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 罷了,罷了
所以趙宏山設計給他下藥的時候,他沒拆穿。
下藥多爛俗的套路,他這麼多年早就百毒不侵,可他查到趙宏山的異動,知道他準備在莫羨生日會那天作亂時,他主動的,配合了這一場算計。
酒店定在同一家,他沒讓人守着,酒店服務人員給他送來餐食的時候,臉上遮掩的表情多麼拙劣,若是從前他定是毫不留情的拆穿,他習慣了解決事情的方式一步到位不留後路,可那一晚,他看着那服務員顫着手放下餐盤,眼裏的情緒快要抑制不住。
加了料的一頓飯,他吃得慢條斯理,誰也看不出他的異常。
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漸漸的發熱,他是個正常的男人,還是個,禁慾多年的男人。
自多年前撞破他母親的那一幕,他對女人的排斥越發嚴重,但像個病入膏肓的患者,他心裏清楚,這個世上能解救她的只有一人。
他坐在房間,等待着她的到來。
房門沒鎖,當她跌跌撞撞一頭撞進來的時候,他有片刻里失神。
像是求而未得的東西突然出現在身邊,突然自動進了他的領地,他萬千的心理建設都沒了作用,身體僵在原地。
「阿羨……」
二十多年來第一次這般失神,他不覺喊出了這個名字。
並不陌生。
彷彿已經叫過了千千萬萬次。
可她沒有回應。
她面色不正常的潮紅,大大的眼睛迷濛蒙的看着他,不自覺扯著身上的衣服,看着他的時候似乎極力想想起什麼,但不知趙宏山給她下了多少葯,她的理智還未浮現便被狠狠壓下。
「熱……」
她跌跌撞撞的走,出聲嚶嚀一般的一聲才把他一下子喚回現實似的,他幾步跨到她身邊,一把撈起她的身子。
他身上也熱,可這熱度散發着荷爾蒙的味道,她像是聞了腥兒的貓,一下就軟到他懷裏頭。
他全身的肌肉都繃緊了,尚存的理智讓他還記得先關上身後的門。
可懷裏的人等不及,軟軟的一團纏着他,被藥力摧毀的神志下,她得不到他的回應,抱着他的眼淚都快下來了,委委屈屈的撒嬌蹭他,「熱……」
她嗓子眼裏都冒着熱氣,聲音說不出的難過,他殘存的理智瞬息里就消失了。
那一晚,她全然失了理智,他半醒半醉。
真想就這麼抱着她,就這麼把真相告訴她……
可他不能。
他的小莫羨,看似堅強的人,還是個小不點的時候就懂事的知道怎麼不讓她母親為她擔心,可只有他知道她其實是個頂脆弱的小人兒,人前堅強得不得了,一個人的時候就偷偷抹眼淚,看她抽嗒嗒的哭,他心疼無以復加。
趙宏山為她編織了二十年的美夢,夢裏她父母雙全,妹妹可愛,完美的四口之家,學業一帆風順,還有個愛她寵她的小竹馬。
多幸福啊。
把那幾年的受的罪全都補過來了似的。
他很容易就能戳破這場夢,可他知道,她承受不了,或許有萬分之一的可能她能受得住,可他,不敢冒險。
他知道失去過的痛苦,二十年日日夜夜的煎熬,他知道痛苦到麻木的滋味,他不確定自己是否還能承受一次這樣的痛苦。
所以他選擇了下下招。
他讓她,恨了他。
在她眼裏,他是一步步毀了她完美人生的惡人,他是逼死她父親的仇敵,他冷血薄情,讓她恨之入骨。
天知道他多少次差點的忍不住,與她同出一個屋檐下,他抑制不住到她身邊的衝動,她就在幾米之外的房間,她在做什麼,又在難過嗎……
關於她的一切狠狠折磨着他。
那些她以為他在書房加班的夜,他開着電腦,卻久久都是同一個界面。
對於這些,她一無所察。
他看着她算計謀划著如何報仇,看着她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偽裝,他的小莫羨,還是一如往常的不善偽裝啊,索性是他,若是落到別人手裏,早被人拆吃入腹了不是?
