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一人即中軍(上)
第五十一章一人即中軍(上)
三段式排槍戰術,其實早在明初,便由沐英發明出來了。
只是當時火器尚未大規模使用,以至於在明末式這一戰術,已然被遺忘於歷史的長河裡,泯滅無蹤。
以致在面對后金騎兵時,每每出現『火未及發,刀已刃頸』的種種大敗慘相。
而真正讓這一戰術名震世界的,卻是在『歐洲三十年戰爭』中,由瑞典人改良而出。
其實這一戰術,說穿了一文不值,甚至簡單得是個人都會。
完完全全是一個思路問題。
然而就是這一簡單的思路轉變,卻完美彌補了早期火器射速過慢、精度過差的問題。
只要士兵被訓練出了能夠臨陣裝彈的能力,便可以連綿地舉槍射擊。
就如同此時襄陽城下兩軍對陣的景象,隨著盪魔軍前後輪轉著不斷開槍射擊,那由李德先多年來一手訓練出的漢軍精兵,哪怕再是悍不畏死,個個精於搏殺之道,可面對身前那十數步的死亡距離,卻宛如抵臨天塹一般,至死也無法踏過!
砰、砰、砰——
一陣清脆如爆豆般的槍響中,李德先所部漢軍便有如割麥子般,一茬接一茬地仰倒在地。
甚至由於丁燁喪心病狂地用了極易變形的鉛彈,所以,但凡人體中彈以後,還會順勢帶來恐怖的『空腔效應』!
很多李德先所部士卒中彈后,乍一看傷口處只有一個並不算起眼的血窟窿,可實際上若是將那已然直接斃命的士卒翻過來看,便可以看到那背後,卻是被生生炸出了一個巨大的血肉豁口!
「沖!沖!給老子沖!」
眼看前方驟然掀起的腥風血雨,李德先雙目血紅地嘶吼道。
「兒郎們!只要衝過這段,賊軍大好盡待爾等取之!」
「沖!快衝!首破敵陣者,賞金五十兩!良駒五匹!羊五十!晉百戶銜!」
如此厚賞之下,那些本該個個奮勇當先的士卒,卻早已被前方几乎屍體疊山的慘相給生生嚇破了膽,彼此面面相覷之下,皆是放緩了衝擊的腳步,開始裹足不前起來。
有腦子靈醒一點兒的,甚至不動聲色地往人後躲去。
而眼見此情此景的李德先,心中怒意勃發。
「軍法隊入陣!再有裹足不前,臨陣退卻者!殺無赦!」
在李德先看來,士卒傷亡再大,也不過是些無關緊要的草芥而已。
只要此戰他李德先率先破陣,立了首功,那高官厚祿,榮華富貴還不是唾手可及?
士卒傷亡過大?
再招便是!
反正這年頭,被逼得活不下去,想要當兵吃糧,腦子別在褲腰帶上搏上一番前程的人多的是!
……
此時,一旁觀戰的張松溪,看著兩軍陣前那一番有如修羅場般的場景,不禁下意識以手拈鬚,口中感慨萬千道。
「沒想到這火器,威力如此驚人……只是……」
丁燁輕笑道,「只是什麼?」
「只是此物殺伐過甚,怕是有傷天和啊……」
張松溪神色複雜道。
丁燁聞言,不禁莞爾一笑。
「道友和貧道,你選擇死哪個?」
張松溪先是一愣,隨即才品味出丁燁話里的意思來。
而作為武當山眾君子中的異數,張松溪沉吟片刻后,頓時也覺得自己剛剛那話,的確有些迂腐了。
「道友?貧道?教主過去不是只供奉佛祖嗎?怎麼道起三清來了?」
張松溪臉色怪異道。
丁燁呵呵一笑,隨即意味深長地道,「松溪兄,豈不知佛本是道?」
張松溪聞言,當即如遭雷擊。
一番細細品味之後,朗聲哈哈大笑,隨後鄭重沖丁燁盈盈拜道,「貧道代天下三清道徒謝過教主!若是日後道門蓋壓靈山!教主今日這寥寥數言,當居首功!」
而絲毫沒有佛門『二五仔』覺悟的『圓通大法師』,對這一拜不但不以為恥地生受了下來。
甚至一臉神秘道,「我有一上古故事,名為洪荒,你若是願意聽,回頭我講給你聽……」
「可是『佛本是道』的由來?」張松溪激動得難以自持道。
「不錯,」丁燁點頭道。
張松溪聞言,雙目微紅,躍馬而下,第一次沖丁燁行跪拜禮道,「若真是如此,松溪願為教主肝腦塗地,至死不離!」
其實也無怪張松溪如此激動。
自從佛教東傳,這麼些年下來,在不斷的兼容並蓄的本土化以後。
不但日漸坐大,甚至將身為本土教派的道門一派生生壓得喘不過氣來。
糾其根源,還不是在理論基礎上便輸了數籌?
