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過往終成粥

第6章 過往終成粥

1

林妤的公司每年都會有一次員工旅遊。每逢這個時候,組裏就吵得不可開交,無疑是討論這次旅遊要去什麼地方,要帶些什麼衣物,準備好各種物品。王佳佳顯得很興奮,中午吃飯的時候黏着林妤,問鄭梓晨去不去。

「公司的活動他一向都不會落單。」

聽到林妤這麼說,王佳佳就鬆了口氣:「我之前告訴家裏公司要去旅遊,他們讓我請假和他們一起去馬爾代夫。幸好沒有答應,不然又要錯過和鄭總監相處的機會了。」

林妤一時也不知說什麼好,只嘆了口氣說:「你啊!」

公司的旅遊地點選在臨市的一個風景秀麗的山區。公司包了幾輛大巴,按組坐車。王佳佳為這次的旅遊活動,特地新買了一套衣服——舒適幹練的運動服,再戴一個白色的鴨舌帽,看上去清爽宜人。林妤背着自己的隨身物品上了車,結果看到鄭梓晨早已經坐在了上面。

鄭梓晨也正好抬頭看到她,只見他抬起手,像是要招呼自己過去和他同坐的意思。這時跟在後面上車的王佳佳卻不明就裏,一把挽住林妤的胳膊。

「林姐,我們一起坐吧!」王佳佳一臉甜甜的笑容,任何人看到都不忍心拒絕。

林妤收回視線,沖王佳佳點了點頭,兩個人走到鄭梓晨身後的座位坐下。隨後組裏的其他同事也跟着上了車,車子裏漸漸熱鬧起來,充滿了歡聲笑語。

車子離開高速便駛進了一條顛簸的道路。車子搖搖晃晃,像是個不倒翁被人不斷地推來推去,坐在林妤一旁的王佳佳因為暈車,臉已經變得煞白。林妤從包里掏出一個橘子剝開,把橘子皮遞給王佳佳,「放在鼻子下聞着會舒服些。」

王佳佳點頭接過,一路上都安靜得像是睡著了的小綿羊。

林妤靠在椅背上,越過前排同事的肩膀正好可以看到鄭梓晨。他身旁坐的是組裏的一個男設計師,不過對方正和另一個座位上的女同事交談甚歡,完全沒有心思理會鄰座的總監。鄭梓晨的耳朵里塞著白色耳機,頭一動也沒動。林妤猜他可能是睡著了,或許只是單純地在發獃。

「林姐。」旁邊的王佳佳終於有了動靜,「你知道還要多長時間才抵達景區嗎?」

林妤看了看臉色蒼白的王佳佳,用手摸了摸她的頭髮,想給她一些安慰:「應該還有半個小時。要不你靠在我腿上睡會兒吧,睡著了就不會這麼難受了!」

王佳佳點點頭,彎下身子,把頭枕在林妤的腿上,閉上了眼睛。

大巴在旅遊景區外的大門前停下,同事們都站起身拿着自己的東西下車。林妤輕輕推了推趴在自己腿上的王佳佳,提醒道:「我們到了,可以下車了。」

只見王佳佳有氣無力地動了動身子,然後直起腰來,臉色依舊很難看。林妤剛想問她感覺怎麼樣了,就見她突然用手捂住嘴。但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林妤身上的外套和褲子都被濺上了她的嘔吐物。

王佳佳狂嘔了一通,車廂里瀰漫着酸臭的氣息。林妤強忍住胃裏的噁心,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她。這時在車下等著的鄭梓晨上車來看情況,結果就目睹了這一幕。

鄭梓晨走過來,把王佳佳的手臂繞到自己的脖子後面,然後將她整個人扶起來往車外走,走了幾步便回過頭看向林妤,「快下來!」

也說不清他語氣里的情感,不過再不跟着一起離開,林妤一定也會忍不住吐出來的。

王佳佳因為身體的原因被送進了附近的醫療站,倒霉的卻是林妤,好好的一身衣服被沾染上了令人作嘔的污漬。

「剛才我們坐車上來的時候,我看到山下有個很大的水管,不遠,走幾分鐘就到了,去那裏處理一下再過來吧!」有同事好心地建議著,林妤想想也只有這個辦法了。

林妤剛走了幾步,卻被後面的聲音叫住。

回過頭,是鄭梓晨。他把手裏的背包遞給同行的同事,然後追了上來,「我帶你去,我以前來過這裏,認識路。」

「那謝謝了。」林妤忍着心裏的噁心,快步跟上鄭梓晨的步伐。

找到水管處,鄭梓晨幫忙擰開,可是水龍頭開到最大也不見一滴水流出來。

「是壞了嗎?」林妤輕聲問。

鄭梓晨用手拍了拍水管,皺起眉,「看來是。大概好久沒人用了吧。」

「那怎麼辦?」林妤看着那一攤令人作嘔的污漬,忍不住想反胃。

「我們往下走走看,這裏附近應該有農家。」

「你確定?」林妤有些不太相信。

「我是好幾年前來的了,那個時候是有的。」鄭梓晨說,「反正現在也找不到別的辦法,不如找找看。」

林妤覺得有道理,便點頭答應了。兩人沿着泥土路往山下走。林妤穿的是松糕鞋,踩到一些小石子的時候總會不小心崴腳。鄭梓晨見了,便把手伸過去,「拽着我的袖子吧,自己小心點!」

鄭梓晨的體貼令她有些不知所措,她伸手拉住,「謝謝了,總是麻煩你!」

鄭梓晨轉頭故作愁苦地說:「沒辦法,誰叫我是你上司呢。」

「所以,這只是出於對下屬的關懷咯?」林妤開玩笑地問,心裏卻有些緊張起來。

「就算是。」鄭梓晨走在前面回答道,「不過下屬和下屬之間也是有區別的。」

「區別」兩個字讓林妤的臉漸漸熱起來,手裏拽著的那塊布料似乎也變得有了溫度。

「這兒有一條小路!」鄭梓晨像發現了新大陸般地叫道,「我記得幾年前我和朋友迷路,就是從這條小路走的,然後就找到農家了。」

「是嗎?」林妤覺得很不可思議,「看來你跟這條路很有緣分啊!」

鄭梓晨彎起嘴角,那一刻像是陷入了對往事的回憶,眼裏卻閃過一絲落寞。

林妤見了,故作輕鬆地問他:「你和你朋友那時候在這兒一定玩得很開心吧?」

「是呀,那時我們有四個人。」鄭梓晨頓了下說,「就是上次結婚那哥們兒,他和他女友,也就是現在的老婆。我和我的——」說到這裏鄭梓晨愣住了,好像有什麼東西突然卡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無法繼續說下去。

林妤的臉上還是等他繼續說下去的神情。鄭梓晨笑笑,頗有些苦澀地說:「……我和我女友。我們四個人當時迷路了,又是大晚上的,當時還以為會露宿山上。幸好最後走這條小路找到了可以住宿的農家。那個時候是冬天,山上很冷,睡帳篷也夠我們受的。」

鄭梓晨說完這些的時候,過去的種種畫面又浮現在腦海里。這些事像是封藏已久的舊物,被妥善地收納在置物盒裏。他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去觸碰,再去打開,因為他怕看到裏面的舊物,害怕牽扯出不必要的傷感。可是當自己對林妤說完這些的時候,他才發現其實並沒有那麼多所謂的放不下,原來再怎麼深刻的感情到了一定時間,他也能坦然地當成一段軼事說出口了。

「說不定收留你們的那戶人家還記得你們呢,認出你也不一定。」

「也許。」鄭梓晨吸了口氣。不過已經過去這麼多年,他早已和當年那個青澀少年判若兩人。還能認得出嗎?

