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人不如故

喬雲經過那事之後，對這個病房也有了陰影，躺在床上看著門口就能想起那混亂的一幕，總是笑意涔涔羞於表達的少女，卻那麼平靜的說著換做平時絕對說不出口的話語，喬雲恍惚的好像在吳歆身上看見了穆華的影子，冷靜自持。

一個人性格的蛻變，是一個完全顛覆的過程，喬雲捨不得看見那樣的吳歆。

李弋風雖然面色照比平常憔悴些，面對著她，還是帶著笑模樣。只是在洗草莓的時候，會用十分鐘洗五，六枚草莓。

在她和歆歆打電話，翻書的手頓住，眼神飄啊飄，連呼吸都輕了些許。直到沒了聲音，發現掛斷電話，眼裡的失落一閃即逝。卻沒有問過一句。

喬雲在心裡輕輕嘆氣。終是沒說什麼。

之後沒過兩天，醫生檢查說是沒什麼問題，就收拾東西當天就回家了，回到家裡，喬雲和李弋風同時心裡在感慨。

得到消息時，喬雲和李弋風在吃晚飯，碎掉的碗碟已經不在地上了，想是李弋風收拾過了，別的東西卻是一點沒有改變。

那一進門就看見的落地全家福照片，那門前衣架反光的真皮男士商用手提包，鞋架上那鋥亮的高檔皮鞋，茶几上本來冒著熱氣的茶嘴上沒有水汽，取而代之的是薄灰。

喬雲看著物是人非的家，眼淚氤氳視線，悲傷的哽咽，李弋風緊緊的抱著喬雲，母子二人，坐在地上，悲傷蔓延溫馨的家，留下一室傷心。

李弋風不允許自己悲傷太久，扶起母親走進卧室，然後，沒有回到自己房間，而是像小時候一樣，躺在喬雲懷裡，相互依偎。

沒有失去過親人，永遠體會不到。當你所熟悉，甚至有時會覺得很煩的人，就在那麼一刻，永遠不會再對你嘮叨一句話，你對他一句不禮貌的回答竟會是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

那些年，我們習慣逞強，同家人，同朋友，以為可以騙過所有人，其實，騙不過的終究是自己。只是，習慣了習慣，放不下那熟悉的偽裝。

哭紅眼睛，哭啞嗓子，哭過之後，解放區的天仍是晴朗的天。吳歆又變成那個元氣滿滿的小仙女。

第二天早上，穆華在廚房忙早餐，吳潤山坐在餐桌前看著報紙。聽到有腳步聲，不自覺的都放下手裡乾的事，望向聲源處。

只見一個眼睛腫，臉腫，頭髮亂糟糟，笑容甜美的少女抻著懶腰打著招呼。

「小華姐姐早上好，爸早上好，」

「。。。」

「。。。」

「噯？怎麼沒我的早餐啊，你怎麼又喝牛奶，又喝茶的，牛奶給我喝。」

吳歆說完自顧的拿過牛奶喝了起來，又嚷嚷著要吃三明治。

吳潤山忙把自己那份推了過去，然後目光移向穆華。

穆華愣了幾秒，恢復正常，把盤子里弄好的早餐端了過去，又取出杯子給吳歆倒了杯果汁。放在旁邊。

那邊吃的正香的吳歆，看見果汁，頭都沒抬得說了聲「謝謝小華姐姐。」

穆華揪住吳歆頭頂一撮挺立的頭髮，嘴裡滋滋作響。

「我的大小姐，鋼琴小公主啊，你現在是什麼鬼樣子，你昨天被耗子叼走了？」

吳歆拍走頭上作亂的手。氣急敗壞的回道。

「我練琴練的把自己感動涕零了，阿，真是太感人了！」

「你快閉嘴吧你，雞蛋要是敢噴出來你就給我拖一個星期的地。」

「……」

吳潤山笑眯眯的看著他的兩個女人的戰爭。喝了口茶，緩緩道。

「歆歆，你也快開學了，東西都準備好了沒？我問了一下，你那個專業好像除了理論課，藝術課的成分也不少，畫筆畫紙，舞蹈服什麼的最好都備著，你學校在松北區買什麼東西不方便。在家裡買好帶過去你也比較方便。」

吳歆手指戳了戳臉蛋的梨渦，笑著說。

「還是爸爸想的周到，愛你喲～」

穆華在旁邊咧嘴，嫌棄。想到什麼，怪笑道。

「不是我說，就你這四肢僵硬的主，你們可是學民族舞，什麼藏蒙回，你可悠著點，別太偷懶，到時候又把你自己閃出去了可是真丟人啊，畢竟你可是個名人，堂堂鋼琴才女吳歆為了追男人撕掉名牌大學通知書，深情款款追到草根大學。滋滋，聽著就感人。」

那時的穆華也不知道一語中的。後來的吳歆在聽到有人說她為愛怎樣怎樣的壯舉的說辭就莫名耳熟。原來……在這未卜先知啊……

吳潤山在那邊沒忍住「噗」了一聲。

吳歆小臉氣的通紅，偏偏還反駁不了。

由來就是在吳歆小朋友幼兒園的時候，因為膚白貌美，被老師抓去排舞《我們的祖國是花園》。10多個漂亮的小姑娘排列整齊的……顫抖著……因為老師要給她們一個個下叉，劈叉想想可怕。不過對於小朋友來說其實就是老師用力一壓，然後「啊」的一聲。

