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草·籌碼

甘草·籌碼

甘草·籌碼

「甘草?」田幽宇和我一樣驚訝,「那玩意兒也有毒么?」

「過量食用甘草便會引起雙目失明。」岳清音聲音冷了起來,似乎在惱火那下毒之人。

「丫頭!你沒事又亂吃了什麼!為何會過量服用甘草?」田幽宇惱怒地問向我。

亂吃了什麼……我總不至於滿地拔甘草吃吧……何況我也沒有什麼印象自己曾吃過甘草之類的中藥。

便聽岳清音冷聲道:「靈歌是因昨晚吃了用甘草燉的鯉魚湯導致中毒腹痛,若再救得晚一步,只怕命將不保。」

「甘草燉的鯉魚湯?」田幽宇一字一字重複了一遍,怒道:「岳老大!你不是學醫的么?這鯉魚用甘草燉,你難道聞不出味道來?」

鯉魚湯么……想起來了,昨晚的飯菜里的確有一盆鯉魚湯的,因為姨母似乎很喜歡吃,所以一直擺在我們兩個面前,整個席間也依稀只有我們兩人吃過。不能怪岳清音沒有察覺這湯中放了甘草,實在是因為他當時坐在我和姨母的對面,根本連碰都碰不到這道菜。

若照這麼說來,一向不幸運的我這一次又慘烈的食物中毒了?但是……府里的廚子應當都不是門外漢,當廚子除了菜要做得好,一些基本的食物相剋的常識也是必須要具備的,譬如雞蛋忌糖精、豆腐忌蜂蜜、牛肉忌紅糖等等,這鯉魚與甘草同食會令人腹痛甚至死亡的情況,做廚子的應當不會不知道吧?然而若是有意為之,豈不太傻了些?府里廚子統共不過那麼幾個,仔細一查便知道昨晚那道鯉魚湯是誰做的,很容易便會被揪出來。何況此人的動機又是什麼呢?若說是岳府的仇家,這些廚子們在岳府待了少說也不下三年,是仇家的話何必等這麼久才下手?再說昨晚席上不只岳府家人,還有姨母他們一家三口,這盆魚湯端上來指不定放在誰的面前,也指不定被誰喝到,難不成這兇手是無差別殺人、不論誰都可以死?

就在我滿心猜疑時,忽然被岳清音輕輕拍了拍臉蛋兒,想是給他發現了我正胡亂琢磨,於是給予警告。只好討好地沖他笑笑,摸索著抓住他已替我扎完針的手,聽他回復田幽宇道:「那鯉魚湯中的甘草是經人特別加工過的,不僅用量大,且去除了甘草特有的甜味,平常人食用那魚湯很難察覺出其中有何異樣,亦正因為湯中含了大量甘草汁,才導致靈歌的雙眼暫時失明。」

「也就是說,你們府裡頭有人想害靈歌?」田幽宇愈發惱怒,「究竟是誰?你可去查過了?」

「步大人想必已開始著手調查,田公子若想知道,不妨往前廳去,所有涉案家僕此刻都集合在那裡。」岳清音邊淡淡地說著邊輕輕握了握我的手以示安慰。

田幽宇冷笑一聲,道:「好,田某這便去看看,若被田某知道是哪個不要命的東西做下此事,先將他那雙手給廢了!——岳老大,田某這麼做你不會有什麼意見罷?」

岳清音仍舊淡淡地道:「若果真是府內家僕犯下案子,自此便不再是岳府中人,究竟如何處置自然要依國法而論,田公子你要怎樣岳某不想干涉,只請莫忘了此處是敝府府內,還望田公子注意分寸才是。」

看樣子岳清音心中火也不小,竟然沒打算阻止田幽宇的暴力行徑,什麼家法國法的,田大瘋子想要痛揍一個企圖下毒殺人的兇手,在這裡誰還真要玩兒命阻止他么!岳清音所謂的「注意分寸」意在提醒他掌握著點火候,把別人打死了——嘿,這岳哥哥偶爾也是蔫兒壞蔫兒壞的呢。

