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昕

「這個季節人間的星空真美啊！」椿撐著船，痴迷的看着水面上顯影的人間星空。湫躺在船艙上，手卻伸進水裏，企圖攪亂這一星空圖。椿自然發現了，她惱怒的用乘船桿攪起湖中的水潑向湫。湫沒有防備，被淋了個正著。

「啊呀，你真是！」湫站起身來，準備將椿丟進湖裏，而昕就是這時候出現的……

椿是第一個發現昕的人。波瀾的水面、破碎的星空，昕就這樣踏水而來，與其說是踏水，倒不如說是在飄，因為她所過之處並未激起半分漣漪。

「哇！」湫也看到了昕：「這是人還是鬼？」

椿白了他一眼：「你是人嗎？」

「我不是人，也不是鬼，是魂靈！」昕走近時，聽到他倆在拌嘴，不由得笑着解釋道，「介意我上船歇歇腳嗎？」

「啊！」椿這才反應過來，將湫拉到一邊，讓出個位置來，「姐姐，請坐！」

昕看出了椿的拘謹，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你笑什麼？」湫不爽的問道，完全無視椿在後面拉他的衣角。

「我已經死了一百多年了…」昕理了理衣裙：「你現在還要叫我姐姐嗎？」她抬起頭調笑似的看着椿的眼睛。

天哪！一百多年……椿捂嘴，驚異的看着昕，上下打量著：除了頭髮是白的，而且很長，長得都垂到了腳踝處…臉色白得透明…這，這看起來很年輕啊...

「可合你的眼緣？」昕的眼珠轉了轉，揶揄道。

椿終於回神，撞上湫好笑的眼神，暗自掐了一下：「對不起，我不知道你已經……」話來沒說完，湫一記飛向椿的後腦勺。

「有什麼可道歉的啊，自己上船不自報家門，賴我們咯？」湫無語的翻個白眼，暗想椿的這性格以後會不會吃虧。

椿正欲說什麼，卻被一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成年禮快開始了，你們快一點。」抬頭看見赤松子騎在鶴上，正招呼他們向河岸靠攏。然，他的眼裏沒有昕。

椿發現了，湫也發現了。椿欲開口，卻被湫攔下了：「知道啦，謝謝松子哥！」赤松子點點頭，那鶴撲騰著翅膀向天邊飛去。

待赤松子走遠后，湫猛然回頭，皺着眉頭看着昕：「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不是東西，是魂靈！」

「什麼是魂靈？」

這一次，昕的情緒終於有了些許波動，她站起身來，背對着湫：「你知道，人死了，其靈魂遊離出身體，幻化為大魚，由靈婆看管，而有一類人，與天不親、與地不憐，死了也沒人管，我們稱他為魂靈……」

「魂靈……」椿打了個寒戰：「為什麼松子哥看不見你？」

「只有真正至純至善之人才可以看見他人看不見的事物。」昕揮手，用靈力控制小船，讓小船快速且安穩的靠岸。

「昕姐姐，你會騎馬嗎？」小船靠岸后，椿問昕道，她想邀請昕參加她的成年禮。

「我雖會騎馬，但是有人看不見我——你覺得這合適嗎？」昕自然理解到了椿的意思。

「那......」椿咬着下唇，極力思考到底該怎麼辦，她不想拋下昕一人。

「我會飛。」昕笑笑，替椿解了圍，而湫則是冷笑一聲，向馬群衝去。

椿也飛奔上岸：「嫘祖姐姐，我們要參加成年禮，能借兩匹馬嗎？」說着，又回頭望了一眼昕。

「嫘祖看不見我。」昕好笑的搖搖頭。

椿像是失望的嘆了口氣。

「你們自己去挑吧！」嫘祖在岸旁織着衣服，抬頭看着椿，溫柔的說道。

椿蹦躂到一匹白色的馬旁邊，高興的叫道：「哈哈，就是你啦！」

湫則穿過馬群，直奔一青黑色棕尾的馬：「這馬真帥，比我還高哎，椿，你快看……」話還沒說完，那馬就拉了一坨馬糞在湫的頭上：「啊！」惹得椿與昕哈哈大笑。

「駕，等等我！」待湫將臉抹乾凈，椿早就騎上馬向神之圍樓飛奔去了。

「你快點！」椿又揚起了馬鞭，催促馬兒跑得快一些，爾後，她回過頭：「湫，人類世界好玩嗎？」

「好玩啊，去年我差點就不想回來啦！」湫忍不住想逗逗椿。

椿輕哼一聲：「那你就別回來啦！」

「不回來今年誰送你啊！」湫見椿有些不樂意，忙討好道。

「誰要你送啊，你自己要跟着來的！」椿撇撇嘴，向遠處奔去。

昕看着兩人打打鬧鬧的，心裏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悶悶的，很難受。昕撫上胸口，這到底是怎麼了？上天指引她來到這裏，難道這與椿有什麼關係嗎？

