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5章 欺負

第875章 欺負

如果是在早些年,鳳殊也會認為人死了也還是能夠從中看到好處這一點何其荒謬,荒謬到了她甚至會出口成「臟」的地步,但現在經歷了這些荒誕的事情,她的看法自然也有所變化。

不管是看待自身,還是看待世界,不管是看待他人,還是看待事情,其實都有非常多的角度。如果總是單獨地用某種角度去看待所有一切,某個時刻便很容易會因此陷入痛苦之中。唯有不斷地變化,尋找人與事新的一面,才能夠找到突破心理困境或現實困境的方法。

「四嫂,你是怎麼從父母去世的痛苦之中走出來的?」

叢欣莫名其妙地就覺得可以向鳳殊傾訴一些心情,她總覺得對方會了解自己此刻的複雜心境。

「我們不太一樣,不過我也的確有非常痛苦的時候。沒有辦法靠一己之力走出來。原以為自己永遠都會被困在那個絕望的谷底,從來也不曾奢望可以重新走出來擁抱新的世界。」

鳳殊笑了笑,她當初的死來的太過突然,因此她一直都認為自己是含恨而亡。

是第二次生命,讓她領悟到並沒有那麼多的所謂理由——她所擁有的,不過是自己而已。她所擁有的,也唯有自己而已。其他所有人都是外人。正是因為他人皆是外人,所以不必期待過多,所有的一切善意,皆是他人的恩賜。

「是順其自然就想通了?還是那種煎熬自動自發地就消失了?是主動,還是被動,又或者兩者都有?」

叢欣找不到其他的人可以傾訴,如今既然開了口,她也不想要再找另外的人。

「時間是最大的魔法。是時間治癒了一切。」

她不知道叢欣的具體情況是怎麼樣,但是對於她來說,是時間讓她熬過了其中種種的痛苦,種種的黑暗,最後才從那些絕望中提取到了生命的喜悅。

「正是因為不清楚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夠釋懷,所以才會煎熬。」

鳳殊詫異道,「你的痛苦,在於時間本身嗎?」

叢欣點了點頭,「我還太過年輕,如果沒有意外身亡,也沒有戰死在前線,我還可以再活四百年。四百年才能夠得到解脫,時間太過漫長了。這種漫長讓人發瘋。」

「是。痛苦的時候,時間總是顯得過於漫長。幸福的時候,時間又總是顯得過於短暫。」鳳殊拍了拍叢欣的肩膀,「正是因為你還年輕,所以你還可以從地上一次又一次地爬起來,命運的重擊於你而言,都是讓你變得更強的力量。」

叢欣垂眸,「是嗎?四哥也是這樣想的嗎?也是當年的事情造就了現在的他?」

「他的生活里並不單隻那一件事,就像你,生活里也不單隻有你母親。如果你總是想著已經發生了並且無法改變的事情,叢欣,你就是在欺負自己。」

對於造成狼群這樣慘烈的戰況,關九沒有絲毫慶幸的情緒,剩下的頭狼是最為強勁的獵手,更何況它還帶著三頭已經能夠參與圍獵的小狼,她此刻仍舊是對方眼中的獵物。

只要她敢下樹,它們保證會立刻撲上來咬斷她的脖子,然後開吃,大飽一頓。

關九不敢輕舉妄動,連汗水滴落到眼中,也沒有伸手去擦拭,實際上,此刻她雖然仍舊冷靜自持,卻也因為高度專註,而神經緊繃,就如一張蓄勢待發的弓。

頭狼是高傲的,但大概太過年輕,所以接連失策之後,它也難免有些焦躁了,任由小狼們圍著那兩匹尚未死去的同伴轉悠了幾個來回,自己卻並不靠近巨樹。

關九面無表情地與它對峙著,不管它走到哪裡,她的眼神都如影隨形,就這麼木獃獃冷幽幽地盯著它。

它不走,她就不能下樹去。如今她手頭只剩下驅蟲粉跟一把尖刀,有弓無箭,但凡下樹就只能近身搏鬥了。

如果只是一匹狼,她還可以拼一把。可是還有三匹小狼,她幾乎可以肯定自己此時下樹是必死無疑。

獨臂老人曾經說過,不管是人類還是野獸,都十分擅長欺軟怕硬,尤其是野獸,在明白面對的人類是個啃下來也會讓它半死不活的硬茬子時,除非到了絕境,否則它輕易是不會主動招惹的,寧願夾著尾巴逃跑,一如人類所說的好死不如賴活著。

