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求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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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過頭來有些好笑,道:「是誰說的這麼不負責任的話?歡喜兒日常總在我這裡待喚,與那徐呈又不會結下什麼梁子,他有何理由要殺徐呈?」

綠水擦眼抹淚兒地道:「徐呈曾找歡喜兒借過十兩銀子,一直未還……」

「等等,」我打斷她的話,十兩銀子在這些家僕來說可是一筆不小的數目,「歡喜兒從哪裡來的那麼多銀子?」

綠水道:「歡喜兒有個姐姐,嫁了他們村子的財主做小妾,那銀子是財主給的彩禮錢,歡喜兒娘捨不得花,一直存著,預備給歡喜兒娶媳婦用。後來他姐姐一病死了,娘兒倆便離了家鄉來到京都謀生活……歡喜兒在做小姐的隨喚前一直同徐呈一起在府內做雜役,兩人那時同住一屋,是以也相互熟絡。幾個月前徐呈娶了親,因缺銀子辦喜事,便找歡喜兒借,歡喜兒便將自己預備娶媳婦的十兩銀先借與他了,誰想後來徐呈竟全然將此事當做從未發生過般,歡喜兒幾次找他催要,他就是賴著不還,到後來竟矢口否認曾借過歡喜兒的銀子,為此事兩人還打過幾架。前兒歡喜兒娘患了重病,歡喜兒沒錢請大夫,便又去找徐呈要錢,誰料徐呈非但不還,反還開口痛罵歡喜兒,歡喜兒急紅了眼,兩人又狠狠打了一架,徐呈的臉還被歡喜兒打裂了一道口子,鮮血直流,若不是被在場眾人拉開,只怕那時就要出人命的……如今徐呈死了……大家都說是歡喜兒要錢不成懷恨在心……」

……歡喜兒這小子!他娘患了重病怎也不吱聲呢!我一拍綠水,示意她莫要再哭了,沉聲道:「你趕緊去岳管家那裡支上二十兩銀子,就說我要用,然後出府到最近的醫館請個大夫,帶著去歡喜兒家,先給他娘看病抓藥,晚上你暫莫回府了,在他家守一晚上,明兒我叫青煙過去替換你。切記千萬莫要對他娘提起徐呈與他之間的事!他娘若問起你歡喜兒為何不回家看她,你就說歡喜兒被派了重用,一時脫不開身。可記下了?」

綠水連連點頭,我便讓她趕緊去辦,等她走得遠了,我原地立著想了想,既然岳清音已經聞訊去了偏院兒,相信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歡喜兒的為人我是信得過的,然而那小子年紀尚輕,正是少年莽撞,何況事關自個兒親娘的病體,說不准他一急一怒之下真干出什麼衝動之事來。

站在情感立場上我是偏向歡喜兒並未殺人的,然而理智來說,無論死者是好是壞,只要殺人就是錯的,如果當真是歡喜兒殺了徐呈,我也不可能袒護他。因此打消了原本想過去偏院兒看看情況的念頭,仍舊回自己院子去了。

不多時青煙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來,臉上是又氣又急,喘著道:「小姐!歡喜兒已經被認定是殺人兇手,如今正被逼著交待罪行呢!」

知道綠水青煙同我一樣,主觀上是偏向歡喜兒的,因此字裡行間難免將他放在無辜者的立場上來看待。我示意青煙莫急,平聲靜氣地問向她道:「是誰認定了歡喜兒就是殺人兇手的?」

「是……是大表少爺……」青煙囁嚅著,看得出來她心裡還是有幾分不服的。

府里發生了命案,步九霄這個代理知府自然要親自回來過問,倘若做出該判斷的是季燕然,那我也沒什麼好說的。然而是他姓步的,我卻同青煙一樣不能完全信任這個結論。

「表少爺他為何會做出如此認定呢?」我問向青煙。

青煙平復了一下氣息,道:「聽說少爺檢查過徐呈的屍體,說他死的時辰大約是昨日夜間丑時前後,因徐呈今日輪休,是以眾家丁皆以為他昨兒幹完活便直接回了府外家中,即使今天一整日無人看見他也並未引起眾人注意。直到方才有人看見歡喜兒……偷偷摸摸地進了偏院兒的一間空屋,覺得奇怪,跟在他身後進去一看才發現了徐呈的屍體。表少爺問了府內所有家丁,說是大家要麼可以彼此證明昨夜未曾離開過自己房間,要麼就是沒有殺人……動……動……」