田幽宇得了岳老大的隱晦的默許,一股暴戾之氣立刻充斥了整間屋子,便聽得他冷笑一聲后噌噌噌地邁出了房間,直奔府內前廳而去。

成功支走了田瘋子的岳清音不慌不忙地起身,向我道:「你先這樣坐上一會兒,莫要亂動,為兄且去配副葯來,很快便回來。」

我「嗯」了一聲,想像著自己被扎了滿頭金針的樣子不由心中發寒,老老實實地坐在被窩兒里一動也不敢動。

一時聽得岳清音也出了房間去,屋內頓時安靜下來。我靜靜地坐著,在給人帶來最原始恐懼的黑暗中努力地讓自己鎮定和放鬆。我不敢確定岳清音所說的暫時性失明是否能作準,倘若我從此後再也不能看見這世界,我……我該怎麼辦呢?我這個身體才十七歲啊……今後漫漫的人生路,難道就要像這樣生活在無盡的黑暗中么……

唉……罷,罷!愁有何用,經歷了這一次鬼門關回魂夜,我早該看開些了,順其自然罷,愁一世恨一世,不如樂一世愛一世。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覺得腰有些酸了,輕輕直了直身子,嘆了嘆,道:「燕然哥哥,為何這麼久也不說話呢?」

房間一隅傳來低低地一聲笑嘆,緊接著腳步聲響起,慢慢走向床邊,似是在椅子上坐下了,道:「靈歌怎知為兄在房內呢?」

我微笑道:「燕然哥哥難道不曾聽說過,盲人的聽力都比常人要敏銳的么?」

季燕然呵呵地笑,道:「那是指盲了多年的人,聽力不是一盲便變得敏銳的,靈歌唬不了為兄。」

我只笑笑,沒有再接這話茬。我的確並不是靠聽力得知他在屋內的,只是……只是憑直覺而已,因我知道,知道自己中了食物之毒險些丟了小命,落得現在失了明,他是不可能不來看望我的……憑直覺,我知道他一直都在,一直都在屋內的一隅注視著我。他沒有岳清音的醫術,也沒有田幽宇的武功,他既不能親手醫治我,也不能替我痛揍兇手出氣,他能做的只有默默待在那裡,靜靜地陪著我熬過這一分一秒難耐的黑暗時間。

除卻直覺,岳清音如此放心地將我放在這裡而自去配藥,也正是因為有他在的緣故。如今我們兩個傷病號面面相對,一個斷了肋骨行動不便,一個胃仍自疼痛且瞎著雙眼,還真是別開生面的一道景緻。

忍不住笑出來,聽得他問我在笑什麼,沒有答他,只道:「燕然哥哥覺得這一次是府里有人故意做的毒湯來害人么?」

季燕然沉聲道:「顯而易見是有人故意為之,且目的相當明確。」

「哦?那麼他的目的是什麼呢?莫非當真是想要靈歌的命?」我皺了皺眉頭,實在是想不起自己曾做過什麼令人如此痛恨的事。

季燕然笑了笑,聲音柔和地道:「靈歌莫要亂想,若果真想用食物來害你,只怕早便下了手,根本無須等到昨天,何況昨晚在府中用飯的不止你們一家三口,趕在人多時下手豈不是給自己添麻煩么?」

「那……燕然哥哥所說的『目的明確』,難道是指——靈歌的姨父姨母?」我有些驚訝,如果「目的明確」的話,平日在府中吃飯的只有我們一家三口,到昨天才多了姨母夫婦,而無巧不巧的用毒事件就發生在昨天,除了針對這夫婦二人,只怕也沒有別人了。

果然聽得季燕然道:「不錯。為兄早些時候問過了岳管家,府里近段時間並沒有新進人丁,而那甘草鯉魚湯也絕不是頃刻間便能做得的,因此可以排除昨天有人潛入伙房在食物上做手腳的可能性。這麼一來,案犯便只可能是府內的僕人。既然其目標不可能是伯父、清音和靈歌你,那麼便只可能是姨夫人、姨老爺、步大人或者為兄了。然而為兄在府上已經住了些時日,要想要為兄的命機會也多得很,更沒必要趕在昨晚下手。步大人是昨天到的,兇手昨天來不及準備,等到今天下手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因此他們一家三口便很可能是這一次兇手要害的對象。兇手通過食物相剋的特質來犯案,可見是個對食物有一定了解之人,因此伙房的那幾名廚子嫌疑最重。只等步大人一一問過他們昨夜那鯉魚甘草湯是何人所做,相信距真相揭開便不會太久了。」