所以此時還不如打心理戰,輸人不輸陣,虛張聲勢還有可能活。只要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就不能心存僥倖。

關九心思浮蕩,雙眼卻一眨不眨地盯著頭狼,任由三頭小狼也嘗試爬樹,連一米高都夠不著,就這麼三番四次地上下起伏,爬上來掉下去,掉下去爬上來,嗷嗷亂叫。

頭狼挺直著前肢,昂頭看她,顯然也知道,只要她不下來,小狼們是拿她不奈何的,它倒是可以繼續嘗試去爬樹,可是只要她手中還有箭,那麼它也很有可能步同伴的後塵,一命嗚呼。

它不明白,為什麼眼前這個人類小女孩可以那麼厲害,單槍匹馬地就幹掉了它一半的同類,以往即便是遇見成年的人類,它們狼群也是不懼的,即便人類的手中握著槍,它們也可以靈活地四散而開,繼而將人捕殺。

作為幼狼時,它就已經見證過不止一次那樣的場面,狼群面對單個人類時會迅速活得壓倒性的勝利。

可是很顯然,樹上的小女孩是個例外。

它已經損失了三個同伴,還有兩位雖然沒死,看著卻也活不久了,喪失戰鬥力的狼,是沒有資格繼續留在族群的,一旦被驅逐,單靠自身捕獵的話,基本就跟等死沒什麼區別。

冷眼對峙了將近一盞茶的時間,頭狼忽然揚天長嚎了一聲,帶頭撤退。三匹小狼反應很迅速,去咬尚未死去的兩匹成年狼,見它們顫顫巍巍地站起來,卻行動不便,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關九愣了愣,良久才舔了舔乾裂的唇角,抖抖索索地解下腰間的水壺,仰著脖子猛灌了好幾口。

嚇死個娘咧。

她的臉上露出個像是要哭的笑容來,好半晌才扶著樹榦,慢慢地站直了身體,伸展四肢。

蹲靠得太久,她兩腿都發麻了。雖然之前也用弓箭射死過不少的兔子啊山雞啊鳥雀啊之類,但是還真的沒有干過狼群的,如果不是剛好帶上了野雞脖子的毒液,她準頭再好,也奈何不了它們。

即便頭狼帶著小狼們撤退了,關九一時半會地也不準下樹去。

那兩頭活著卻半殘的狼慢吞吞地循著氣味去了,剛好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里。她並不確定頭狼是不是在詐她,要知道她聽過狼來了的故事,雖然人們總是笑話那個撒謊的孩子很蠢,可是她覺得,也不能因此而忽略了狼的可怕。

如果狼並不可怕的話,什麼時候出現在眼前,人類都無所謂啊,一根手指頭都能夠弄死的螞蟻,平常壓根就不會放在心上。

東郭先生餵了狼,她並不准備效仿他。人類懂得什麼叫兵不厭詐,狼這麼高智商,天生懂得群體作戰,也未必就不清楚這樣的誘敵戰術。

不過很顯然,關九高估了逃走的頭狼。她在樹上等了又一盞茶的時間,林間還是靜悄悄的,除了偶爾的樹葉沙沙聲,便只剩下了鳥雀的歡快啾啾。

關九看著那四匹東倒西歪的狼屍,不由地皺了皺眉頭。她沒有辦法運回去。那些都是錢,可是就算這錢是她用命換來的,她也沒法撿起來。

真是要命。

關九雖然不像丁春花那般鑽在錢眼裡,可是有錢不能賺,心情也是會不好的。

她從背簍里摸出來幾塊麵疙瘩,就著水壺三兩下吃了,尋思著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回去喊人來搬得了。