穿過小路,從繁茂的樹林里的確能看到若隱若現的房屋。是那種很老的磚瓦房,每家每戶都有一個小院子,院子邊上都種著果樹。現在是金秋時節,院子邊的橘子樹上掛滿了金燦燦的果子,有幾個小孩站在院子的邊緣伸手去夠。

鄭梓晨見了,快步走過去,輕鬆地幫他們摘下橘子,「小心別摔著了!」

「謝謝哥哥!」小孩子甜甜地說。

這一聲「哥哥」讓鄭梓晨眉開眼笑。

「看來我還不是很老啊!」鄭梓晨沖林妤搞怪地眨了下眼睛。

「是裝嫩有道。」林妤說。

「小朋友,請問可以借用一下你們的水管嗎?」鄭梓晨指指林妤,「這位姐姐的衣服髒了,想洗洗。」

「可以呀。」小孩子嗲聲嗲氣地用手指了指前面,「院子裏就有,你們自己打開用就好了。」

「謝謝了。」鄭梓晨伸手摸了摸小孩子的頭,一臉寵溺的神色。

「你很喜歡小孩子啊?」一旁的林妤見了說道。

「小孩子都可愛。」

「嘿,可以自己找個人生嘛。」

「那也得是自己喜歡的才行。」

「鄭總監身邊一定不缺少美女呀。」林妤差點就脫口說出王佳佳,幸好及時把話吞了回去,因為王佳佳對鄭梓晨的心意已經是眾所周知的事了。

「水管在那兒。」鄭梓晨推了推林妤,過去幫她擰開水龍頭。

林妤卻對着水管里流出的水猶豫了。不是水的問題,她在想衣服上的嘔吐物要不要用手去搓,她有些下不去手。見她木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動,鄭梓晨直接把她拉到跟前。

「過來!」他輕聲說,然後伸手拉過林妤的衣擺,完全沒有一絲猶豫,就打濕搓洗起來。

「怎麼好意思讓你——」林妤的臉立馬火辣辣地燒了起來,她沒想到鄭梓晨會這樣做。

「沒什麼。」鄭梓晨說着,抬頭向旁邊的小朋友處張望,「小朋友,可以過來一下嗎?」

那幾個小朋友聽見鄭梓晨的話,就屁顛屁顛地跑到他身前。

「有肥皂或者洗衣粉嗎?能借用一點嗎?」鄭梓晨問。

小朋友聽完,跑到屋裏拿出一小塊肥皂。鄭梓晨說了聲「謝謝」,然後在林妤的衣服上抹了點兒,又搓洗了一遍。

「好厲害!」林妤見鄭梓晨洗得這麼乾淨,不禁感嘆了一句。

「洗個衣服就厲害了?」鄭梓晨覺得好笑,甩了甩手上的水,把肥皂還給小朋友。

因為衣服下擺還是濕的,林妤便一直用手拉着那塊,走到院子裏,好讓它快點風乾。

「大哥哥,幫我們摘橘子!」

鄭梓晨也沒閑着,因為手長腳長的優勢,便被小孩子們拉去摘橘子了。林妤見他摘了滿滿一大堆兜在衣服里,那樣子就像一個憨厚的袋鼠,不過肚子裏裝的不是小袋鼠,而是黃燦燦的橘子。

小孩子們你拿幾個,他拿幾個,結果鄭梓晨的衣兜里還剩下好多。

「剩下的你們吃吧。」小孩子倒也大方,直接把剩下的全給了他。

鄭梓晨朝站在遠處的林妤扔去一個,「這橘子很甜。」

林妤剝開嘗了一瓣,的確很甜。農家的橘子沒有打農藥,純綠色食品。想到這兒林妤又拿了幾個吃起來。

林妤和鄭梓晨兩人坐在院子的邊緣上,中間放着橘子,像兩個剛採摘了水果正興奮分吃的小朋友。

「已經好久沒這樣吃過東西了!」鄭梓晨頗為感慨道,「以前上學,暑假的時候回外婆家玩,她家種滿了桑樹,上面掛滿了烏黑的桑葚。我和鄰居的小孩子一起把它們摘下來,就坐在地上分吃。」

「哈哈,我也是。」林妤笑道,「每次吃完桑葚嘴巴都烏黑烏黑的,活像個鬼,一開始還以為是吃桑葚中毒了。」

兩人聊起各自的小時候,都有趣得笑個不停。林妤把手裏的橘子皮向腳下的水溝里扔去,然後感到手背被頭上不知哪兒飛來的水滴打濕。

「咦?」林妤抬頭看向天上。

一旁的鄭梓晨鎮定地說了句「下雨了」,把手裏剩下的橘子一口喂進嘴裏,拍拍褲子,站起身。

「我們去屋檐下躲躲雨吧!」說着鄭梓晨把她拉了起來。

大雨猝不及防地下起來,很快就變成了瓢潑大雨。在院子裏玩耍的小朋友都一鬨而散,各自回家去了。只剩下這個房子主人家的小女孩,她打開屋門往外伸了伸頭,想叫在屋檐下躲雨的鄭梓晨和林妤進去,但又想起父母告誡的不要隨便讓陌生人進屋。就在她搖擺不定的時候,兩個戴着稻草紮成的斗笠的男女小跑着進到院子裏。小女孩見了大叫道:「爸爸!媽媽!」

對方把鄭梓晨和林妤讓進屋裏,泡了熱茶給他們,還拿出家裏炒的花生和甜甜的橘子出來給他倆吃。

屋外的大雨嘩啦啦地下着,彷彿流水似的從天上潑下來,院子裏已經有了積水。

「看來這雨一時半會兒停不下來啊!」屋裏的女主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剝蒜,林妤也湊過去幫她。女主人笑嘻嘻地看了看坐在沙發上和她丈夫聊天的鄭梓晨,低聲對林妤說道:「你老公長得很帥啊。」

林妤臉一紅,急忙解釋道:「不是,他不是我老公。」

女主人哦了一聲,做出一副心知肚明的樣子,「還沒結婚啊?不過也是遲早的事。」

林妤笑笑,也不想再多作解釋,低頭專心剝手裏的蒜。

「你會做飯嗎?」女主人又問道,「看你這手,平時應該很少做家務吧?」

「平時都比較忙,沒時間。」

「不過作為女人,還是得學會做菜,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得先抓住他的胃。」

林妤頭上冒出三條黑線,看來對方已經完全誤會了。蒜剝好了,女主人拉着林妤進廚房,說是要教她炒菜。林妤站在一邊的鍋旁,看着菜倒進油里發出滋滋的響聲,連忙往後退了一步。

「哈哈,放心,這油不會濺到你身上的!」女主人邊說邊用鍋鏟翻炒裏面的菜,過了會兒把鏟子遞給林妤,「要不要試試?」

「我嗎?」林妤有些猶豫,但還是過去接下了。

在女主人的指導下,她完成了這盤基本上糊掉的番茄炒蛋,不過味道還行,至少不咸也不淡。因為有了這盤菜墊底,林妤變得信心十足起來,爭着炒下一盤的空心菜。她正玩到興頭上,完全沒注意廚房門口已經多了一個人。轉頭看到鄭梓晨正靠在門邊,抱着手臂笑嘻嘻地看着自己,她不禁紅了臉。