神之圍樓，處處張燈結綵，每個人臉上都掛着笑。椿告別了湫，上樓找父母和爺爺告別了。

「廷牧啊，到了人間要注意安全啊！」奶奶拉着廷牧的手，心裏滿是不舍。

「放心吧，奶奶！」廷牧反手握著奶奶的手，傳達着手上的溫度：「我一定會平安回來的！」

湫告別了椿，手腳並用的爬到了房頂上，累得氣喘吁吁，余光中瞄到昕不負吹灰之力跟着他飄了上來，心中不禁氣餒。

故意的忽視掉昕，沖祭祀台上大喊：「奶奶~加油~」

湫的奶奶是村裏的大祭司，成年禮一向是由她負責，湫一直非常崇拜奶奶，希望成為奶奶這樣神通廣大的人。這不，湫超昕拋去一嘚瑟的眼神，向昕炫耀着，看，這是我奶奶！

湫的奶奶在祭祀台上行祭祀大禮，口中念念有詞

「到了人間，可全靠你自己了......」椿的媽媽鳳，本來有好多話想囑咐椿的，但到了嘴邊又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默默地嘆了口氣：「來，再多吃幾個（粽子）......」

「媽，我真的飽了......」椿何嘗不懂母親的心，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安慰母親，她的心裏也是亂糟糟的。以前她總是羨慕同村的哥哥姐姐成年禮能去人間玩，但輪到她自己時，才感受到了一沉甸甸的責任。

「哥哥，哥哥！」廷牧的弟弟扯着他的衣袖：「你什麼時候回來啊？」

廷牧蹲下身，摸摸弟弟的小腦袋：「你聽話啊，哥哥七天以後就回來啦......」話音未落，天空劃過一道閃電，風忽然變得凌厲起來，剎那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後土站在祭祀台上，祝福與告誡即將去人間的孩子們：「明明上天，臨照下土，神之聽之，介爾景福，你們將去人間巡遊七日，觀察我們掌管的自然規律，絕不能與人類有任何接觸，天規在上，永不可違！」一字一頓，敲在椿的心上，心底的不安愈發強烈。

此刻，湫的奶奶施展法術，打開了連接人類世界的通道：「海天之門，開！」一條水龍凝結而成，盤旋在土樓上空，漸漸隔離出了一個空間。天空像是破了一個大洞，海水從天上慢慢的延伸下來，形成了一個球體，始終未滴落半滴海水——似乎有一個外在力，強行將空氣與海水隔開。

鳳終是忍不住了，她牽起椿的手：「只要能平安回來，你就是個大人了！」繼而又想起什麼：「一定要小心人類，嗯？」鳳看着椿的眼睛，要椿立刻答應下來。

「嗯，我知道的，媽！」椿堅定的點點頭，感受着掌心的溫暖，眼眶不禁濕潤了。

「記住，離得越遠越好，被緊張！」鳳又忍不住叨叨著。

丈夫在一旁看不過去了，他瞧著椿越來越緊張，忍不住打斷了鳳的叨叨：「椿機靈的很，不會有事的！」似在安慰鳳，又似在安慰自己。

「什麼不會有事！」鳳着急了：「去年阿金家的女兒就沒回來！」說着又拽緊了女兒的手。

「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別誤了時辰！」湫的奶奶費力的撐起海水倒灌，龍紋面具下的臉色蒼白了許多，而閃電愈發的頻繁了。

「奶奶！」湫見狀，正欲下去，卻被昕給拉住了。

「你幹什麼！」球怒道。

「你去了不會給你奶奶有任何幫助，反而會害她分心。」昕淡淡道。昕抬手，只見她指尖纏繞着絲絲靈氣，她用手點了點湫奶奶的方向，靈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那兒匯聚，只見閃電停了，空間也穩定了。

「你......」湫回過頭來，怔怔地看着昕。

昕則拍了拍衣上本不存在的灰塵，又重新坐下，向椿所在的方向努努嘴：「她要走了。」號角響起，催促着孩子們上路。

鳳拍著椿的手背：「記住，旋渦是兩個世界唯一的通道，第七天必須趕過去！」

「媽，你說了好多遍了！」椿安慰道母親。

「我知道，椿...」鳳將椿摟入懷中：「媽媽不能失去你！」

「媽......」椿喃喃道，抱住了母親。

「椿，你一定要記住，否則你就回不來了......」鳳擦了擦眼淚：「去吧，孩子！」

「湯來了！湯來了！」一個端著托盤的精靈搖搖晃晃的踩着椅子穿過人群，他的額上印着「坎卦」。

那湯散發着一股難聞的氣味，椿深深吸了口氣，憋著鼻子，一口將之喝完。

鳳心疼的抱住椿：「我的女兒終於要長大了......」

紅色的紋路從椿的手上蔓延。鳳摸摸椿的腦袋：「走了......」

在椿踏入海水的那一剎那，「椿！」鳳忍不住叫住了她：「自己小心啊！」

椿點點頭：「知道了！」

「準時回來就好......」神醫爺爺也不禁囑咐道。

父親強忍着心中的不舍與擔憂：「別管我們啦！快去吧！」

椿揮揮手：「你們放心，我走了！」

在進入海水的瞬間，椿感覺一股暖流包圍住了她，不久后，自己便能在水裏自由的遊動。椿看了一眼通道，準備向上游去、

「椿！你過來！」身後傳來鳳的聲音。椿頓了頓，轉身游去。

「你要記住，外面的世界很危險，千萬千萬不要讓人類靠近你！」淚水奪眶而出，椿發現她無法開口說話，只能發出一串海豚音。她堅定的看着母親，讓她安心。片刻之後，向人間游去。

「椿！」湫站在屋檐上不停的揮手：「一路小心！等你回來！」

「椿......望你平安！」昕在心底默默地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