要是沒命花,錢再多也沒用。

她還沒完全爬下樹,林間窸窸窣窣地響起了腳步聲,隱隱約約地還有人說「就是這裡,聲音像是這邊」之類。

關九想都沒想,又像只猴子那般迅速地爬了上樹,利索地將自己的身影藏好了。

來人有她認識的,村民楊其鄴,楊其民,教師先生洪衛國,以及他的兒子洪陽,還有剩下的兩個年輕人,眉眼有些相像,卻並不是村子里的人,起碼這麼多年她沒有見過。

「這是誰殺的狼?好本事!」

四十歲的楊其鄴也是經常上山來打獵的,跟三十齣頭的小弟楊其民一樣,都是箇中好手。只不過,他們從來都沒有獵過狼。

關九沒有出聲。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她覺得自己似乎又闖禍了。

一開始其實她並沒有意識到什麼問題,自從獵回來幾頭野豬之後,尤其是最後那頭重達四百一十六斤的野山豬轟動全村時,洪衛國曾經在私底下提醒過她要收斂一些。

有些風頭可以出,譬如年年考第一,有些風頭卻不可以出,否則容易槍打出頭鳥,譬如打獵本事都強過成年男子,回回不失手,還能獵到他們合力都難以捕捉到的獵物,就算不眼紅,也是會讓人心裡犯嘀咕的。

誰家的女娃娃十二三歲就敢獨自進山殺生的?還面不改色地殺山豬?

關九不知道,自己這樣做其實是超越了普通民眾的常識範疇,她只知道家裡人很高興她能夠帶回去這麼多獵物,尤其是丁春花,在野山豬賣錢之後總會對她和顏悅色幾天,所以原本她是打算著只要有機會,以後見到野山豬就一隻都不放過的。

不過多得洪衛國提醒,她的確是收斂了,後面更是一隻野山豬都沒有獵殺過,到手的也基本都是小型獵物,最大的也不過是傻狍子。

但是這一回,剛才只顧著保命,殺了這麼多狼,恐怕任是誰發現出自她手,都要膽戰心驚一下?

狼群都敢獨自對上的女娃,該是多麼的心狠手辣?

關九煩惱極了,慣常木獃獃的小臉上也露出來懊惱的神色。

她兀自發獃中,便沒有聽見楊其民與洪衛國的議論,兩人看見那箭頭,還有其上的蛇毒,都已經猜測出這殺狼的始作俑者是關九了,躲在樹上壓根就解決不了問題。

「誰?下來。」

兩個陌生人當中的年長者忽然神情一肅,視線精準地往她的藏身處投射而來。

「怡靜?是你在那裡嗎?下來吧,已經沒有危險了。」

洪衛國聞言立刻跑到樹下,抬眼看去,一片衣角也沒有。

「怎麼了?大表哥看錯了吧,洪怡靜怎麼可能殺的了狼?」

洪陽也跟著跑過來往樹上看,不忘反駁父親的話。

他考試考不過洪怡靜也就罷了,連打獵也是打不過人家。雖然算不上手無縛雞之力,但是網魚還行,上山來抓兔子獵狍子什麼的,他卻是沒辦法的,平時跟在大人後頭進山,多半也就是采些野果野菜,順帶下山背點獵物,當個運輸工。

因為總是被父親笑話說比不過一個丫頭片子,洪陽總是在背地裡喊關九「男人婆」。

只是喊就喊了,不痛不癢的,關九隻當他是個小孩子發脾氣,所以次次都不當一回事,顯得他好像越發幼稚了。這樣他欺負起人來也不得勁,就好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里,對方丁點反應都沒有,顯得他是唱獨角戲那般。

「哥,沒人啊。」

年紀小一些的年輕人也跑到洪陽身邊往上看,然後搖頭。

「小傢伙應該是走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逃開,還是被狼追著。」

洪衛國沒見到人,便不由自主地擔心起來,楊其鄴兄弟倆對視一眼,便想著在周圍找一找,好歹他們手中有火銃,多少還有些自保能力,只要不是遇到數量眾多的狼群,總會有救人的機會。

想到就干,他們跟洪衛國打了聲招呼,讓他領著人趕緊下山去,轉眼之間卻見洪陽的大表哥顧明川手腳利索地爬上了樹,並且一躥就躥到了樹榦背後去了,眨眼就不見了人影。

「哥,你老大不小了,爬什麼樹?快下來。」

顧明山在下頭急了,也在樹下跟著轉到了樹榦的另一頭去,抬頭一看,卻「咦」的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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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星際之鳳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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