「你怎麼在這兒?」她問。

「剛才和組裏的同事打了電話,告訴他們我們的具體位置,等雨停了我們就回去和他們會合。」

「吃了飯再走吧!」女主人插話道,「這菜是小姑娘做的呢。」說着頗為曖昧地看了眼林妤。

鄭梓晨笑笑:「給你們添這麼多麻煩,挺不好意思的。」

「哪裏,別客氣,只要不嫌簡陋就好。」

最後飯菜做好,林妤和女主人把它們端上桌。鄭梓晨拿着筷子,掃了眼桌上的飯菜說:「炒空心菜和番茄炒蛋一定是林妤做的。」

「我知道賣相不佳啦。」林妤撇了下嘴,「不過味道還不錯哦。」

鄭梓晨夾了塊番茄喂進嘴裏,砸吧了兩下,然後點點頭:「的確不錯,十分滿分,給你七分。」

「你們還真是恩愛啊!」一旁的女主人調侃,「你們在一起多久了?」

林妤剛吞下的飯差點一口噴出來,可是鄭梓晨卻非常配合地回答她說:「三四年了。」

三四年?林妤睜大眼睛看向鄭梓晨,一副「你逗我玩啊」的神情。

「三四年也挺久了啊!」女主人好像對他們的事很感興趣,不顧一旁丈夫沖她使眼色,「準備什麼時候結婚呢?」

「快了,年底。」鄭梓晨說謊都不帶眨眼睛的,好像他和林妤真有這麼回事似的。

「那恭喜了啊!」女主人看上去很開心的樣子,還講了她當初結婚的場景。鄭梓晨聽得很認真,還不時問幾個問題。

林妤的臉則一直紅著,只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得了。

屋外的大雨漸漸小了,鄭梓晨和林妤就這樣消磨掉了一下午的時間。現在黃昏已近,周遭的農家都升起了裊裊炊煙,林妤他們已經吃完了晚飯。鄭梓晨和林妤忙着收拾碗筷,讓女主人休息,剩下的交給他們。

女主人的眼睛掃了掃他倆,曖昧地笑笑說:「那你們去廚房洗碗好了。」

林妤汗顏,女主人的想像力真的很豐富啊!

洗碗的時候,林妤問鄭梓晨:「你剛才裝得真像啊,做演員一定可以拿影帝!」

「哈哈。」鄭梓晨正在擦洗手裏的碗,「你怎麼就能肯定我是裝的,而不是真心實意?」

林妤一愣,被他的話嚇了一大跳,差點把手裏的碗給摔到地上。幸好她反應及時,立刻用開玩笑的口吻回道:「哈哈,這個笑話可一點也不好笑。」說完,她想看鄭梓晨有什麼反應,結果他只是彎了下嘴角,什麼也沒說。

跟屋裏主人道別的時候,對方硬要把滿滿的一袋橘子塞給他們。他倆想拒絕,沒想到女主人卻熱情地說:「就當是給你們的結婚禮物吧,希望你們結婚後跟這橘子一樣甜甜蜜蜜!」

林妤還想着拒絕,沒想到身邊的鄭梓晨卻笑着接過:「既然這樣我們就收下,謝謝了。」

「有空過來玩!」

「一定,下次來這邊一定拜訪。」鄭梓晨提着那沉沉的一口袋橘子,沖對方一家人揮了揮手,然後和林妤並肩離開了。

「怎麼有種騙吃騙喝的感覺?」回去的路上,林妤回想到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覺得就像做夢一樣。

「對方很開心呢!」鄭梓晨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

「嗯?」林妤不解地問,「這是什麼意思?」

「那個女主人好像得病了,身體一直不太好。」鄭梓晨的臉色嚴肅下來,「之前和她丈夫聊天了解到的。」

「她身體不好嗎?」林妤驚訝地張張嘴,「看她那麼愛笑,那麼熱情,完全沒想到啊。」

「是啊。」鄭梓晨嘆了口氣,「所以只要能讓對方開心,無論是謊言還是什麼,都不重要的。」

林妤想起女主人以為自己和鄭梓晨是情侶時的神態,心裏感到暖暖的,「那麼好的人,即使生病了也會很快好起來的。」

「當然。」鄭梓晨附和道。

組裏的同事已經住進了公司預訂好的酒店。林妤和鄭梓晨還沒走到酒店門口,遠遠就看見了王佳佳的身影。她沖他們舉起雙手交叉揮着,然後小跑過來。

「林姐!」王佳佳衝上去一把抱住林妤,「你們終於回來了!」

「是呀,雨太大,我們被困在附近的農家了。」林妤解釋著,看了看王佳佳問她,「你身體好些沒?」

「早好了。真是不好意思,麻煩你了。」王佳佳抱歉的說。

「沒事。」

「要不是托你的福,我們也得不到這麼一大袋橘子了。」鄭梓晨把手裏的橘子遞給王佳佳,「把這個分給大家吃吧,純天然的綠色食品,很甜。我和你林姐今天吃了一下午,如果沒有你這一吐,我們連橘子皮都見不到呢。」

「鄭總監這是在挖苦我嗎?」王佳佳皺起鼻子,但還是接過橘子,蹦蹦跳跳地去找其他人分了。

「果然是小女生呢。」林妤望着王佳佳的背影獨自感慨了一句,這話正好被鄭梓晨聽到。

「你也大不了她多少啊,怎麼顯得這麼老成的樣子?」鄭梓晨調侃她,「小心臉上長皺紋啊。」

「還不是被你剝削的,天天加班,就算再少女也會變大媽。」

「哈哈,有這麼誇張嗎?」

「以後組裏的女性找不到男朋友,一定有一半都是你害的。」林妤說着白了他一眼,「當然,男的找不到女朋友,一定也有一半是你害的。」

「如果真有那麼一天,」鄭梓晨說着,饒有意味地看了眼林妤,「你那份我一定幫你負責到底。」

2

林妤旅遊完回去的時候,在景區買了許多新鮮水果。她想着,正好可以帶回去給易晴做鮮榨果汁。易晴在電話里聽說林妤要回家了,立馬去市場買菜,在家張羅了一桌飯菜。現在林妤和易晴已經完全成了親密室友。

「你做頭髮了?」林妤吃飯的時候才發現易晴的頭髮變成了栗色,發尾也變成了小卷。

「嗯,因為明天要去見一個人。」

「什麼人?」林妤有些好奇,「一定很重要吧?」

「是前夫。」易晴夾了塊菜放進碗裏,不動聲色地說,「我明天要去他公司拿些東西,這麼久沒見面,總不能蓬頭垢面地就去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我離婚後過得很不好。所以我特地去做了個頭髮,還有面部護理,逛了街,給自己新買了衣服。」

林妤語塞,沒想到她見個前夫居然這麼大動干戈。

易晴大概是從她的神情里猜出了她的想法,便說:「你是不是在想,我見個前夫為什麼這麼大費周章?」

林妤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敢答話。

「你想想,如果你在大街上遇到了前男友,你是希望自己正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還是一副邋裏邋遢的樣子?這跟對一個人有沒有感情沒關係。生活是一場戰役,不管何時都要記住贏,哪怕輸也要輸得漂漂亮亮的。」