「動機?」我提示道。

「對,殺人動機!」青煙用力一點頭,接著道:「只有歡喜兒……與他同屋的吳凡說昨天半夜他睡得迷迷糊糊時聽見歡喜兒出門去了,以為他是起夜,並未在意,隨即便又睡了過去,早上起床時見歡喜兒也在,同往常一般穿衣洗漱,並無甚異樣——因此表少爺說,在徐呈死的這段時間裡歡喜兒既沒有人能證明他不在現場,他又有充足的殺人動……機,所以兇手只能是他無疑。表少爺因此便下了定論,如今正讓歡喜兒錄口供呢!」

……這件事怎麼聽也覺得有些奇怪。如果人真的是歡喜兒昨天晚上殺的,那他方才還冒險回去做什麼呢?難道是有東西落在了現場,不得不回去取走?再說,半夜起來上廁所是很正常的事,不能僅以此點便指稱歡喜兒那個時候就是去空屋殺人的——說到空屋,既然是沒人住的,那徐呈大晚上的不回家卻跑到那裡去豈不是很古怪么?如此潦草地便下結論,這位大表兄跟季燕然還真不在同一水平上呢。

想至此,我不由起身背著手,不知潛意識裡學了誰的樣子開始慢慢地來回踱步。就我從青煙口中聽來的也不過是隻言片語,具體當時步九霄是如何調查推理的不得而知,所以現在說他誤判還為時尚早,然而歡喜兒畢竟是我的小廝,為人機靈又忠誠,從他把自己娶媳婦的錢都借給了徐呈一事來看就可知他是個熱心腸的好小伙兒,不管兇手是不是他,我都得盡把力,雖然名義上是主子,但在我來說他和綠水幾人就像是我的朋友和弟弟妹妹,於情於理都不能讓這案子草草了結。

然而岳清音本要我學完禮儀后在房中練刺繡女紅的,我若此時四處亂跑被他發現,只怕又要惹得他生氣了。何況主持本案的是步九霄,那廝本來就對我沒什麼好感,如果讓他知道我插手進來打聽此案的來龍去脈,只怕於我更為不利。思來想去,能夠不需要我親自跑腿兒打聽又可以重新調查此案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請某位在本府養傷的官員出面代我插手問明真相。雖然那位官老爺有傷在身行動不便,但他至少可以用他正牌知府的身份過問案情,只要步九霄將整個案件的始末詳盡向他敘述一遍,相信以他的智商即便卧在床上也能夠來個「御室推理」【「御室推理」大約就是指足不出戶地憑藉一些已知的線索對案件進行推理並解開真相的方式】將此案重新過濾一遍。雖然從始至終都不願承認……但還是不得不說,對於他的推理能力,我是完全信任的。

主意打定,我便問向青煙道:「少爺還在偏院么?」

青煙點頭道:「在,少爺正陪著表少爺問案。」

「嗯,我要出去一下,少爺若是來了你便說我……在側室如廁呢。」我叮囑了青煙幾句后便悄悄地由院門出來,瞅了瞅四下無人,快步向著岳清音的小樓行去。

在一樓處看見了之前被安排過來伺候季燕然的紅鯉和白橋,倆丫頭也正一臉的憂慮湊在一處喁喁低語,見我來了連忙見禮,我便也叮囑二人若岳清音回來千萬莫提起我來過此處,倘若在我出來之前他便回來了,便立刻上樓去通知我。

如此這般交待一番,不肯耽擱,拎了裙擺徑直上得樓去,輕輕敲門,聽得裡面悠悠地傳來一句:「是靈歌妹妹么?請進罷。」

……這廝半日未見莫非修成精了?掐爪一算便知是我登門?

於是推門入內,見季燕然正倚著床欄看書,身上還披了件岳清音的外衣,臉上漾著個大大的笑容,依舊是那沒質量保證的格調。見我帶著一臉疑色地進來,便笑道:「每個人敲門的聲音都或有不同,為兄記住了靈歌敲門的聲音,是以知道是妹妹來了。」

……

我走上前去淺行一禮,客氣且疏離地道:「大人今日身體可好些?」

季燕然似是對我的心思分外瞭然,略感好笑地眯了眼道:「托靈歌的福,為兄的身體一日好過一日,相信用不了多久便可下地自如行走了。聽說今日岳大少爺請了教禮儀的師父來,靈歌這是已上完課了么?」

