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相識與相知
「遭到司機服務態度惡劣或言語辱罵的情況，可以向其所在單位投訴……」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司機給打斷：「我看你就是成心跟我過意不去！我開車這麼多年了，什麼時候聽過你這些亂七八糟的大道理，你就是欺負老實人！」
一個婦人一口聲音提得老高，用字正腔圓的方言說道：「你這司機咋回事兒呢？沒看見小兄弟眼睛看不見，你把人家弄傷了，道個歉不過分吧！一直嚷嚷著，還要不要人好好坐車了？」
其餘的乘客聽了這話，也不由得往男孩的方向飄過去，都露出一副同情的神色。
那個一開口說話就咄咄逼人的男人，像是突然間換了一個人似的，眼睛里閃著皎潔的光，「嘿！小兄弟，過來我這裡坐啊！我幫你佔了個好位置，靠窗的那種。」
「……」夜晚反光的玻璃上映出少年一張氣鼓鼓的臉，嘴角哀怨的向下垂著,本來撞到都沒什麼事兒，覺得疼一下就過去了，反倒是在聽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在為他討公道的之後，委屈得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一樣。
「還是你想要我過去牽你？也不是不可以，能遇上我也是你運氣好。」那個人依舊欠揍地抬著嘴皮子念叨，絲毫不理會周圍人看他時異樣的目光。
「……真煩。」他認命的低著頭不理會那個人『熱情』的邀請。
「車輛即將到達板坡站，要在本站下車的乘客請在車輛停穩后從後門有序下車……」車廂內傳出一個機器冰冷的報站聲。
「一天到晚都能聽見這個人的聲音，真的煩死了……」他自顧自地低著頭罵道。
「板坡站到了，下車的乘客請從後門有序下車，上車的乘客刷卡投幣后請往裡走……」
男孩心思早就已經飛到了九霄之外，完全沒有聽到到站的消息，「已經第幾天了？兩百三十……不，五十……還是更多？」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下一秒就被一個人扯著磕磕絆絆向前走，對於一個什麼都看不見的人來說，這無疑不必驚悚片跟讓人膽顫心驚，他不停地掙扎著：「喂！你給我放開！聽到沒有！你這個……樊希！放開！」
「你還想坐去哪？」樊希頭也不回，仗著身高優勢，硬生生將人從車上拉了下來。
「什麼？」齊燦的聲音有些微喘，雙腳平穩地落在地面上，怔怔地不敢移動步子，他突然想到了什麼似的，「我的……」
「手杖是吧。」樊希再自然不過地接上他的台詞，提著手裡不輕不重的東西往地上戳了戳，碰撞發出幾聲悶響，像是宣告似的告訴對面的人，東西在他手上。
齊燦扶了扶歪歪扭扭搭在鼻樑上的墨鏡，語氣十分不善：「還我。」
樊希看著對面那個人右手十分不自然的動作，顯然是剛才的撞擊留下來的後遺症，出神地盯著面前的男孩兒，眼睛一眨不眨。
齊燦的胸膛在努力壓制的怒氣里起起伏伏，面上透著一絲難解的晦澀，全身的燃點好像都集中在了被他攥緊的手腕關節，「你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啊！手杖還我！」
「想你。」樊希臉不紅心不跳，整個人跟流氓沒什麼兩樣。
齊燦后槽牙都快要被他咬斷，「嘖，瑪德，你有毛病是吧。」
「……對啦對啦，我就是有病才會擔心你，我自己都快覺得……我瘋了。」他不但沒把手杖還那個人，甚至是厚顏無恥地一把扯住齊燦的左手，他就是憑著齊燦不能拿他怎樣，就是敢放肆！
「……」手腕傳來的涼薄體溫讓他心頭無端的發緊。
樊希看了看完全僵住的人，果然，面對這種傲嬌得不可一世的人，就應該找一個完全能震住他的人，要不然怎麼讓這種人安靜下來……
「太恐怖了……」
樊希正在得意的沾沾自喜，在他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被齊燦一陣拳打腳踢的暴打，齊燦大口大口的喘著氣，「我最後警告你一遍，離我遠一點！」
樊希吃痛地大叫：「靠！打人不打臉！你居然打我眼睛？」
齊燦手掌在那個疼得彎下腰的人頭上重重連摁幾下，彷彿毫不在意，「眼睛怎麼了？炫耀？你別忘了我現在已經做完手術了，等我看得見了……」
「你……你想怎麼樣？」
齊燦輕輕揚了揚下巴：「我要全看回來。」
樊希縮了縮脖子，敢怒不敢言，「嘿……有什麼可看的啊？你幹嘛？」畫風突轉，他慌慌張張地躲著男孩伸過來的手，「我的髮型！髮型！你就不能給我留點形象嗎？」
樊希一邊躲著，一邊連忙把自己快要炸毛的頭髮給撫順。
「形象？啊，我還以為你會比較喜歡這樣子的……凌亂美，畢竟你經常在出門的時候都幫我弄這樣的造型。」