林妤聽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你明天早上去他公司?」

「嗯,早點把事情辦完早點回來。」

第二天一大早易晴就起床了,比林妤還要早一個鐘頭。林妤躺在床上,聽見房間外面傳來易晴走動和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不知道她在做什麼。等她起床出門的時候,只見易晴穿着紅色緞面的旗袍,外面搭著一件米色的開司米,妝容精緻地端坐在沙發上喝水,儼然像是從油畫里走出來的上世紀的貴婦。易晴本來就很有氣質,再這麼一打扮,想讓人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都難。

「起來啦?」易晴抬起頭,沖林妤莞爾一笑,「我做了早餐,在廚房裏放着,你用微波爐熱熱就可以吃了。」

「你已經吃了嗎?」

易晴點點頭:「我等你,我們一起下樓。」

林妤和易晴走出小區的時候,感到回頭率高了不少。大家的目光紛紛朝易晴看去,不知道這個氣質高雅的女人是什麼時候搬進小區的。

「你前夫的公司在哪兒?」林妤問她,想看順不順路,如果順路可以一起打個車。易晴穿成這樣總不能去坐公車吧。

易晴說了個地名,林妤在腦海里搜索了一下,發現不順路。「我要往那邊走。」林妤指了指,「你一個人有問題嗎?」

「你去上班吧,我沒有問題的。」易晴揮了揮手,走到馬路對面打車去了。

林妤站在原地看着易晴往前走的背影,她真的很瘦,感覺那腰用手輕輕一折就能折斷。雖然她每天在家看似忙活着各種美食,但是越來越豐腴的是林妤。易晴彷彿在她的美食里注入了魔法,而這魔法需要消耗她自身的體力和精力,最後帶有魔法的美食卻被林妤一一吃掉。

易晴踩着那雙七厘米的高跟鞋穿過馬路,走到街邊。雖然她面容精緻,神態高傲,流露出不容侵犯和生人勿進的表情,但是林妤知道,這些不過是包裹在易碎瓷器外面的遮擋物罷了。否則她深夜起床去洗手間的時候,又怎麼會聽見來自她房裏的啜泣聲?

也許讓她傷心的並不是這段婚姻,而是過去某段難以忘懷的感情。當一個女人的感情受到挫折時,總會習慣回憶過去美好的點滴來彌補現在內心的空洞。

見易晴鑽進計程車,林妤鬆了口氣,轉過身朝前面的公交站台走去。

3

易晴站在高聳的大廈下面抬頭望了望,身邊都是形色匆匆的上班族,正蜂擁著往大廈里走去。她站在裏面顯得格格不入,有些好奇的人不禁回頭看她幾眼。她已經兩年沒有來過這裏,兩年前她因為在前夫江睿的公司里大鬧了一場,便再也沒有來過。兩年過去,以前那些員工又走了多少呢?現在想想,她和江睿的婚姻差不多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出現了裂紋。之前他們是所有人眼中的模範夫妻,是天造地設的一雙,好像他們的出生就是為了彼此似的。一個是在倫敦大學深造過的碩士,家境優越,卻憑藉自己的能力和才華拼出一番天地。一個是上市公司老總的千金,從小養尊處優,無論哪方面都十分優異。男才女貌,就是用來形容江睿和易晴的。

可是外人只當他們的婚姻是個精緻昂貴的花瓶,其實只有易晴和江睿明白,這些年來兩個人也不過是相敬如賓。沒有戀愛的基礎,通過雙方父母認識,覺得不錯,條件適合,就這樣操辦了隆重盛大的婚禮,然後走進了婚姻的殿堂。他們漂亮的花瓶裏面其實什麼也沒有。

雖然對江睿沒有太深的感情,但是易晴還是努力做個好妻子。做了全職太太后,為了使生活不枯燥乏味,易晴報了各種培訓班,烹飪、插畫、糕點、瑜伽等等課程,每天忙得不可開交。最初的那幾年,她也確確實實感受到過幸福和溫暖,江睿是個有責任心的男人,除了工作,所有身心便在易晴這裏。

他記得每個紀念日和有意義的節日,會事先準備好得體的禮物和驚喜。他也懂得讚美的藝術,只要是易晴親手做給他的東西,他都會誇獎並衷心地感謝。他也知道易晴例假的日子,並會在幾天前買好紅糖和衛生棉給她。如果真要挑剔,江睿完全挑不出任何缺點,體貼、細緻又溫柔,可是這種美好反而使易晴覺得不安。她會偶爾想起從前跟前男友在一起的時候,對方傻愣愣的,不僅忘性大,而且自己每次來例假,痛得在床上打滾的時候,他都手足無措。雖然她常因為生氣發脾氣,說他不夠關心自己,但是心裏卻能夠確確實實地感受到那份溫暖的毫無矯飾的愛意。

直到兩年多前,易晴父親公司的股票開始不斷下滑,那個時候公司的內部人員也正在鬧內訌,公司經營不善,即將面臨倒閉。如果不是江睿家伸出援手,易晴父親的老底可能都保不住。但是自從那次事情之後,易晴和江睿一起回他父母家,每次都會受到冷眼對待,以前他們對自己是多麼熱情啊,世態炎涼也不過如此。易晴知道,他們冷待自己還有一個原因,那就是自己一直沒有孩子。江睿對有沒有孩子一直都抱着順其自然的態度,對易晴並沒有過多要求。可江睿父母卻抱孫子心切,有一次甚至當着易晴的面說:「江睿養你,還要花錢貼補你家公司,可是你連生個孩子都不行,真沒用。」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易晴的眼淚差點流了出來。不過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席間沒有失態,和江睿回去的路上她沖他發脾氣:「我知道我家裏要靠你們撐著,但也用不着這麼咄咄逼人吧!」

「他們只是想抱孫子。」

「想要個孩子還不容易嗎?」易晴生氣地說,「難道你娶我就是為了讓我給你生個孩子?你也是受過西方教育的,你對得起自己讀的這麼多年的書嗎?」

「我並沒有那個意思,我一直都很尊重你啊。」

易晴當然清楚江睿沒有這個意思,她實在是氣急了,在他父母那裏受到的委屈無從發泄,只好一股腦地全部扔給江睿。但最不能讓她忍受的是,江睿的媽媽竟然要帶自己去醫院做檢查,說自己是不是得了什麼病才不能懷孕。

易晴堅決不去,打電話給江睿,江睿在那邊卻無奈地勸她順從他母親一次。可是易晴怎麼能去呢?她太清楚自己不懷孕的原因了。她二十歲的時候曾經懷過一次孕,可是那時她和男友還都是大學生,不可能把孩子生下來,她就在男友的陪同下去了一家小診所墮胎。因為醫療條件不佳,墮胎的時候出了意外,結果大出血,幸好被及時送到附近的大醫院,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醫生說,因為這次意外,易晴以後再想要孩子就比較困難了。這是易晴年少時候的傷疤,她怎麼可以揭開給別人看?所以當江睿母親在門外用力拍門的時候,易晴躲在房間里用被子捂住頭,江睿回來因此和她大吵了一架。

