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七章 不要再離開我

以蘇玏對白卲瑀的了解，聽見白卲瑀說「偏要」，他是認定了白卲瑀會咬下來的。他認命地閉上眼睛，卻沒有等到任何疼痛甚至是觸碰。蘇玏疑惑地慢慢睜開眼睛，看見白卲瑀眼裏帶着憤怒，卻又悲傷的神情，他的心被狠狠地刺痛。

他忽然間意識到，自己當年的離開，到底給白卲瑀帶去了怎樣的傷害。那時，他在報道上看見，說白卲瑀患了抑鬱症入院，接受了近一年的治療。那一年，他到底是怎麼度過的?在自己愧疚思念成疾的時候，他愛的人是不是其實過得比他更痛苦。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一次又一次答應過白卲瑀永遠不會離開他，可最後自己卻先失約了。白卲瑀當初那麼愛他，那麼害怕他離開，可他卻拋棄了他。

蘇玏忽然間明白過來，比起白卲瑀曾經所遭受的那些，最難過的其實就是自己的離開吧。他那麼努力在挽留他，為了他什麼都可以捨棄，可蹤跡卻在聽見他要為了自己退出娛樂圈的時候，自己毅然決然選擇了離開。就像白卲瑀曾經說過的，是他把白卲瑀所有的付出都變得一文不值。

自始至終，他都在做着傷害白卲瑀的事情。他以為的為白卲瑀好，對白卲瑀來說卻是他最不想要的。

看着白卲瑀痛苦的眼神，蘇玏終於抬起手來，顫抖著撫上白卲瑀的臉龐。

「對……對不……對不起，白卲瑀……對不起。」蘇玏一邊道歉，一邊落下眼淚。此刻，除了對不起，他已經不知道想，自己到底要說什麼。他悔恨交加，恨自己當初為什麼那麼傻，為什麼要和白卲瑀分開這五年。

「對不起?你覺得，你一句對不起，就能彌補我心中的痛嗎?我當初就說過，你是我的命，是我活下去的動力，為了你，我可以什麼都不要。可你呢?一聲不響地走掉，丟下我一個人就像個傻子一樣，滿世界找你。你把我的命都拿走了，你以為一句對不起就算了嗎?」白卲瑀握住蘇玏的雙肩，質問着他，眼裏已經滿是淚。

蘇玏搖著頭，痛苦不堪，他該怎麼做?該怎麼才能彌補白卲瑀?該怎麼才能讓他不難過?

「不是說不會回來嗎?那你現在回來做什麼?我找了你五年，你不出現。現在我已經打算不要你了，你還出現幹什麼!!」白卲瑀發着狠，將眼淚忍了回去。看着白卲瑀決絕的模樣，蘇玏終於潰不成軍，心痛難忍，他滑坐到地上，抱着自己，大聲痛哭起來。

白卲瑀說，他已經不要他了!

那他回來做什麼?到底做什麼?

那一刻，蘇玏第一次被無盡的後悔包圍。第一次，覺得活下去已經沒有任何意義。哪怕白卲瑀就在他面前，他也難過得，想要去死。

白卲瑀看着蘇玏蹲在地上哭泣，他不忍，強忍住心痛，轉身拉開房門就走了，將蘇玏一個人關在屋子裏。

聽到白卲瑀摔門出去，蘇玏回過神來，跌跌撞撞地爬到門邊，想拉開門助出去，可他發現門打不開，白卲瑀將門落了鎖，他出不去了。

「白卲瑀!白卲瑀你開門!白卲瑀……」蘇玏跌倒在門邊，一遍又一遍哭喊著白卲瑀的名字，門外白卲瑀聽得心疼，最後還是絕情地離開了。

他不能留下來，他現在留下來，他不知道他會對蘇玏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他看似關住了蘇玏，實際上，他是也關住自己。關住那個可能隨時會發狂，做出傷害蘇玏舉動的自己。

白卲瑀需要讓自己冷靜下來，他不想在自己失去理智的時候傷害到蘇玏，同時他也希望自己能夠用一點時間想清楚，想清楚接下來到底要如何對待蘇玏。是恨他還是愛他，是放他走，讓他和別人雙宿雙飛，還是把他圈養在自己身邊。

這對白卲瑀來說，並不是一個簡單地選擇，不敢最後自己做出什麼決定，他都不能讓自己後悔，所以他必須想好，想好自己到底要什麼。

因為這個決定，關乎的是兩個人的未來，他必須謹慎。再不能犯下和以前一樣同樣的錯誤。

他能放心地把蘇玏關在屋子裏，是因為他的私人別墅里四處都裝有實時監控，只要他想，他隨時可以調出監控來查看。不過，白卲瑀還是有一些擔心，擔心蘇玏會不會做什麼傻事，所以為了以防萬一，白卲瑀並沒有離開很遠，他只是去了院子裏。蘇玏不知道，在這棟房子的背後，有一個階梯花園，而花園的最頂層，和別墅的最頂層的露台是相通的。也就是說，白卲瑀就算不走大門，也能從天台花園的門進去。

白卲瑀一直待在天台花園裏。天台牆上的壁櫃里，放有白卲瑀平時用來看劇本和消遣用的pad。他拿出pad，點開監控，看見蘇玏還坐在門邊，抱着膝蓋，在門邊縮成一團的模樣，實在可憐。