「……意外，純屬意外。」他忙不迭地一把抱住自己的頭，總覺得不這樣做的話，他的腦部可能會受到重創。
齊燦站在原地停留了幾秒，絲毫不給對方任何商量的餘地：「轉身。」
「啊？去哪？」
齊燦冷不伶仃地甩出一句：「……回家。」
往返的街道上零星的幾個路人，臉上的神情都好像是懷揣著不能與外人道明的重重心事，相比之下，兩個人格格不入的相處模式反倒是另一種風景線。
樊希把手肘擱到齊燦肩膀的位置，「扶著吧，20一次，不要現金，麻煩微信轉帳給我。」
齊燦沒有理會那個人神經叨叨的語氣，有些無力地問道：「你一直不離開的目的到底是什麼？」雖然他很清楚不會得出想要的答案，但不問的話，只會讓心裡更加不安。
樊希猝不及防地頓了一瞬，裝聾作啞：「啊？你說什麼？」
「……我說你不要總是莫名其妙的多管閑事，不然有沒有辦法對自己的行為負責，整天只知道一個勁地胡說八道，居然還會有人信了你的邪。」
樊希怔愣著一時無語，過了半晌才愣出兩個字：「活該。」
「我活該？」齊燦不敢置信的提高了聲音。
「對，你活該。」
「你就這麼站著說話不腰疼是嗎？」齊燦不甘地擰著眉頭。
「不然呢，我還要跟你道歉是嗎？看著挺聰明……」樊希說著就抬手故意戳了戳對面那個人剛剛被撞的右肘，直到聽到對方疼得倒抽一口涼氣后才緩緩開口：「其實傻得可以，我就是吃多了撐的，天天在你這受氣，好不容易陪著你做完了手術，你倒好，不聲不響就給我跑出院了，到最後還不是得要我跟著你。」
齊燦捂著手肘，眼前這個人一直沒臉沒皮的胡言亂語，帶著不為所動的語氣戲耍得他快要跳腳，幾乎是氣急敗壞地沖他大吼：「你……你故意的是吧！」
「……恩。」樊希挑了挑眉，不可置否。
齊燦本就因為他而洶湧澎湃的心緒愈發難以平復下來，對面這個人不管就像一個垃圾桶一樣，不管發多大的脾氣，他都照收不誤，齊燦咬了咬唇：「好，你記好了。」
樊希兀自隔著衣袖攥著他的手腕，「走吧，反正遲早有一天你會知道一切的，但在你恢復視力之前，我會儘力照顧你。」
「……」齊燦想說的話全都憋在了心裡，再扯回剛才那個話題他恐怕會忍不住想要把心裡的不安和恐懼都全盤傾瀉，那樣實在顯得太可笑了。
「一個月後我視力就能恢復了，到時候你要去哪？」男孩兒的嗓音跨過了青春期的嘶啞，被修飾出了恰到好處的粗沉，落日的餘暉染上她輕斂的眼睫
樊希目光一沉身心未動，略過來往的行人時不時向他投來好奇的打量，垂在一側的手兀自緊握，轉身的時候他用最快的速度收起了自己臉上的原有的表情，嘴角掛上習以為常的調笑，「到時候再看咯，要是你捨不得我的話，我也可以留下來。」
齊燦撇了撇嘴，很是無語的偏過了頭，「是你想太多。」
相識和相知之間相差一字，卻隔了一道通天的大門，為保持住人最本心的面貌，大多數時候相處甚久的兩個人之間，只能處於二者之間，明明熟悉對方說話的語氣，處事的習慣，卻對對方的故事一無所知。
昏暗的房價內，厚重的落地窗在操控下慢慢向兩邊移開，傾瀉進來的月光將男人腳下的陰影拉得老長。
「喬總？你還在嗎？」電話那頭的人似乎沒有要停止說話的意思。
「在。」喬木靠在椅子上，微微向後傾身。
「那個孩子我實在沒辦法了，好在前幾天還有一個男人一直陪著他，要不然我估計他早跑了，今天來醫院看，他連手續都沒辦就走了，你說這……」
「……」喬木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喬總，我問過醫生了，只要他注意清潔，也沒什麼問題，但萬一要是感染了就很麻煩，要不您勸勸？」
喬木拇指搭在食指上方搓了搓，輕聲應道：「我會處理的，這裡還有一件事要你查一下。」
「喬總您說。」
「以前在AI工作過的一名員工，名字叫瀟湘，查一下她近半年來的做了些什麼，離開AI的原因，以及跟什麼人有接觸。」
聽到這話電話那頭的人猛地怔住，如果他沒聾的話，剛剛他的老闆這是破天荒的叫了別的女人名字！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他就聽見電話里嘟嘟的一陣忙音。
男人拿著手機做了很大一番思想鬥爭，到底是該替老闆死守秘密，還是應該告訴老闆娘她的頭上開始長草了……三秒后得出一個結論，「我要告訴老闆娘！」
此時正在房間收拾行李準備明天一早就回國的喬一聽完小報告后，「什麼！？」
手裡的衣服散落一地，喬一一雙眼睛像是要把地面盯出一個洞來。
「老闆娘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告訴你這個秘密的，你一定要保護我。」
「成交！一查到消息事先發給我聽到沒？如果喬木要照片的話哪種該發哪種不該發，我相信你應該是懂的。」
「收到！」
掛斷了電話后喬一倒頭就窩在床上，「臭喬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