譏嘲·致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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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天呀!大地呀!為什麼走到哪裡都會遇見這位老弟呀!

由於他平時衙門裡事務繁忙,而我又幾乎天天去學畫,所以算下來我們兩個已經有好幾個月沒有見過面了呢,不成想數月來頭一回出門就又遇見了他!

我微張著血盆小口瞠在當場,難以置信地瞪著眼前這個陰魂不散的男人,直到他望著我嘴兒的目光變得有些不自然起來,下意識地抿了抿雙唇,別開視線去,我才驀地回過神來,連忙閉上嘴,低下頭暗暗腹誹。

就聽得那淳王爺拍著岳清音的肩頭說了滿口的溢美之辭后,終於看到了站在一旁的我,不由笑著道:「岳大人,這便是令媛罷?果然是天生麗質、溫婉可人哪!——本王還未當面向岳大人你道賀哪!燕然——你未來的岳丈來了,你怎躲在後面不吱聲?」

季燕然連忙上前一步笑道:「方才王爺在同岳大人說話,臣便未敢插言。」說著忙向岳明皎行禮,岳明皎笑著一把扶住他,道:「自家人,不必客氣。」

淳王聽了,拍著季燕然的肩大笑道:「噯,燕然哪,怎麼只向岳父大人行禮,不管自己未來的大舅子和娘子了?」

這——個——死王爺!簡直是太不招人待見了!我一時氣得兩手在披風下呈九陰白骨爪狀抽搐不已。季燕然也只好乾笑連連,幸好此時涌過來一撥到得比我們早的客人前來相互廝見,正好解去了我和這傢伙彼此的尷尬。

一陣見禮過後,淳王爺拉了岳明皎和季燕然往他的座位上去喝茶聊天,我和岳清音則被侍女引著坐到了大廳西側的散座處,隨後有人端上茶來,是上好的龍井。

終於可以靜下來細細地打量這虹館的大廳了。整個虹館是南北為長、東西為寬的長方形格局,北面與那座絕峰相連,東、西、南三面懸於半空。在虹館的內部東西兩側分別是兩排相對的房間,中間有走廊相隔,由於進入虹館的大門在最頂層的房頂廣場之上,因此要想下到虹館的下面幾層中去,只能走位於正中的那道旋轉樓梯。

而我們此時身處的這間位於旋轉樓梯南側的大廳其實是相當於將東西那兩間相對的房間加上中間的走廊整個打通了變成一整間的大廳,在它的南牆和北牆上分別開了一扇門,我們是從北門進來的,要想到南面的房間去就只能穿過大廳走南門出去。

再看這大廳內的布局,由於傳統習慣上主人的正座本應是坐北朝南向,但因南北牆上皆開了道門,所以只好破了規矩,將主人正座移到了東邊,於是便見那東側擺了一張紫檀木刻龍紋的羅漢椅,椅上設了小小的矮几,那位看上去精神頭十足的、年逾六旬的淳王爺正大大咧咧地脫了鞋子盤腿兒坐在上面,同坐在他下首的岳明皎、季燕然及另幾位客人談笑風生。下首的南北兩邊各擺著兩椅一桌共八套座位,座位後面是多寶格的隔架,上面陳設著各種瓷器古玩。

而在西側,也就是我同岳清音所在的位置,則被一架大大的紗制屏風與東側隔離開來,西側這邊皆是散座,隨意擺著,有長椅長几,有小椅小几,有圓桌綉墩兒,還有太師椅和小榻。

西側的這一邊同樣設著多寶格和各種高矮花幾,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裝飾品,牆上掛滿了名家字畫,地上鋪著厚厚的繡花地毯。在大廳的頂上,吊著金屬制的如同古典西洋吊燈一樣的燈架子,上面當然不是燈泡,而是數十支粗粗的紅燭,將整個大廳照得燈火通明,可見創意是不分國界不分時空、古今共通的。