「可是,兇手怎麼能夠篤定那道湯擺上桌來就能夠被姨母一家三口吃到呢?難道他不在乎我們這四個人也一併被毒死么?」我睜開眼睛,眼前仍是一片漆黑,可我還是忍不住睜得大大的,免得自己的目光看上去顯得那麼死氣沉沉。

季燕然頓了一陣,不知在想什麼或是在看什麼,我直覺他是在望著我的眼睛,於是輕輕眨了眨,泛起個笑,道:「這一次燕然哥哥只怕不能再從靈歌的眼睛里窺得靈歌的心思了。」

季燕然輕輕笑起來,聲音有些低沉地道:「傻丫頭,即便此刻什麼也看不到,你那些小心思也早已裝在眼睛里了。」

「這……真的么?」我有些瞠,眼睛是心靈的窗戶,沒想到我都拉上窗帘了還能被人偷窺到窗內的情形,真是鬱卒。「那燕然哥哥看到靈歌的什麼心思了呢?」

季燕然笑道:「看到了你這隻小貓無論什麼情況下都旺盛無比的好奇心!」

……一語中的了。我的確好奇得要死,究竟是誰想要害姨母一家三口呢?姨母一家與岳家人多年未曾聯繫過,府中下人們除了一些老僕外更是不曾見過這家人的面,更別提會有什麼恩怨在內了,即便兇犯的調查範圍已經縮小到了府內的幾名廚子身上,但是沒有作案動機,又如何能斷定誰才是真兇呢?

季燕然又笑起來,道:「靈歌想不想同為兄來一次較量,看看你我二人誰先找出這一次的真兇?」

知道他是怕我因雙目失明而頹喪或者憋悶,是以才提出什麼較量的來分散我的負面情緒。心中雖感激,卻不願流露出來,索性閉上眼睛,微微笑道:「這豈不是十分不公平?靈歌什麼都看不到,自然無法四處走動,如何去找真兇呢?」

季燕然笑道:「靈歌還想要看什麼、找什麼呢?即便在伙房發現了甘草也無法證明何人是兇手,案發現場就在你的房間,你本身亦是受害人,當時的情形應當再清楚不過,是以這個案子物證屬次要,人證才是重點。靈歌便坐在床上,想要傳誰進來問話便只管告訴為兄,由為兄出面代你問來,你我聽到的都是同樣的內容,應是相當公平了罷?至於聽過之後如何推斷,那便是各人之事了,靈歌若有不明白之處,亦可儘管問為兄,為兄必定知無不言。如何?」

我不禁被他說得心內有了那麼一點點的蠢蠢欲動——倒不是因為真想與他較個高低,實在是在我這對眼睛歇工傷期間我是什麼事也做不了,難道要天天無所事事地長在被窩裡抽枝爬蔓么?

季燕然猜到了我心中已是默許了他的提議,便又笑道:「既是較量,沒有籌碼似乎便不足以令人產生緊張感。不若為兄與靈歌各自押上一籌,願賭服輸,不得反悔——不知靈歌敢不敢押呢?」

唔,這個季燕然!繞來繞去原來這才是他的主要目的呢!我不答反問地道:「燕然哥哥想要押什麼?」

季燕然沒出聲,大約是在壞笑什麼的,而後方聽得他慢慢道:「若為兄贏了,想要靈歌答應為兄一件事。」

這……萬一你要我獻花獻吻獻簽名,我,我難道還得真獻么?

「什麼事呢?」我不動聲色地繼續問。

「唔……」他猶豫了猶豫,終於道:「為兄有幾句話想問靈歌,若為兄贏了,希望靈歌答應為兄能據實以答。」

哦……只是回答問題而已。「好。」我點頭,「若燕然哥哥輸了呢?」

「這需由靈歌來說。」他笑道。

「那,靈歌也有幾個問題想要問燕然哥哥。」我也笑道。

「好,成交。」他笑著,我伸出手,手心朝上,輕輕地伸出去,他似乎愣了一愣,隨即輕輕地用他的大手在我的手心上拍了一下。

「成交。」我笑,「靈歌險些忘記了——步大人怎麼辦?他此刻想必正在調查中罷?若他先於我們破了案子,這場較量豈不毫無意義了么?」

季燕然笑道:「合你我二人之力,難道會落到步大人的下風么?」

……唔,我怎就忘了,天才自古多傲氣,圓滑如季燕然者,也有他不肯承讓的東西呢——那就是對真相的執著心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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