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扇(1)

桃花扇(1)

「亭子,亭子,該你上台了,怎麼著!還沒好?」班主焦急的催著,抬起帘子一角望了眼戲台上快結束的穆桂英挂帥,神色有些不淡定。

顧西亭坐在妝鏡前坐著最後的妝容修飾,他的這出是貴妃醉酒,雖然那個頭冠重的可以,不過他不介意。「這就來了。」隨口安慰了班主一句后,他終於從妝鏡前起身了。看著銅鏡了妝容嬌媚華貴的自己,他晃了晃神,這鏡中到底映的是自己還是楊貴妃?許是自己覺得自己的想法可笑,他扯扯薄唇搖了搖頭,滿頭的珠翠隨著他的動作而叮噹作響,似乎在為他這次完美的妝容喝彩一般。

趁台上人還有幾句,他在出場的地方試了試嗓子,班主看他終於好了,心裡一塊大石頭也落了地,一掃剛剛的愁雲笑著打量起了西亭:「亭子,你若是個女兒,必定不比楊貴妃差,這妝容一出來,就是我這常見你化妝的人都會不由自主的一驚啊。」柳班主的嗓子有點沙,也正因為這個,他小時候沒有能繼承父業學戲,不過他戲文極好,甚至可以自己寫,從父親手裡接手戲班之後,戲班並沒有因為他不會唱戲而變差,反而蒸蒸日上了。

西亭甩了甩水袖:「班主說笑了,就算我是女子,我又怎敢和閉月羞花的楊貴妃比?何況我並非女兒身。」他的聲音輕而淺,挺起來就像是手拂過絲綢那般的順滑柔和,完全沒有男孩子那種粗氣卻又不會讓人覺得女氣。一雙鳳眼眼角上挑,眸光婉轉之間風情萬種,顧盼生風。這為他扮女角兒提供了很大的便利。

話剛說完還沒等喘口氣兒,便輪到他了,這不是他第一次登台,演戲對他來說,已經就像吃飯一般習以為常了,習慣性的笑了笑給自己打氣,他緩步走上了戲台。

不出他所料,台下滿座。他知道,大部分人都是沖著他來的,畢竟顧西亭這個名字在蓑煙鎮這帶還是叫的開的。弦索胡琴開始,他一點不拖沓,慢慢的開始唱詞,動作,看起來完美無瑕,卻沒有人在他此刻如水的目光里看到一絲期盼和尋找之意。他有點小失落,他沒來聽戲。

他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他的身份是什麼,只知道他從他沒出道之前便常常來聽他的戲,幾乎每一場都有他的身影,即使真的沒人願意聽,他,也會是那唯一一個願意從頭聽到尾的人。那件月牙色的廣袖長衫,那被一絲不苟束在頭頂的發,那張永遠帶著欣賞之意的笑臉,在他最無助,最傷心,最絕望的時候一次次的給他重新站起來面對舞台的勇氣,他卻從來沒有勇氣去上前去問他名字什麼的。而他,也從未來過後台找過西亭,每次開場前很早就會到,常常是第一個,而散場他總會是第一個走的,期間除了看戲,飲水,他沒有與任何人有過交談,從他那雙明澈的眸里,西亭看見了一種特別的冷漠孤傲的感覺,有點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感覺,笑容卻極盡柔和讓人不敢靠近卻也不會厭惡。

唱到一半,他終於看見了他匆匆趕來的身影,這次不是月牙白長衫是一件墨綠色的,看慣了他穿月白色的衣服,猛地換了顏色,西亭真的覺得不適應,不覺竟有些晃神,差點忘詞,還好反應快,沒有露出破綻,他略略帶著心虛的透過水袖向坐在第一排最右邊的他望了一眼,露出了一個只屬於他的友好的笑,出乎意料的,他看見了,並且淡淡點頭回了一個微笑,這一笑讓西亭的心跳一瞬間加快到了極點,他幾乎感覺自己的心快要跳出來了,這速度比他第一次上台更加快這是一種很神奇的感覺,竟讓人有點欲罷不能。。。。

今天他的是整出的貴妃醉酒,有點長,一場下來謝幕的時候人都是恍恍惚惚的,不經意掃過他做的地方,已然人走茶涼了,本來昏沉的腦袋稍稍清醒了,每一次都是這樣,他,是不是不該有期待?

腳步有些虛沉回到後台,班主給他準備了一杯他最喜歡的雪眉尖,這種茶是蓑煙鎮特有的,卻不為蓑煙鎮的人所喜愛,因為喝起來茶水有種很重的苦澀味,在不喜歡的人看來,這茶比苦瓜黃連更討厭三分。西亭沒從茶水裡喝出苦澀,他只覺得這茶有一種很淺的甜,不似糖,不似蜜,甜的味道曾經在他最痛苦的時候給他以安慰,在他最累的時候給他以撫慰,所以這些年他一直有喝雪眉尖的習慣。

妝為卸完,班主過來遞給他一個錦囊,說是一個青衣公子給的。西亭一些受寵若驚,他會給他什麼?迫不及待的打開錦囊,倒出來的是一小把種子,小小的,淡黃色,像芝麻,卻是圓的。:「咦?這不是……」班主認出了這些種子,「是什麼?」西亭小心翼翼的將小小的,似乎呼吸稍微重一點就會把它們吹走的種子放回了錦囊里。「是雪眉的種子。」班主經過了一番回想終於完整的想到了這些種子的名字。