她那麼辛苦的謀划,他如何捨得讓她失望,所以他不著痕迹的配合著,假裝不知她偷偷進了那個房間,假裝不知她有求於他的時候偽裝的討好,他知道時間還不夠,那些虛假的幻象總要戳破,他像一條極有耐心的捕獵者,蟄伏着,等待着。
她的小竹馬果然回來了。
他將他們的一舉一動放在眼裏,但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性。
看着她渾身傷痕纍纍的出現,他心疼到焦躁,氣她膽大妄為的敢去沈園裏頭拿東西,更氣她就這麼信了她小竹馬的話。
但更多的,是氣自己。
若是他早早把她找到,若是他早知道她就在這麼不遠不近的位置,或許現在不至到這個局面。
可這些氣,在他知道她親自下廚給他做菜的時候,不知怎的就全消了。
明知道她臉上的討好是假的,明知道她對他的笑臉是假的,他還是沒忍住的,差點露出了端倪。
果然,飯菜里是做了手腳的。
可看着她的笑臉,他送到嘴邊的菜,到底咽了下去。
罷了。
罷了。
是她想要的,他成全了也無妨,左右不過一點葯罷了。
她並不知,從她住進這裏開始,他推掉了大部分的應酬,每日不管多晚都會回這個宅子,從前他並不能理解自己父親工作那麼忙還一定要擠時間陪他母親,現在他突然就理解了。
只是她的氣息存在在這個空蕩蕩的宅子裏,他走到哪裏眼前都有她的影子一般,他從第一天裏就弄來了葯。
那是抑制男人本能衝動的葯。
何遇說千萬不能多吃,他盡量控制着自己,但她主動搬進了他的房間,殊不知對他是怎樣的折磨。
寂靜的夜,與思念二十年的人獨處一室,她睡得很沉,但並不安穩,總是做噩夢,他知道她的噩夢因何而起,睡不着,他躺在沙發上,睜着眼強迫自己靠近她的衝動。
每一夜都是前一夜的重複似的,他飲鴆止渴,病入膏肓。
終於還是忍受不了她的小竹馬的算計,他在她面前露了端倪,她看他的眼神果然更加防備憤恨,他面無表情,心裏在淌血。
他看着她被另一個男人步步利用,他的忍耐也終於到了最後。
她拿到了三把鑰匙,進入沈園的時候,他提前到了那裏。
他在等她。
看,她為了這一天做了多少啊,在他身邊虛與委蛇,甚至連季三都為了她向他說謊,不是看不到季三眼裏隱藏的對她的注目,他信季三,但那些壓抑的隱忍終於到了極點。
他在那個閣樓里等她。
多年前,他母親死的那一晚,他親手燒了這裏。
這個禁錮了母親一生的地方,那些被沈家當做寶貝的東西,就這麼一把火燒掉了,他沒了半條命,仍然記得他父親面無表情的看着他,說,我給你爭的時候,你坐不到這個位子,我會親手殺了你。
他知道她在找什麼。
這裏原本有着關於沈家事無巨細的資料,她,在找他的軟肋。
嗯,他有軟肋,世上僅此的軟肋,現在這根軟肋轉身插進他心窩子,讓他痛不欲生。
他不動聲色的等待,終於等來了她。
他摧毀了她一半的心神,他看着她的痛苦面無表情,他要她明白,她的小竹馬,什麼都給不了她。
她想要的,他的小竹馬傾盡全力也給不了。
那個人,只有他,也只能是他。
隱忍后的爆發,帶着狂暴的后怕,他把她禁錮在這房子裏,禁錮在那個房間,禁錮在那張床,一連數天。
她恨他無所謂,可他已經向她透露了那姓江的端倪,為什麼她還是沒有防備,他不敢想若是她出了事……
她以為憑她的本事真能逃過沈家人的眼線嗎,她以為這個地方真的任由她進出的嗎,她以為她的小竹馬,當真無所不能?
第一次的,他任由那些狂暴的積壓數年的情緒和衝動支配了自己,他吻她,抱她,佔有她,面無表情的不讓她看到他的痛苦。
可她那麼的痛苦,被自己所恨之人佔有,與生日會那晚的神志不清不同,那些天裏,她始終是清醒的。
他是存了心的。
就算是痛也好,也總好過只有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