其它不說,單隻說這歷來佛、道辯法,道門向來都是輸多贏少,久而久之,信眾自然就少了。
而此時丁燁這簡單一句『佛本是道』,瞬間便從理論根源上,將道門拔高到釋門之上。
其中的因果糾纏,說白了,就一句話『你佛門再牛比,那只是我道門的一個分支而已』。
……
聽得張松溪這番『基』情滿滿的話,丁燁一陣惡寒,面上卻是和顏悅色道。
「松溪兄,快快請起,你我之間無需如此……」
說完,看著遠處陡然生變的戰場道,「眼下戰事要緊,其它的,咱們回頭再敘。」
張松溪聞言,這才收斂了心情。
轉而肅容看向那邊風雲突變的戰場之上,目光悠遠道,「胡狗騎軍出陣了……」
丁燁眼神微眯,呵呵笑道,「但願本座替他們準備的大禮,足夠讓他們驚喜。」
……
一炷香之前。
湖廣行省達魯花赤看著死傷無數,卻難得寸進的李德先軍陣,原本白嫩的臉上陣青陣白,難看無比。
「賊軍手上拿的……那是火器?」
身邊的幕僚聞言,恭聲道,「回大人,依屬下看來,那些東西雖然輕巧了些,但大體該是火器無誤……」
湖廣行省達魯花赤聞言,揚手便是一鞭子抽在那幕僚臉上,怒意騰騰道。
「賊人竟然造出如此多的火器!你們竟然從未聽聞風聲!你們究竟是幹什麼吃的!」
那負責湖廣一地風聞奏事的幕僚,臉上被抽得皮開肉綻,卻是不敢痛哼半聲。
忙不迭地沖馬上滾了下來,跪扶在地顫聲解釋道,「想來賊人打造這等兵之重器,自然是隱秘得很,屬下雖早已密切關注這天道妖教……可實在……實在沒聽說過啊?」
湖廣行省達魯花赤,又是一鞭子重重抽了過去,面色陰沉如水地寒聲道,「你當本官和你一樣蠢嗎?」
「精鐵一物,國之重器!素來為我朝廷所控!如此海量的火器,所需精鐵幾何?你們當真就沒覺察到半點異常嗎?」
「還是你本身就與那礦廠督辦沆瀣一氣!賊人那些造火器的精鐵本就出自爾等之手?」
湖廣一地,素產品質優良的上好精鐵。
而以有元一朝的腐敗程度,官商勾結,上下串聯的事情,肯定是免不了的。
所以,那幕僚與那些礦廠督辦有些『業務』上的往來,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可聽得自己主家如此指摘,那幕僚心中卻是冤枉無比,「沆瀣一氣?嗎的!老子不過是個經手的!你自己拿沒拿大頭,你自己心裡沒點B數嗎?」
只是這般公然打臉的話,那幕僚卻是萬萬不敢說出口的,剛想隨便找個理由糊弄過去。
可那盛怒之下的湖廣行省達魯花赤,卻是毫不留情道,「還敢狡辯?!來人!將這貪贓枉法之徒,拖下去斬了!以正軍心!」
「另外,此次平亂以後,本官要一查到底!相關人等,無論官商,統統抄家滅族!絕不姑息!」
身邊一干人聞言,不禁面面相覷,甚至有不少人後背已然濕透了。
而那事不關己的兩個蒙軍萬戶,卻是出聲提醒道。
「大人……李德先那個漢狗,看樣子撐不住了,咱們怎麼辦?是暫時撤兵,還是……」
此時的蒙軍萬戶博爾特,在看到李德先所部的慘相后,已經沒有了先前的囂張跋扈之色,而是背後一陣暗自發涼。
『嗎的,好懸是讓李德先那些漢狗先去試了下陣,這要是老子蒙頭一陣撞上去,這頭破血流的可是老子了……』
『老子的騎軍,可不是李德先手下那些不值一文的漢狗,向來可是金貴的很呢……』
而那湖廣行省達魯花赤,聽得仗才打了一半,手下將官便想著撤退,當即臉色一陣漲紅,好懸沒背過氣去。
深深勻了兩個口氣后,才怒道,「出兵剿匪平叛,未敗先逃!狗東西!你想讓本官成為朝廷的笑柄嗎?再有輕言撤退者,休怪本官無情!」
說完,也顧不得自己從未上陣打過仗了,當即命令道。
「著令李德先部,讓他們全力拖住賊軍!」
「你們二人即刻率騎軍,從賊軍兩側攻進!若不能破敵,本官親手摘了你們的腦袋!」
聽得上官的諭令,蒙軍萬戶博爾特兩人彼此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驚懼。
可無奈軍法如山,屠刀懸頸,兩人也只好硬著頭皮,躬身領命道。
「末將領命!」
而另一邊得到將令的李德先,聽說騎軍即將出陣,生怕被搶了破敵首功,當即急道。
「替我轉告大人!末將所部,很快便能衝破賊軍,但求大人再給末將一點時間!」
只是那前來傳令的蒙軍旗牌官,卻是不屑地看了身為漢軍萬戶的李德先,生冷道。
「破陣?就靠你們這些廢物?哼!軍令已經傳到,李萬戶自己看著辦!」
說完,便打馬揚長而去,半點面子也不給李德先留。
知道騎軍出陣已成定局的李德先,一陣懊惱后,只能祈求自己能在騎軍徹底破陣前,多立功勞了。
於是,加緊沖部下吼道。
「沖!給老子沖!」
某個忠心耿耿的部下聞言,當即帶著幾分哭腔,悲痛道。
「大統領!不能沖了!兒郎們都撐不住了!讓他們緩緩吧!」
噗嗤——
一道雪亮的刀光中,人頭落地。
李德先持刀而立,雙目血紅道,「再有言退,阻我榮華者!便是此等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