「你為什麼會回來?你為什麼又會出現在ZK?蘇玏……」白卲瑀看着屏幕里的蘇玏，心疼地撫上那個小小的身影，好像那樣……就能真的觸碰到一樣。

……

天色漸漸暗下來，蘇玏一直坐在門邊，屋子裏越來越昏暗，他的視線也越來越模糊，最後什麼都看不清。他伸手在空中揮舞了幾下，還是什麼都看不到。

這幾年，蘇玏的視力下降得極快，白天戴上眼鏡還能看得清東西，可是一到了晚上，或是比較昏暗的地方，就算是戴了眼鏡他也什麼都看不見，除非有光，否則他就跟瞎了無異。

蘇玏也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只知道自己好像哭得都累了，他摸到身後的牆，慢慢站起來，他不知道白卲瑀家裏的燈的開關在哪裏，他就扶著牆一路摸索過去，可直到他走完了整個玄關，最後因為腳下踩空而摔下台階，他也沒有找到開關在哪裏。

這一下摔得不輕，蘇玏本能地痛呼出聲。他忍着痛爬起來，在地上摸索著，最後摸到身後的台階，他靠了過去，抱着被摔疼的膝蓋和腳踝，不敢再亂動。

那一刻，蘇玏是真的覺得害怕，也覺得委屈。自從自己患了夜盲症之後他在晚上都是從來不關燈的。他沒有辦法適應這樣的黑夜，這會讓他非常沒有安全感，加上自己剛剛又摔了一跤，他覺得很無助，竟不自覺就喚出了白卲瑀的名字。

白卲瑀到底去了哪裏?他真的不要自己了嗎?自己要這樣被關到什麼時候?他會死在這裏嗎?

蘇玏其實已經沒什麼不舍的了，唯一不舍的，也只有白卲瑀了吧。曾經無數次撐不下去的時候，他都想過乾脆死掉好了。可是又想着他還沒有見白卲瑀最後一面，所以不能死。就那樣一次又一次地提醒自己，必須要好好活着。如今總算見到白卲瑀了，那是不是也該沒有遺憾了。

可事實是，見到白卲瑀之後，他不想就那麼死掉。他開始變得貪心，開始奢求更多的東西。他希望能得到白卲瑀的原諒，希望這這五年的分離從來就沒有發生過，希望白卲瑀依然愛着他，希望白卲瑀依然只對他一個人好，只對他一個人溫柔，希望能和他回到從前，他想留在白卲瑀身邊。

可是他知道這是多麼不可能的事情，他知道他和白卲瑀已經回不去了。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想看着白卲瑀和別人相愛，不想看着白卲瑀和別人白頭偕老，想到白卲瑀身邊那些又年輕又漂亮又健康的男生女生，蘇玏的一顆心就像被挖出來一樣疼。

他愛白卲瑀，愛到再愛不了任何人了。愛到連自己他都不愛了，他不敢想像，如果哪天他不能愛白卲瑀了，他活着還有什麼意義。如果真的有那個時候，那也許就是他的死期。

蘇玏從沒如此絕望過，可他還留着最後一口氣，他想撐到白卲瑀回來，就算是騙自己的，他也要相信白卲瑀會回來的。

本就哭淚了的蘇玏，一時眼淚又奔湧上來，他覺得這些年他他流下的眼淚加起來都沒今天流得多。一度以為自己會再也哭不出來了，下一秒一想到白卲瑀，心痛難忍，眼淚就又自動溢出來。

醫生囑咐過他無數次，他都有認真在聽，可這次他徹底不想遵循了。現在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蘇玏都在線，是不是其實已經哭瞎了。

下一秒，眼前一片光亮，屋子突然就亮堂起來!蘇玏擋了擋眼睛，他慶幸自己還能感覺到光，那就說明自己他沒有瞎。正要高興，他突然想起什麼，放下手，看見白卲瑀就站在客廳中央，蘇玏整個人愣住!

白卲瑀……怎麼會在這裏?他什麼時候回來的?

是夢嗎?

一定是夢吧!如果不是夢，白卲瑀怎麼會用那麼着急那麼心疼的目光看着他呢?

蘇玏忽然覺得這些天發生的一切會不會都是他的夢，等他醒過來，自己還在里昂，還在那個小書屋裏，桌上還有那瓶林深送給他的雛菊。

果真一切都是夢嗎?夢裏面，他已經忍不了思念跑回來見白卲瑀了嗎?

如果真的是夢，那他是不是可以「放肆」一些?至少，夢裏的白卲瑀，還是愛着他的吧。

蘇玏認定了眼前的一切都是夢境后，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他慢慢站起來，完全忘了自己方才摔傷的膝蓋和腳踝了，好似根本感覺不到疼痛一樣，他跌跌撞撞地朝白卲瑀奔過去，還沒走到白卲瑀面前，就突然摔倒在他跟前。

蘇玏抬頭望着白卲瑀，他雖哭着，卻露出了一個笑容。搖搖頭說：「沒事，一點也不疼。」

說着，蘇玏就準備自己站起來，下一秒手腕就被捉住，白卲瑀忽然蹲下來，一把將他擁入懷中，緊緊摟着他的腰。

蘇玏傻住了!久久不敢動彈。然後他聽見，白卲瑀在他耳邊對輕聲說：

「留下來，不要離開我了……好嗎?」那聲音輕得像風，卻又重得像最深的哀求。

蘇玏的心被狠狠揪住，他終於抬手回抱住白卲瑀，哭着回應：「……好!」

不走了，死也不會離開了。再也不要離開了，這個夢……也請不要再醒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