬼怪）虛弱的我再也受不了驚嚇，只覺得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識，再醒來時候我已經在西坡那個破豬圈裡面了，救我的，是一個瘋子。這個瘋子幾年前逃荒到我們村，村裡人看他可憐就給他湊了點糧食，騰了一間空房，收集了幾件衣服，可他卻瘋瘋癲癲的什麼也不要，每天偏要去翻垃圾堆找食物和衣服，佔了西坡的荒廢的舊豬圈，算是有了個安頓的地方，村裡人看他這樣也沒什麼辦法，就隨他去了。
當時我看到自己在豬圈裡，身邊蹲著個神經失常的瘋子，心裡第一個想到的是：他不會把我當垃圾撿回來準備吃了吧…………萬幸他沒有這樣做。
嘗試著交談后我發現這個瘋子其實理智很清晰，他從前是個小財主，雖然沒做過什麼惡事，但在村裡是出了名的自私自利，直到有一天他家裡莫名其妙地發了一場大火，萬貫家財化為灰燼，妻兒老小沒有一個逃出那間大大的宅子。心如死灰的他卻在無意間接觸了佛道，懂得了報應之說（原來他當初不受施捨也是為了免去與村民的一場因果），大徹大悟，從此入了空門，做了個偏執的外門「苦行僧」，發誓要用後半生去彌補自己往世的罪過，遊歷了大江南北，訪問了隱居山客，學得一身伏鬼的本事，四處雲遊為他人解難。
「你可知道為何你今日會遭此劫難？」瘋子問道。
「不知道」
「你可知那女鬼為何人？」
「不知道」
（聽到這我心裡不由得嘀咕：原來瘸子老年痴獃般的啰嗦是從瘋子那裡學的。）
「哼，那就讓我告訴你你造下的孽，作下的業！三年前你花言巧語糟蹋了一個馬上出嫁的閨女，新婚的她卻被發現早已失身，受盡婆家的辱罵，屈辱之下穿著嫁衣便跑到亂葬坑用一根繩子結果了自己的性命，怨念難平，怎麼下地府入輪迴？從此成了孤魂野鬼，生前受盡了屈辱，死後一縷魂魄還要在亂葬坑受老鬼欺負，怎能甘心？化了索命厲鬼，恐怕等你已經很久了，痞子！！」
瘸子講到這裡突然打了一個激靈，似乎剛剛遭到了斥責一般。
「你是不是還在林子裡面聽到一陣陣的哭聲？」
「對啊，當時嚇得我直接跑了。」
「東嶺老王婆做了一輩子好事，卻得了個不孝的兒子，娶了媳婦之後便把老娘一個人仍在家裡，三年不見一面，不送一錢一米，王婆覺得自己時候不多了，便養雞編筐攢了一年的錢準備去城裡看孩子最後一眼，只要孩子過的好，她死也能甘心了。可是，那寄寓著王婆一腔憧憬的錢卻被你偷了，絕望的王婆跑到亂葬坑一頭撞死在了樹上，卻終究也沒能再看兒子一眼，怎能甘心？化了那索命的厲鬼，等你很久了，痞子！！！」
瘸子又是一個激靈，一臉的心有餘悸，吞咽了一口口水后，繼續講道：「當時因為我自己心裡有鬼，所以被那個瘋子嚇得冷汗直冒，起身便準備逃走，一個趔趄之後才發現自己一條腿已經失去了知覺，抬頭看了一眼那個瘋子，才知道那一條腿因為當時沒有邁出林子，被那些索命的冤魂厲鬼汲去了魂魄。從此我便落了個殘疾，不過好在聽瘋子說得了我一條腿后那些厲鬼怨念稍平，不至於怨氣大到衝破林子的束縛進村殺人，要不然附近的幾個村子恐怕永無寧日了。」
「然後我在瘋子身邊待了很長一段時間，每天都在反思自己曾經做的壞事，最後決定拜瘋子為師，隨他雲遊天下，為他人排憂解難，贖自己犯下的的罪過，就這樣一晃便是將近三十年。狗蛋，記住，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佛陀尚且畏因不畏果，做了惡事，縱你有包天的膽子，上天入地的本領，也吃不起那個果報，一定要記住，一定記住啊·········」瘸子講著講著竟然哭了出來，緊緊地握著我的手，老淚縱橫。然而這次我卻不再覺得他的啰嗦有那麼討厭，看著老頭兒無助的樣子，心中竟也黯然流下了一滴熱淚，心道：死瘸子，你的罪孽，我幫你一起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