那個時候,他們的婚姻就氣數將近了。

人和人的情感是相對的,易晴沒有尊重江睿,江睿也不想再繼續耗費力氣去經營這場本來就是空殼的愛情。易晴也累了,以前精心維持的賢良妻子形象也懶得再去管,不再陪江睿參加應酬,也不再帶點心去他公司。兩人幾乎形同陌路。

至於那次去江睿公司大鬧,也是情緒壓抑所致。家裏的公司日漸虧空,江睿家也不再拿錢出來救濟,父親因為公司的事生了一場大病,易晴在醫院照顧父親的那段時間,江睿連一聲問候也沒有。接父親出院后,易晴連家也沒回,直接去了江睿公司,不顧前台姑娘告訴她江睿正在開會就沖了進去,大吵起來。當時他的職員都在,大家圍在外面看熱鬧。雖然江睿把易晴拖到了辦公室,並拉下帘子遮住玻璃,但是江睿仍覺得被所有人盯着,他對易晴說:「有什麼事回家再說。」

「怎麼回家說?你回家願意跟我說話嗎?」

「那你想怎樣?」江睿不耐煩起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也是出身書香世家,怎麼也干出這種潑婦罵街的事情來了?」

「我是潑婦罵街!你高雅,你們一家人都高雅!是誰的父母一開始腆著臉來和我父母說親來着?這幾年下來我們之間的情誼都被狗吃了嗎?」

江睿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只想儘快息事寧人。他問:「你到底想怎樣?你直說。」

易晴冷笑了一聲,伸出手掌在他面前比劃了一下,「給我賬號裏面打這麼多錢,答應了我就走!」

「就是為了要錢?」

「我不要錢我還能要什麼?我爸爸躺在醫院裏一周,你來關心過一下嗎?我家公司虧空就要破產倒閉了,你問過一句話嗎?」

「這一切怪我嗎?」江睿同樣冷笑道,「我知道你從小養尊處優,你想要天上的星星都會有人摘來給你。可是你的嬌縱也要有個限度啊!你都不尊重我母親,我憑什麼還要什麼都幫你?」

「所以說我們的婚姻不過就是一場交易。我現在問你要錢也不為過。」易晴刻薄道。她好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只想要錢,別的她也圖不到。

江睿雖然心裏不情願,但還是妥協了,對她說:「你現在回去,我一會兒就叫助理給你匯款。」

「口說無憑。」

江睿轉身走到辦公桌前,拿起桌上的電話撥給助理,「你現在拿張紙記個銀行卡號,馬上給這張卡匯五十萬。」放下電話,江睿回過身來看向易晴,「這樣可以了吧?」

易晴這才願意讓步,轉過身打開辦公室的門,把高跟鞋踩得啪啪作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自那次以後,她就再也沒有踏入過這座大廈。

時隔兩年,現在她重新站在這裏,心裏難免有些感慨。其實她完全可以等到江睿有時間的時候去家裏問他要,但是現在她需要錢。離婚後雖然得到了一大筆分手費,但她把大部分都給了家裏,現在手裏已經所剩無幾。她早早結了婚,一直待在家裏做全職太太,和這個社會已經完全脫節。再拿着文憑去各家公司面試,從最初的小職員做起,這是易晴無法想像的事情。

易晴走進電梯,按下樓層數,心裏盤算著待會兒見面了該以怎樣的方式開口。之前的離婚鬧得雙方都很不開心,她在大街上大吵大鬧,還影響了路上的行人,現在想想也頗為後悔,自己實在是太衝動了。跟江睿撕破臉對自己又有什麼好處呢?

走進公司,看到前台小姐正在講電話,她便在一旁供來訪者休息的沙發上坐了會兒。前台姑娘是一張新面孔,所以易晴不用擔心自己有被認出的風險。

「我來找江總的。」易晴走過去對她說。

「請問有預約嗎?」對方打量了一下她,見易晴穿成這樣,一時也不知道她是什麼來路。

「之前約好了的,你打電話問問他就知道了。」

前台姑娘給江總辦公室撥去電話,掛了后對易晴說:「江總在他辦公室。」

「謝謝了。」易晴轉身輕車熟路地朝江睿辦公室走去。

易晴經過公共辦公區域的時候,楚小語一眼就注意到了她,因為沒人上班會打扮成這樣。還有她身上的氣質,讓人不得不把視線移到她身上。見到易晴走進江睿的辦公室,楚小語不禁更好奇了。這時旁邊的同事湊過來,一臉八卦地拍拍楚小語。

「剛才進辦公室的人就是江總的前妻。」

「前妻?」楚小語一驚。

對方點點頭:「我一眼就能認出她來,她氣質和走路的姿勢很容易就能跟一般人區分開來。」

「是個大美人啊!」楚小語更想知道她來找江睿有什麼事,「他們不是離婚了嗎?來公司做什麼?」

同事搖搖頭,胡亂猜測道:「也許之前有什麼事情還沒有解決好吧。」

楚小語得不到明確的答案,就更想知道江睿和他前妻在講些什麼話。她隔着厚厚的玻璃門,裏面的聲音完全聽不見,明明能看見他們,卻仿若和他們身處兩個世界。楚小語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幾乎沒有猶豫,就站起身去茶水間接了杯水,然後踩着高跟鞋,走到江睿辦公室的門口,叩了兩聲門。

江睿轉過頭,見是楚小語,臉色有些難看。只要有點眼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個女人和江睿的關係非同一般,要不然是不會在這個時候貿然到辦公室來打擾的。

楚小語把水杯放到桌上,轉身的時候眼睛有意看了眼易晴。她心裏小小地震驚了一下,哪怕是這麼近的距離,她看起來依然很漂亮,有種不可褻玩只可遠觀的美感。

「謝謝了。」易晴看了看那杯水,轉頭看楚小語的時候,見楚小語也盯着自己。她眼裏有些疑惑,不過楚小語已經飛快地收回視線,朝辦公室外走去了。

「這個姑娘是新人?」易晴問江睿,「看着很年輕。」

「新來的助理。」江睿說,「有點不太懂事。」

「按你以前的脾氣應該發火了才對。」江睿一向對自己的私隱看得很重。

「不敢啊,那是我老闆的女兒,怠慢不得。」

「哦?」易晴愣了一下,隨即調侃道,「老闆的女兒做你的助理,面子挺大的啊!」

「我得裝作不知道她是老闆的女兒,當成普通員工對待,你以為容易嗎?」江睿嘆了口氣,對易晴說,「你現在住哪裏?在家住?」

「在外面和一個女生合租的房。」

「你和陌生人住得習慣嗎?」

「有什麼是不能習慣的?」易晴拿起桌上的木頭盒子,「你工作吧,不打擾你了。」

「我送你出去。」江睿見易晴轉身,上前走了幾步,拉開辦公室的門。

「不用了,你員工又要無端猜測了。」易晴說完,沖江睿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那是江睿許久沒在她臉上見到的笑了。

「那你自己小心。」

「再見。」易晴抱着那盒東西慢慢走出去,身影消失在辦公室過道的盡頭。江睿心裏湧出一絲奇怪的情緒,好像生活里有什麼東西真正地落下了帷幕。

走進電梯,易晴才打開那個木頭盒子,裏面全是易晴過去戴過的首飾,鑽石項鏈和手鏈,生日時收到的各種瑪瑙和翡翠。因為經常在家,她很少拿出來佩戴,就一股腦地收進了盒子裏,離開的那天卻忘了帶走。如果按照以前的脾氣,易晴是絕對不會再打電話問江睿拿的,可是現在她需要。