「雪眉么?」西亭微怔,他怎麼知道自己喜歡喝雪眉?欲問班主時,班主早就被其他人喊走去對賬了。偌大一個後台只有他和那杯溢著淺淺的,清冷香氣的雪眉和靜置在台上牽走了他思緒的錦囊。望了眼鏡子里的自己,閉月羞花,沉魚落雁的楊貴妃眉目之間滿是那種藏不住的情絲。

下午沒有事,本來小師妹想拉西亭去逛廟會,可西亭一吃過午飯就不見了人影。他一個人跑到了戲班後面的一個荒廢了院子里,粗苯的打理著滿是雜草的小園子,他打算將他送他的茶種子種在這裡。忙活了一下午,西亭終於清理乾淨了院子,鬆土,播種,澆水,施肥,雖然他沒有種過地,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啊!結束了一切之後,他站在院門口打量著整個院子,其實看著還不賴,至少對於一個新手來說,已經很好了。接下來的幾天,西亭一有時間就一頭栽進他的小院子里去侍弄那些小茶樹,一會兒擔心水澆少了不好,一會兒又覺得水澆的太多好像不合適……

就這樣折騰了近一個月,西亭瘦了好多,雖然沒有影響到上台,但是班主看著他整天扎在那個小院子里特別擔心他會憋出病來,三番兩次的讓小師妹帶著他出門卻一次次的失敗。終於,猶豫春夏交替冷熱不定,不過稍微在風口站了會兒晚上回到房間西亭便開始發高燒,額頭滾燙,嚇得和他同住的二師弟臉都白了,急急忙忙的起身去找班主找大夫。一番救治下來,大夫說人沒什麼大礙,就是因為高燒身子很虛,恐怕要修養一段時間。

「柳叔,讓你擔心了。」頭因為高燒未退依舊昏沉的西亭迷迷糊糊的看著正一臉擔憂的柳班主抱歉的笑了笑。班主安慰的笑了笑:「沒事,這麼大人了,怎麼還這麼不小心?」他幫他掖了掖被角囑咐道:「好好休息吧。戲班的事情我自會應付。」說完回頭囑咐守在邊上的二師弟白弦:「老二,好好照顧你大師兄,明天早上早點起來給他煎藥。」白弦點頭:「是,師父。」「恩。」柳班主伸手拍了拍白弦的肩正準備走,卻被西亭喊住了:「柳叔?」

「恩?怎麼了?」柳班主回頭,西亭半撐著身子看著他:「幫我去照看一下茶樹好嗎?這兩天小苗長芽,不好好照看會長蟲的。」「你!」柳班主的臉一下子黑了:「你說說你!病得這麼重,還想著那些茶樹做什麼!他們比你的命重要麼?」嚴厲的語氣是極少出現的,可身為這個戲班的大家長,面對有點不分輕重緩急的顧西亭,他真的很生氣,可他看著西亭臉上一臉的愧疚和期望,他別過頭,語氣依舊嚴厲卻在沒有那樣的怒意:「我會讓王伯去照看的。你好好休養就好。」說完,頭也不回的走了。

「師兄,那些茶樹有那麼重要嗎?」白弦看著鬆了一口氣癱軟在床上幾乎沒力氣說話的西亭有點不明白,他心心念念的那些茶樹到底哪裡特別了,讓他這麼牽挂。西亭虛弱的扯了扯唇露出一個微笑:「你不會懂的。」那種本來清秀俊朗的臉此刻干黃憔悴,完全沒了往日的活力和生機,就像被太陽暴晒了幾日沒澆水的茶樹……

「好吧~」白弦癟癟嘴不再說話,收拾了收拾自己的被子在一邊的一張小榻上睡下:「師兄,有事就喚我一聲。我先休息了。」

「恩。」西亭看著白弦入睡,一個人躺在床上混混沉沉的想著他的身影,生病了就不能再看見他了。他會不會不來看戲了?他會不會擔心自己?……一堆疑問將他深深的掩埋,因為身體虛弱,他最後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昏過去了還是睡過去了,總之當他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下午了。

「師兄,該喝葯了。」白弦端著冒著白煙的黑漆漆的葯汁向他慢步走來。「白弦,現在什麼時辰了?」他感覺自己不發燒了,就是虛弱的很,慢慢撐著身子起來靠在了枕頭上,眼皮浮腫,唇色泛白,面無血色。整個人情況看上去很糟糕。白弦將葯端給他:「快用晚飯了,你喝完葯我就去吃飯,待會兒給你端碗粥過來,現在正再熬,估摸著快好了。」白弦雖然是男孩子,卻很細心,他拿了塊帕子墊在了西亭的胸口囑咐道:「小心燙,吹一吹再喝。」「恩。」西亭的思緒不知不覺又飄到了他的茶園裡,正在盤算趁著白弦去吃飯自己去看看去,這麼多日早就成了習慣,一日不去侍弄那些嫩葉,心裡總覺得空落落的。

匆匆吃完葯,催促著白弦離開后,西亭披了件衣服便要起身,卻發現自己實在虛弱,不扶著床欄根本起不來身。搖搖晃晃好容易走入了茶園,茶園的一切讓他瞬間呆住。他在幫他侍弄那些小小的幼苗。天微雨,他一身青衫正俯下身子拔出茶樹苗邊上偶爾出現的小草。帶著些雨霧氣的環境讓西亭一時不知道這到底是夢還是幻境。想發出聲音又怕碎了這個初見的境,此時他心中的忐忑不比那日他沖他笑來得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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倩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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