然而大廳內的這些東西並不足以令人感到驚奇,最奪人眼球的卻是東西兩側從頂到地的落地型「玻璃」大窗。其實早在正史上公元一千多年前,聰明的中國人就已經製造出了玻璃,只不過由於古中國瓷器產業的發達,致使「玻璃」這種看上去沒有什麼特色及藝術價值的東西失去了市場,再加上中國古建築的特殊性,玻璃一直沒有被廣泛應用。

而在天龍朝這個架空的時空,在這座設計奇絕的空中宮殿之內,玻璃製品竟然被廣泛地利用了起來。那東、西兩面牆是整個兒地被嵌入了由數片玻璃拼接起來的一道玻璃牆,由於工藝有限,這玻璃牆自是不如現代的玻璃看上去那麼透明平滑,但也足以在白天的時候讓陽光充分地照射進來,而身處宮殿之內的人亦可以坐在玻璃牆前便將這絕頂上的風光盡收眼底。

至此我才終於明白了這虹館館身呈七色的原因,卻是整座宮殿的外殼上皆嵌滿了有色玻璃片,倘若在晴天時遠遠觀賞,必定是晶瑩剔透流光溢彩,宛如現實版的凌霄寶殿,美崙美奐令人瞠目。

在暖意融融的大廳里喝了幾杯熱茶后,身上終於舒服多了,一名頗有眼力件兒的侍女走過來行了個禮,向我和岳清音道:「公子、小姐,是否要先去替二位安排好的房間中洗塵更衣?」

我看向岳清音,見他點點頭,站起身來,便也跟著站起,隨同那名侍女由北門出去,仍沿了下來時走的那道樓梯繼續往樓下深入。到了這第二層,四下里一打量,見東、西兩側各有對稱著的五間房,走廊的北盡頭處是一扇緊閉的白鐵皮包的鐵門,南盡頭處則仍是一面玻璃牆。

挨著樓梯的東西兩間房房門上皆掛著一塊木牌,牌子上寫著個「侍」字,那侍女道:「這兩間是奴婢們的房間,因千歲爺平日不喜虹館里往來之人太多,是以下人亦用得極少,晚間公子小姐若有吩咐,奴婢們倘當時不在跟前兒,只需到這兩間房內傳喚奴婢們便可。」

我連忙點頭笑道:「多謝姐姐關照。」

那侍女聽了掩嘴兒直樂,低頭道:「小姐千萬莫要客氣,這麼說可是要折煞奴婢了!奴婢喚作淚兒,小姐便這麼喚奴婢罷。」

我偏頭見這位侍女的左眼眼角下生著一顆淚痣,想必她的名字便是這麼來的,因此頷首,笑著道:「如此就勞煩淚兒姐姐帶我兄妹前往下榻房間罷。」

侍女淚兒帶了我和岳清音沿著走廊一直往北走,直到走到了盡頭處,方才伸手向東側的房間一指,道:「便是這一間了。」說著推開門,將我和岳清音請入房內。

卻見這房間是分為裡外間的套房,屋頂、牆壁和地板皆是石砌,頂與牆皆刷了雪白的牆漆,地板則是光潔如鏡的黑白紋理的花崗石。東牆上開了平常窗戶大的一塊窗口,田字形的木製窗框上鑲嵌著四塊玻璃,窗的兩側掛著厚厚的落地幔帳,相當於現代的窗帘。

一張形似榻的牙床擺放在北牆邊,榻的兩端各有一隻類似床頭櫃的小几用來擺放茶壺茶杯等雜物。由於虹館是建於半空之中,因此對於房間的高度是有一定的限制的,所以在這樣的房間中擺不了架子床,便只能設著無法吊床帳子的榻式床。