易晴走出大廈,在街邊打到車坐上去,對司機報了個地名:「去振興典當行。」

4

葛亦夢手鏈丟失的事情給夏霓或多或少造成些影響,以前沒人關注夏霓這個新來的培訓生,也沒當回事。可那件事過後,夏霓變成了大家私底下閑聊的話題,難免有人問起她是怎麼進來的。有人說是梁總親自找到的,大家便默契地瞭然於心,把夏霓當成靠潛規則上位的花瓶。

可最讓人受不了的是,夏霓每次去更衣室和化妝間,總有人會冷嘲熱諷幾句,「你這塊表看上去很貴啊,小心放着,萬一被誰看上就慘了!」「東西放好,這裏有人手腳不幹凈!」赤裸裸地向一旁的夏霓放箭。

夏霓全當沒聽見,她不想和任何人發生衝突,只能繼續隱忍。每天完成培訓的課程后,夏霓也不逗留,直接回公司提供的宿舍。這幾個月可以說是完全與世隔絕,和人的交流也幾乎為零,除了和上課的老師說話外,周遭沒有一個人可以談心。夏霓好幾次想打電話給林妤和楚小語,但拿出手機又放了回去,最終放棄了向她們傾倒苦水。她們現在也有工作,人活着,誰又沒有一點煩心事呢?

這天夏霓上完課,照例換下舞蹈服,背着包往外走,走到大門處的時候,看見街邊停著一輛黑色汽車。她沒在意,正待徑直從汽車旁走過的時候,車窗適時地搖了下來。她轉過頭看見梁孟,他沖自己招了招手,說了聲「上車」。

沒有任何猶豫,也沒有問為什麼,夏霓拉開車門就坐了上去,梁孟沿着街道開出這片新開發的郊區地段。這是夏霓在這裏待了漫長的幾個月後,第一次去市中心。

「你不問問我來找你有什麼事嗎?」梁孟見夏霓一直沒說話,便開口問道。

「雖然不知道有什麼事,但我知道你一定會帶我吃東西。」夏霓轉頭沖梁孟古靈精怪地笑了笑。

「哈哈,你就這麼好打發?」

「食堂裏面的東西實在不能吃盡興。」

培訓地的食堂裏面幾乎都是素菜,因為對這些培訓生有體重上面的要求,提供的雞肉和牛肉也全是水煮的,完全沒有味道,讓人難以下咽。

「那你想吃什麼?」梁孟問。

夏霓皺着眉很認真地想了想,就在梁孟以為她要想個什麼花樣的時候,她卻幽幽地說道:「火鍋吧,這個季節吃火鍋最舒服了,而且很久沒碰辣椒,實在想念得很。」

「可以。」梁孟笑道,「你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到了火鍋店,兩人挑了個位子坐下。點了菜,服務生端上紅油鍋底,開火加熱。夏霓聞到裏面冒出來的香味,就忍不住流口水。

「好香。」她湊近聞了聞,一副陶醉其中的神情。

「哈哈,看來這幾個月真是把你饞得夠厲害的。」梁孟笑起來的時候,眼角的魚尾紋皺起,「再過幾天你就解放了。」

夏霓正拿着筷子夾毛肚往鍋里放,聽到梁孟這麼說先是一愣,隨即反應過來,開心地問他:「我不用繼續培訓了嗎?」

「我看過培訓老師給你打的分數,你已經可以準備出道了。我們最近正好也簽了幾首新歌,先給你做EP發行。」

「我真的可以嗎?」夏霓還是有些不敢相信,又向梁孟確認了一遍,「感覺好像在做夢一樣。」

「葛亦夢和你的事我也聽說了,我相信不是你做的,別人怎麼說不要太在意!」

「你為什麼就這麼相信我?」夏霓和梁孟接觸得很少,雙方的交談幾乎就停留在「你吃飯了嗎」「我吃了」這樣的層面上。如果夏霓聽到有關梁孟不好的傳聞,她覺得自己一定不能像梁孟這樣肯定地相信對方的清白。

梁孟夾起肥牛喂進嘴裏,低頭笑了笑:「因為我覺得你跟我很像。」

「我跟你很像?」

「不知道為什麼,第一次見到你就覺得很有眼緣。」梁孟說到這裏解釋了一句,「這不是搭訕和套近乎,我是說真的,看到你好像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

夏霓剛送到嘴邊的筷子頓住了,她不太明白自己跟梁孟之間會有什麼相似的地方。眼前的梁孟是典型的商人模樣,聽人說他父母都經商,家境富裕,衣食無缺。這樣的人怎麼可能和自己有相似的地方呢?

看出夏霓的疑惑,梁孟笑笑說道:「我高中的時候組過樂隊呢。」

「真的?」夏霓不可置信地一驚,來了興趣,問道,「什麼樂隊?」

「搖滾。」說完梁孟自己都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那時候和幾個玩得好的朋友都很喜歡披頭士,我們就組建了一個叫滾石的樂隊。不過學校說樂隊會影響學校風氣,就給取締了。」

「那後來呢?你們有自己原創的歌嗎?」

「有啊!當時我們還把它刻成盤了,樂隊成員每人一份留作紀念。」

「上了大學就自由了,沒再重組?」

梁孟嘆了口氣:「家裏不讓。大一的時候他們就給我安排好去國外留學的事,在國外讀書那會兒每天忙得天昏地暗,哪還有時間玩樂隊。回國后就幫家裏做事,後來好不容易獨立出來做事,賺了點錢,有能力和時間做自己想做的了,可是歲月不饒人。」說着他摸了摸自己的頭頂,「再過幾年這片頭髮就要掉光了,再重拾年輕時候的夢想是不可能的,所以就開了這家公司,想幫助跟我一樣喜歡音樂的年輕人實現夢想。」

夏霓聽完臉上露出淺笑,「可你怎麼就知道我是因為喜歡音樂才唱歌的?說不定我純粹就是愛慕虛榮想出名呢?這兩者是不一樣的。」

「哈哈,這區別對我來說並不重要。」梁孟欠了欠身,「你是個好苗子,我一定會好好栽培你。」

這是夏霓二十三歲時梁孟對她做出的承諾。夏霓以為未來正向她打開一扇通往光輝前程的大門,以為她過去付出的所有終於有了所謂的交代。在她人生的二十三歲,在她一生的黃金時代,她有很多奢望,她想愛,想吃,還想在一瞬間變成天上半明半暗的雲。

可是她不知道的是,生命「就是個緩慢受錘的過程」。

5

離開宿舍的那天,梁孟派了司機來接她。夏霓的新住所位於公司附近的一個小區,是一室一廳的單身公寓,雖然不大,卻很溫馨。房間里有很大的衣櫃,陽台的落地窗那裏放着一把搖椅,晚上的時候可以坐在那裏看這座城市的夜景。夏霓的飲食都是梁孟專門請的營養師搭配的,保證她既有足夠的熱量又不會發胖。夏霓只是一個還沒有出道的新人,梁孟就給她提供了這麼好的待遇,因此公司里很多人都在背後議論,猜測這個夏霓到底是什麼來路。