顧不上同他討論這令人不甚愉快的話題,我偏身坐到床邊椅上,望著他眼底好笑的神情低聲道:「大人,靈歌此來是有一事相求,因時間緊迫,靈歌便失禮了,請大人勿怪。」

季燕然收起笑容,關心地望著我道:「靈歌如此慎重,究竟所為何事?」

我便將歡喜兒之事扼要地對他敘述了一遍,而後道:「歡喜兒雖身為下人,然而靈歌一直把他當做自個兒弟弟——這話雖有失體統,不過大人應是了解靈歌的,靈歌自知沒有能力在此事上替他做主,然而這一次步大人的決斷未免下得太快了些,靈歌雖然不懂事,但在大人身邊也經歷了幾個案子,況且又聽了無數大人講述的斷案故事,知道大人是如何一層層抽絲剝繭將真相查得水落石出的,以大人的斷案如神尚從未如此輕快地斷過一件案子,步大人他再怎麼清如水明如鏡,這案子的結論也未免得出的太早了些。亦許是靈歌護短兒,即便歡喜兒他真的是兇手,靈歌也想要得到個能將自己說服的理由。因此……眼下能幫靈歌和歡喜兒的只有大人您了,還望大人能夠替靈歌做主。」

我在話里刻意只稱步九霄為步大人而非大表兄,是怕季燕然因他是岳家親戚而有所顧慮,便見他摸著下巴歪頭想了想,道:「靈歌的意思是要為兄重新過問這件案子,可是?」

我輕輕點頭,低聲道:「若大人為難,就當靈歌未說過也好。」

季燕然皺了皺眉,慢慢地道:「為難倒是不為難,只不過為兄若想插手此案,還缺少一樣必要之物。」

見他說得鄭重,我不禁望住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不知大人所指何物?」

卻見他那對黑眸望入我的眼中來,長而蜷的睫毛眨了眨,唇角上揚拋出個優美的弧線,輕聲笑道:「缺某人停下了很久的一句話,這句話只有四個字……」

我望著他,又是著惱又是暗嘆。他知道我因昨日之事有意地與他拉開距離,便藉機發壞,提出了要聽那四個字的要求故意違逆我的意願,然而在他滿是玩笑的表情下,那對黑眸里卻沒有一絲的輕佻,極是認真。在怒馬寨的水潭中也好,在此時此刻也罷,彷彿這個傢伙歷生死劫、赴是非場的唯一目的,就只是這輕輕巧巧的四個字……

我,我真是火大,他又這樣——讓人無法痛痛快快地去恨他,甚至一想到恨字心內就遍生忘恩負義的罪惡感!我每每窮盡自己微薄的意志將自己拉回恨(或者不能忘記恨)的陣營時,都被他輕而易舉地略一用力扯向與此陣營相對立的另一陣營。我就這麼同他拔著河較著勁,不上不下不前不後地吊在中間,不能痛快死也不能痛快活,簡直就是折磨、是酷刑!這情形就好比身上有某一處隱隱作癢,可以忍受,但它卻一直癢著讓你渾身不自在,而想撓卻又撓不到正確的位置,所以你就越來越煩躁、越來越難耐、越來越抓狂,恨不能將全身撓個皮開肉綻,或是乾脆一頭撞死。

現在的我就如同在經受這樣的折磨,而這一切除了我自作自受之外還要拜眼前這個男人所賜,每當我感覺癢了,他就突然冒出來伸出狗爪撓一下,直讓人哭笑不得。

心中暗嘆一聲,垂下眼皮低聲道:「大人這樣算不算是趁火打劫?」

季燕然啞著嗓子一陣大笑,而後笑眼沉沉地望著我道:「為兄偶爾也想乾乾壞事呢!」

老天,你以為自己乾的壞事還少么?你總在不斷地考驗我、折磨我、摧毀我,讓我煎熬,讓我自責,讓我幾度欲將自己活生生的一撕為二!——我真是,真是恨透你了。

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低下頭不看他,用幾乎連自己都聽不到的聲音喚出他曾於命在旦夕時最想聽到的那四個字:「燕然哥哥……」

許久聽不到動靜,不由納悶兒地略略抬眼,卻見他正把頭低下來,側著耳朵做出一副十分用力傾聽的樣子。恨恨瞪他一眼,只好又稍稍提高了些聲音,道:「燕然哥哥。」

季燕然這才眉開眼笑地抬起臉來,輕聲地回了四個字:「宛如天籟。」

對上他的笑眼,那目光與往日似有不同,不再如深海般難以勘透,而是有什麼東西像要呼之欲出。心中沒來由地一陣慌亂,生怕他會說出能在一瞬間將我擊潰的話來,於是偏開臉,低聲道:「既如此,就拜託燕然哥哥問明此事,靈歌在此先行謝過。」說著就勢起身向他行了一禮,準備逃離。

季燕然只是笑笑,道:「靈歌不必多禮,為兄會儘快給靈歌個交待的。」

我點點頭,正要告辭,卻聽得有人輕且急地敲門,季燕然便道了聲「進來」,見紅鯉推門而入,也顧不得向季燕然行禮,直衝著我低聲道:「小姐!少爺來了!已至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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