只是就是「啊」的一聲，吳歆小朋友就嚇的眼淚掛眼圈。眼珠轉啊轉，轉啊轉。

小小的心裡生出一計。她儘力讓自己往下壓，然後蜷起身體，恰好那個時候吳歆個子比其他小朋友稍矮一些。所以，忙的暈頭轉向的老師居然就那麼錯過了吳歆。

於是，演出那一天，在一個漂亮的大禮堂，來了很多的家長，教育局也來了很多領導。她們作為壓軸閃亮登場。

一切都很順利，領舞老師在下面興奮的舞動指揮，直到最後亮相，小朋友們齊刷刷的都劈了下去。然後，我們美麗的吳歆小朋友激動的忘了這一回事～

於是，在正中間位置的吳歆活生生的比其他的小朋友高出了一個頭……

偏偏吳歆小朋友不怯場，即使已經突兀的厲害，領舞老師在下面臉都要拉到地上了。吳歆小朋友轉轉眼睛，稚嫩的臉龐綻放甜美的微笑，兩隻手在頭頂彎起擺了個心。

下面掌聲雷動，家長拍手叫好，領導也起立面帶微笑的表揚領舞老師，領舞老師一邊苦笑著接受著表揚，一邊用手紙擦汗。

吳潤山也在那卡擦卡擦的拍著照，高興的一口一個「我的女兒就是與眾不同，看看看看，就是跟別人不一樣，」，穆華在旁邊一邊接受著別的家長的熱情問候，一邊拉著臉低著嗓子跟吳潤山說話。

「看個鬼看，你姑娘那是偷懶沒下去叉，隨便對付的，你沒看那領舞老師臉色黑的嚇人啊，還與眾不同！」

吳潤山手一頓，隨即繼續誇讚。

「那也是隨機應變能力強，真是聰明伶俐啊～」

穆華哼哼哼了幾聲，嘀咕著，我看是臭不要臉，然後，也笑了起來，別說反應還真挺快。不愧是我女兒，哈哈哈。

吳歆下台之後沒有奔著穆華和吳潤山跑過來，而是跑步前進拉住李弋風小朋友的手，搖搖晃晃的道

「我剛才是不是特別美！你看到我的愛心了嗎，我的愛心啊，是比給你，元叔，雲姨姨，爹地，還有媽咪的，」

小吳歆手指一個人說一個人名，說完笑哈哈，那時的小李弋風還沒有這麼腹黑高冷，只知道小吳歆真的好美，連連點頭，說著看到了，你真好看之類的話。

吳潤山就在旁邊拍兩個小人牽著手，一會摸摸臉，一會抱一下的親密狀。

那張仿若鶴立雞群的照片，也永遠保留在吳歆房間照片牆的一個角落裡。那段伴隨的記憶卻又不知存在何處。

回到現實，吳歆每次回想都是既羞愧又驕傲，看看看看，幼兒園的時候隨機應變能力就這麼強，還說本仙女不是人才？

吵吵鬧鬧的吃完早飯。吳歆回到房間走到照片牆前站定，那面牆上的圖片是從一個小小的心得形狀一點點擴大的，現在其實還不是一個完整的大心。

因為，吳歆已經好久沒有放新的照片。她本以為高考畢業這個假期，她和李弋風出去旅行，一定會填的滿滿的，所以一直忍著不照相就不用貼照片。只是，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

吳歆一點點尋找，找到那張演出之後她和李弋風腦門頂著腦門，笑靨如花，青春美好。

吳歆留戀的摸著老照片。眼圈又紅了起來。想到一句話：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穆華拿著冰袋在門口看了一會，之後裝作若無其事的走進來看著落地窗外面。

「今天外面天氣真好啊，正好我沒什麼事，一會跟我和你雲姨去逛街吧。給你置辦些行頭上路，你去了估計得遭人圍觀，打扮利索點，別給我丟人。」

聽到聲音的吳歆慌亂的將手拿開揉了揉眼睛，卻發現穆華沒看她這邊，才舒口氣，走了過來。

「可是我眼睛腫了，這麼難看，出不了門啊」

穆華轉過身，揚了揚手裡的冰袋，沒好氣的說

「知道會腫，還不輕點哭，哭兩嗓子得了，看看你投入的。還好你是用手的，這要是用臉的用嗓子的，照你這麼下去，早廢廢了。」

吳歆早習慣穆華的毒舌了，反正她媽媽就是面冷心熱。要說她的抗打擊能力還真是從穆華這從小訓練的，被媽媽說兩句就說兩句唄。反正也不會餓不會死。

等到了李弋風那，好歹還好聽一點。頂多是你離我書遠一點，你個笨蛋刀離手指遠一點，你你遠離廚房之類的話。

小巫見大巫，吳歆還真沒什麼大感覺。不過也有底線。比如那天的話，吳歆就消化不了，想想就難過的窒息，她現在還沒法面對，所以她只能當鴕鳥，選擇逃避。

吳歆乖乖的走到穆華面前坐下，然後仰起頭閉著眼睛，穆華把冰袋輕輕的貼在上面。

言辭兇狠，動作輕柔，這就是母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