流言傳到葛亦夢耳中,她立馬不滿起來。先前知道夏霓是因為表姐紀婷,沒料到此人後面還有自己的老闆梁孟撐腰。葛易夢是公司一直力捧的藝人,已經出道兩年,而且是公司同期出道藝人中最紅的一個。她之前也沒有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啊,出道之前她連梁孟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這個夏霓第一次進公司居然就是梁孟親自接待。於公於私,葛亦夢對夏霓都有一種本能的仇視感。

「不過就是個有幾分姿色的婊子,能算哪根蔥!」葛亦夢直接在化妝間里罵道。周遭的人都知道她的脾氣,不敢吱聲。反正那個夏霓也只是個還沒出道的新人,梁孟再看重她,市場不能接受,也只是一眨眼就過氣的路人罷了。

培訓結束后,夏霓打電話把林妤和楚小語約出來見面,告訴她們即將發行EP的事。結果兩人比夏霓還要激動。

「總算是遇到伯樂了!」林妤高興地說,「以後就再也不用去酒吧那種地方唱歌了。」

楚小語的關注點卻是:「錢多嗎?」

夏霓笑道:「具體的還不知道,最近一直在忙著錄歌。對了,下周六我要在市區開一個現場的小型演唱會,給發EP暖個場,到時候會有媒體還有公司請的假扮觀眾的托兒過來捧場。你們兩個到時候記得來啊,最好帶上親戚朋友,人越多越好。我可不想到時候只有幾個托兒在那裏大喊大叫。」

「肯定啊。」楚小語一臉仗義地拍了拍夏霓的肩膀,「他們那些托兒肯定沒有我和小妤這兩個托兒表演得到位。」

「存心找打嗎?」夏霓氣呼呼地舉起手,作勢去打楚小語,抓到她后輕輕捏了捏她的臉蛋,「你最近瘦了很多啊,臉上都沒肉可捏了。」

楚小語笑眯眯地看着她說:「是不是變好看了?」說着跳到林妤身邊,把臉湊近了,「我臉什麼時候能跟林妤一樣小就好了。」

「我長胖了好幾斤啊!」林妤苦惱地說,「新室友比夏霓還會做飯,每天吃飯都吃到撐,說不定下次你們再見到我,我已經變成豬了。」

「新室友做什麼工作的?」夏霓問。

「她以前是全職太太,離婚剛搬出來,現在還沒找到工作。」林妤說,「不過最近她一直都不怎麼回家,也不知道忙些什麼。」

「離婚女人可是很危險的動物啊!」楚小語一臉認真地提醒林妤道,「她們一般都比較敏感脆弱,常常認為自己是弱勢群體。你室友是不是經常神神叨叨的?」

林妤忍不住翻了個白眼:「說得你好像離過婚似的。我室友人很好,一點問題都沒有。」

楚小語悻悻然道:「沒問題最好,我只是提醒一下而已。」

夏霓和林妤聊天的時候,楚小語站起身說要去下洗手間,轉過身的時候神情有些黯然。她怎麼會不了解呢?她的父母早年離異,最初的那幾年裏她跟母親一起生活,她就是那樣啊,神神叨叨,敏感脆弱,整個人都頹喪了下去。她拿着父親給的錢肆意揮霍,最後酒後駕駛出了車禍,從此離開她既熱愛又討厭的人世。從那個時候起,楚小語就對離過婚的女人有一種莫名的恐懼,覺得她們隨時會卸掉精緻的妝容,突然坐到你身邊,翻開自己的傷口給你看。這也是楚小語對婚姻感到恐懼的根源,那麼多次無果的戀愛,不過是因為本身就對愛人這件事缺乏某種與生俱來的天賦。

6

夏霓在鬧市區的現場演唱會並沒有搭建舞台,而是準備在預留好的空地里直接帶上樂隊開唱。這非常考驗歌手的應變能力和臨場反應,幸好夏霓以前在酒吧駐唱有了經驗,否則看到大街上來來往往那麼多行人,不嚇得腿軟才怪。

離上場還有半個小時,夏霓打電話給林妤和楚小語,得知兩人早就到了街對面,正坐在店裏喝東西,只等著夏霓上場,她們就立即衝過來充當熱情的路人。

化妝師給夏霓重新補了妝,離開唱的時間很近了,她忽然開始緊張起來。這時旁邊一個工作人員遞來一瓶水給她,「喝點水潤潤嗓子!」

「謝了。」夏霓接過,擰開蓋子喝了幾口。她覺得心裏有些發熱,心想應該是太緊張的緣故。

離開唱還有十分鐘,樂隊已經準備好了。夏霓理了理頭上的裝飾,看了眼鏡子裏的自己,整張臉濃妝艷抹,化妝師給她化的是哥特風的妝容,說很符合她的氣質。看着鏡子裏自己茶色的濃重眼影,夏霓想如果不是事先告訴了林妤和楚小語,她們就算從大街上路過也不見得認出自己吧。她正這樣想着,肚子卻突然咕嚕一聲,接着傳來一陣陣痛。夏霓彎腰捂住,這時候工作人員跑過來通知她該上場了,見她臉色不對,詢問她怎麼了。

「沒事。」夏霓直起身子強裝鎮定,「只是有點緊張罷了。」

「那快上場吧!」對方催促道。

如果沒有臉上花花綠綠的妝容,夏霓此時的臉一定被疼得煞白。但是上場時間已經到了,她和周圍的同事為了今天這場演出準備了那麼長的時間,怎麼可以臨時出狀況?她深吸了口氣,強裝鎮定地加入樂隊,帶着他們小跑着衝到演出空地。

開場歌曲是她的原創歌曲,音樂聲響起,夏霓覺得肚子像被人狠狠地打了一悶棍似的,疼得她頭上直冒冷汗。她開口唱起來,周圍的行人漸漸聚集過來,她看到馬路對面有兩個熟悉的身影在往這邊靠近,她看到林妤和楚小語沖自己揮了揮手,她們臉上的笑意在她眼前模糊成一團。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唱些什麼,完全出於本能,歌聲飄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她好像進入了雲層里。

忽然夏霓眼前一黑,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救護車的聲音呼嘯而來,夏霓被工作人員扶著,緊急撤出被圍得水泄不通的人群。很多人拿出手機拍照,林妤和楚小語在人群外大喊著夏霓的名字,可是她們被工作人員攔住無法靠近。夏霓被抬上擔架,在救護車的呼叫聲中離去。

「拍什麼拍!」楚小語看身邊一個男子拿着手機拍個沒完沒了,就一把奪過他的手機要去刪圖片。

對方是個身高一米八幾的大漢,眼看着就要發生爭執,林妤連忙拉開楚小語沖對方道歉:「不好意思,我替我朋友向你賠個不是。」說着鞠了一躬,把男子的手機還給了他。

「現在不是鬧事的時候。」林妤拉着楚小語去路邊打車,「我們還是快點去醫院找夏霓吧!」

「怎麼好端端的會突然暈倒?」楚小語又急又不解,「半個小時前跟我們打電話不是還活蹦亂跳的嗎?」

「先別急,我們先去醫院看看情況。」

夏霓被送進急救室,得知消息的梁孟正忙着應付媒體。之前已經跟他們溝通好這次夏霓的演唱要上頭版,「天籟之音,新晉實力歌手街邊演唱引熱議」的新聞標題都想好了,結果沒想到會發生這樣的意外。