南牆邊挨著窗戶處擺有几案和椅子,還有一隻半人高的木頭衣櫃,用來盛放行李衣物。

在外間房的南北牆上各有一扇木門,南門通往廁間,裡邊是馬桶、梳洗架和一口貯有清水的大缸;北門通往內間,其中傢具陳設與外間大體一致。

由於這座行宮中的房間有限,且淳王也不甚喜歡人多,因此所有前來做客的大臣們都沒有帶著僕從丫環,而行宮中的下人數量亦有限,所以無法令這裡的侍女隨身伺候,那淚兒將我和岳清音帶進房間后便恭身退了出去。

因客人們的房間是提前安排好的,所以我們的行李早被行宮的侍者們先行送了進來,安放在衣櫃內。

當屋地上炭盆里的炭火燒得正旺,整個房間暖和得很,我便將身上的披風脫下,打開衣櫃準備將帶來的行李整理整理。正蹶著屁股費力地往外扯著箱子,從廁間洗完臉出來的岳清音見了便大步走過來,將我趕到一邊,把箱子拎至榻旁,道:「晚上你睡裡間,為兄在外間。此處條件受限,房間不多,只好如此。」

我點點頭,將箱子打開,邊往外掏東西邊道:「哥哥,我們兩個被安排在了這個房間,那爹呢?他老人家要睡何處?」

「爹自然是一人一房,想必被安排在了上面的那一層。」岳清音坐到榻上,伸手幫我一起疊著滿床的衣物,道:「怎麼給為兄帶了這許多的衣服?」

「怕哥哥冷。」我抱起疊好了的他的衣衫,起身放進衣櫃中,轉頭看看那榻上的被褥,道:「這被子看上去不太厚實,晚上哥哥若是冷了便在上面搭上那披風罷。」

「你就莫要操心為兄了,」岳清音笑笑,「去洗把臉,該回去大廳了。」

從房內出來,按原路回至上面那一層的大廳內,見廳內人又多了幾個,岳明皎走過來帶了我和岳清音上前去相互見禮,其間還瞥見季燕然那傢伙躲在角落裡笑眯眯地喝著茶。

好容易一一客套畢,我抽冷子溜到大廳西側一處不惹人注目的地方坐下,輕輕地摁揉著太陽穴,這些人際應酬實在是讓人頭疼,難怪那狗某會躲到旮旯里窩著去,想來也是討厭這樣虛偽做作的場合。

正偏頭望向玻璃牆外漆黑的夜幕,忽聽得耳旁響起個聲音道:「喲!這不是岳家大小姐靈歌嘛?真是好巧!」

回頭望向說話之人,見是細眉細眼薄唇削腮的一名女子,卻是在綉藝精社上曾經見過的、同那夏紅裳關係不錯的牛若華。於是起身,淡淡笑著淺行一禮,道:「牛小姐好。能在此處相見,確實很巧。」

牛若華睨著我上下打量了一陣兒,似笑非笑地道:「岳小姐大喜,若華還未曾向岳小姐道賀呢!不知幾時同咱們季大人辦喜事呢?」

唔……聽這語氣貌似這位牛小姐對於我與季某狗的婚事心中很是忿忿呢。於是微微一笑,道:「總歸會送帖子給牛小姐的,還望牛小姐賞光才是。」

牛若華鼻子里哧了一聲,皮笑肉不笑地道:「真看不出岳小姐你竟是個如此有本事的!若華早先聽說那季大人原是與佟家小姐訂了親了,倒想請教請教岳小姐是用了什麼法子將這麼個金龜婿釣到手的?」

嘖嘖,岳靈歌啊岳靈歌,瞅你這人緣兒!走到哪兒都被人欺負,真不知道這十八年你是怎麼呆傻痴乜地活過來的!