檢查結果出來,醫生說是食物中毒,沒有大礙,已經轉入普通病房。夏霓躺在病床上,手上還打着點滴。她臉色蒼白,整個人看上去完全沒有生氣,還在昏睡中。林妤和楚小語跟她公司的人溝通后,才被允許進去看她。

兩個人連大氣也不敢出,生怕不小心吵到夏霓。夏霓睜開眼醒過來的時候,只覺得身體很重,渾身沒有力氣,眼前的光線有些刺眼,她又重新閉上,然後再睜開。看到林妤和楚小語后,一時還沒反應過來自己身處醫院,直到腦子恢復運轉,想起之前發生的事,情緒一下變得很低落。

見到夏霓醒來,林妤急忙湊過去叫了聲她的名字。

「要喝水嗎?」楚小語問她。

「我昏倒的時候現場是什麼情況?」夏霓在林妤的幫助下靠在枕頭上坐起來,她急於得到她倆的回答。明明準備了那麼長時間,這次演唱會後公司就會發行自己的EP,開記者見面會,拍宣傳海報,自己就能正式出道。大好的未來明明都能看到了,卻突然出了這麼一個岔子。

林妤和楚小語交換一下眼神,當然不能把當時的真實狀況告訴她。她們兩個從街道對面過來,都準備好當兩個腦殘路人大喊大叫給她長氣勢,結果她演唱的歌卻戛然而止。林妤和楚小語都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前方的人全部圍了上去。許多人掏出手機拍照,夏霓公司的工作人員往人群里沖,好不容易才撥開那些好事的人把夏霓救出來。場面極度混亂,估計能上明天的頭版頭條了。

「其實還好啦,你現在別想那麼多,安心養好身體出院。」林妤安慰她說。

「什麼叫還好?」夏霓不依不饒,「我暈倒的樣子一定被拍下來了是不是?一定有很多人在看我的笑話是不是?」夏霓的情緒激動起來,「我之前準備了那麼久,每天沒日沒夜地排練,周圍所有的人都為此付出了那麼多努力,現在卻被我一個人搞砸了。怎麼會還好!」

「夏霓!」楚小語一把按住她,「你別這樣,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再說這些也於事無補。還不如想想接下來能做什麼來彌補。」

「是呀,別自責了!」

夏霓垂下頭,整個人像被霜打的茄子。楚小語抱着她,輕拍她的背讓她平靜下來。林妤起身說下樓買些東西回來吃,問夏霓有沒有想吃的,夏霓沒說話。她便只好沖楚小語做了個下去的手勢,然後離開了。

林妤在醫院附近的小店裏打包了兩份套餐,還給夏霓買了粥,提着袋子正往回走,卻在醫院門口發現了一個熟悉的人影。林妤走過去,從背後拍了一下他的肩。

「鄭總監,你怎麼在這兒?」

鄭梓晨轉過身,手裏拿着掛號單,看見是林妤后,驚訝地看着她,「居然在這兒遇到你,我陪一個朋友的母親過來看病!」說着指了指遠處坐在藍色長椅上的一個約摸五十歲的婦人,她正捂著嘴不停地咳嗽,不過神態舉止間卻散發出一股與周遭人不同的氣質。林妤看着覺得竟和易晴相似。

「對朋友這麼好啊!」林妤感慨了句。

鄭梓晨笑笑問她:「你呢?看上去應該也不是自己生病吧?」

「嗯,一個朋友在這裏住院。」林妤揚了揚手裏的東西,「我下樓買飯呢。」

「那就不耽誤你了,我也要帶她去看病。」鄭梓晨說着視線朝遠處看去,很在意朋友母親的樣子,「明天公司見了。」

「好,再見。」林妤沖他揮了揮手。鄭梓晨大步走過去扶起婦人,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朝走廊的另一頭緩緩走去。

會是怎樣的朋友呢?林妤暗暗想着。

夏霓在醫院待了幾天便出院了。她去公司找梁孟那天,遇到公司同事的時候,大家都在交頭接耳。夏霓在大街上昏倒的新聞被公司的公關部壓了下來,但是為演唱所做的一切準備全部付諸東流,公司在上面砸的錢、耗費的人力和資源統統沒了,夏霓的EP發售時間也被延後。

夏霓敲了敲梁孟辦公室的門。梁孟正在打電話,他抬頭看了眼站在門口的夏霓,揮揮手讓她進來。夏霓在沙發上坐下,梁孟接完電話走過來,在她對面坐下。

「身體好些了嗎?」梁孟問。

「已經沒事了。」夏霓答道,遲疑地看了看梁孟,過了會兒才向他說,「抱歉,都是我的錯。如果不是我臨時出狀況,也不會讓大家白忙活一場。」

「這個誰也料不到,別太自責!」梁孟安慰她道,「現階段你要做的就是重新調整自己的狀態,公司給你安排的培訓課還是定期去上,EP發行的事先擱置一段時間。」

「必須擱置嗎?」夏霓的情緒很激動。

梁孟嘆了口氣說:「我也不想。可是如果我一意孤行,讓你的EP按時發行,公司的其他人會有意見的。這是大家商量后的一致意見。」

「所以我被雪藏了?」夏霓不可置信地道。就在前段時間,眼前這個人還信誓旦旦地說要竭盡全力捧她,現在卻告訴自己EP無限期被擱置。這無疑是對一個剛中了彩票的人說,不好意思,你的彩票已經過期,不能兌換獎金。夏霓擠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算了,我也不想讓梁總為難,我知道了。」說完夏霓站起身來,腳步不穩地繞過梁孟,徑直朝門外走去。

梁孟在後面叫了聲她的名字,可是夏霓沒有回頭,像個即使受了傷也要高仰起頭的天鵝,在眾人的注視下毅然決然地離開了公司。

夏霓走出公司大廈的時候,有那麼一刻覺得陽光很晃眼。她腳下的高跟鞋在下台階的時候不小心崴了一下,她一個趔趄竟蹲坐在地上。幸好此時街道上行人不多,沒人注意到她的舉動,否則又要引起一場不小的風波。

究竟是哪步出錯了呢?夏霓木愣愣地對着街道發獃,希望能從中找到哪一步出了岔子。一切明明都按著事先預定好的軌道行進,看上去平穩又安全,沒想到其中一個螺絲出了差錯,就滿盤皆輸。她捂住臉無助地趴了會兒,時間仿若停止了。

葛亦夢坐在保姆車上,正準備去錄一檔綜藝節目。本來要上節目的是夏霓,可是她現在已經完全沒戲了。助理遞給葛亦夢一瓶水,她打開的時候特地多看了幾眼,然後嘴角露出得意的笑容。

沒錯,在夏霓現場演唱之前做手腳的就是她。她買通了一個工作人員,讓那人在夏霓喝的水裏下了葯。葛亦夢還事先雇請了好幾個托兒,只等夏霓一暈倒,就立馬衝上去圍觀拍照,然後發到網上請水軍刷屏。否則以夏霓這麼一個毫不知名的藝人,怎麼會引起那麼大的轟動!雖然這事都被梁孟擺平,但是夏霓以後的道路也不會那麼好走了。

葛亦夢把水換給助理,這時手機響了,她拿出來一看,是紀婷發來的短訊——

我現在和關嘉年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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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許我已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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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過往終成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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