不緊不慢地笑了一笑,重新坐回椅上,端起桌上茶盅輕輕抿了一口,道:「牛小姐用了『請教』二字,莫不是想學以致用?」

牛若華臉上立刻沒了笑容,惡狠狠地瞪著我,咬著牙道:「我可沒有某人的那般能耐,專會奪人所愛!」

因眼下是在王爺的行宮裡做客,不好與這女人鬧得太僵,於是偏了頭不再看她,仍舊望向窗外夜色,口中淡淡地道:「牛小姐才剛抵達,還是先喝杯熱茶去暖暖身罷。」

由窗玻璃的反光中看到牛若華沖著我狠狠地瞪了幾眼,氣轟轟地轉身走掉了,心中不由好笑,這些貴族子女由出生時起便掉在蜜罐子里,沒有什麼操心事,心智的發育簡直比窮苦人家的孩子要遲緩數倍,既單純又無知,真是可氣又可憐。

看著玻璃上反射的牛若華的身影去往它處,正要收回目光,忽地瞥見在這廳內一隅,有一張極為熟悉的面孔正在深深地注視著我這邊的方向——是段慈。

我心中一緊,不成想這一次竟也有他。

自……自岳明皎做主硬是將我許給季燕然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段慈的面,雖說從頭至尾整個事件都是一步步發展成現在的狀況的,並非人力在左右其結果,但終究段慈在其中是最為無辜的一個,他……他本不該受到這樣的傷害。

我回過頭去望向他,他沒想到我竟會發現他,驀地嚇了一跳,連忙收回目光低下頭,半晌不敢抬起。

我咬咬下唇,緩緩站起身向著他走過去——不管怎樣,總要當面向他道個歉,否則我心中難安。

段慈意識到我正朝他走去,一時猶豫著想要拔腿走掉,被我先一步開口叫住了他:「三公子,請留步。」

段慈只好原地立住,卻仍垂著頭不敢看我,只低聲地道:「靈……岳、岳小姐,喚、喚小生可、可有何吩咐?」

我在他面前站定,見他比往日瘦了許多,眉梢眼角滿是掩不住的神傷,心下暗嘆,輕聲地道:「三公子近來身體可還好?」

段慈點點頭,道:「多、多謝岳小姐關心,小生……一切都好。」

我頓了半晌,低聲開口,道:「三公子……靈歌一直想親口向公子說一聲對不起……是靈歌辜負了公子的一片心,公子若恨,直管恨靈歌便是,若能夠有什麼方法可以補償靈歌對公子所造成的傷害,還望公子一定要說出來,只要靈歌能做到的,定當不遺餘力地去彌補……」

「靈歌小姐——岳小姐……千萬莫要這麼說……」段慈猛地抬起頭來望住我,然而對上我的眼睛之後又慌忙地低下頭去,輕聲地道:「小生知道……岳小姐也是身不由己,小生雖然每日只與書打混,卻也不是諸事不知的書獃子,小生完全明白岳大人這麼做的目的……怪只怪——怪只怪你、我、他,皆身處於官家深海之中,許多事都不能隨心所欲,往往只能選擇對己對人傷害最小的一條路……靈……靈歌小姐,這些日子……小生已經想通了,小生能力有限,無法……無法不顧一切地去爭取自己心愛的女子……心中慚愧至極,無顏再面對小姐……所喜、所喜季大人他德才兼備,既是位好官,又是個好男人,有他來照顧小姐,小生……小生也就、也就不必擔心了……」

說著努力地抬起頭來望向我,儘管他強迫自己想要裝出瀟洒的樣子來,可目光一相接時,眼底的憂傷仍是掩飾不住地流露出來。

「既如此,三公子以後要多多保重。」我向他行了一禮,轉身便要離去。

與其心懷內疚地安慰他開導他,不如硬下心腸拋離他,快刀斬亂麻,對我對他都是最好的了結方式。

段慈未曾料到我走得這麼乾脆,許是知道這一次后只怕再難相見了,一時情難自禁,低低地叫了一聲:「靈歌小姐——」大腦一熱,伸手便拉住了我。

我嚇了一大跳,扭過頭去睜大眼睛望住他,才要將手掙脫,卻忽見由我倆身旁的屏風後轉出個人來,一見這情景不由愣了一愣,三個人便一齊僵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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