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慾望都市
1
公司最近在招實習生，鄭梓晨的組裏分到一個，他直接讓林妤帶她。林妤雖然表面上很高興地答應着，心裏卻暗自叫苦。帶實習生可是吃力不討好的事，無奈組裏就林妤資歷最淺，她要是推脫，肯定會被人說閑話。
人力資源部那邊發來實習生的簡歷資料，林妤點開一看，眼睛不由得慢慢睜大：這不是上次不小心撞到鄭梓晨的那個女生嗎？林妤看了看資料，名字王佳佳，年齡二十一歲，本地大學大三學生，學的是新聞專業。
好好的電視台和報社不去，幹嘛跑廣告公司實習？林妤關掉簡歷，但女生的臉卻漸漸浮現在腦海里，白皙，瘦小，還有道歉時那一副惡作劇得逞的笑容，她好像是甲方那個楊總的侄女來着。想到還有這層關係，林妤便開始頭疼，看來不是個好打發的實習生啊！
不過王佳佳人很機靈，至少跟林妤剛出來實習時相比是這樣。剛來實習的時候，林妤完全愣頭愣腦，畏畏縮縮，生怕得罪人，也不懂得跟同事拉近關係，所以實習結束后她在公司根本沒有熟識的人，否則她也不必大熱天頂着將近四十度的高溫在太陽底下四處求職。
王佳佳第一天上班的時候就帶了一盒蛋糕，分給組裏的人吃。是杯子蛋糕，小小的，很可愛，每一個都很精緻。王佳佳拿着蛋糕笑盈盈地遞給林妤的時候，林妤心想，這小女生還挺會收買人心啊，再一對比曾經的自己，頓時羞愧難當。
「林姐，以後我就跟着你學習了。」王佳佳眨巴著大眼睛，笑着看向林妤，她完全沒想起曾和林妤有過一面之緣。也難怪，自己又不是什麼大人物，長得又不出眾。
可是當鄭梓晨拿着文件走出辦公室的時候，王佳佳就像是老鼠見了乳酪，立即拿了個蛋糕，幾乎小跑着衝到他面前。
「總監，你還記得我嗎？」王佳佳的眼睛裏閃著光，「我們以前見過一次哦！」
可鄭梓晨低頭看了看她，臉上閃過一絲茫然：「是嗎？我怎麼不記得了？」
王佳佳立刻失落起來，但臉上仍帶着笑：「沒關係，以後你就會記住我的，我叫王佳佳。」
林妤站在不遠處看着這一幕，一口口咬着手裏的蛋糕。這個王佳佳到底是來做什麼的啊？她心裏不滿地想。這時鄭梓晨的目光卻突然向她看來，她一驚，趕緊轉身，裝作在忙自己的事。
王佳佳生性活潑，很快就跟組裏的同事打成一片。她小嘴又甜，很樂意主動請教。不過林妤卻快被煩死了——
「林姐，這個文案這麼寫是為了突出產品的什麼價值點呢？」
「林姐，你看看我寫的這個可以用嗎？」
「林姐，我覺得李欣頻寫的文案也不是很厲害啊，為什麼那麼多人都喜歡？」
……
整個上午下來，林妤滿腦子只剩下王佳佳的聲音，林姐林姐個沒完沒了。林妤想不通，她怎麼可以有那麼多問題？自己當初實習的時候，有問題都要事先斟酌好半天，才敢去問帶自己的文案。自己跟王佳佳明明就只差了兩歲，怎麼差別這麼大？
可是不耐心回答又會讓人覺得自己不近人情，況且她還是客戶的侄女，萬一她回去告個狀什麼的，下次還怎麼合作？
終於熬到吃午飯的時間，王佳佳也不再纏着林妤。她在食堂打了飯，和其他組的同事又搭起了訕。
「精力挺旺盛的！」鄭梓晨看了眼遠處的王佳佳，走到林妤身邊笑着問她，「做了半天的老師，感覺如何？」
林妤正心煩，揉了揉太陽穴：「整個上午被問來問去，感覺有些招架不住，我覺得我有必要買本《十萬個為什麼》了。」
「哈哈哈。」鄭梓晨笑起來，「我突然想起她是誰了。是楊總的侄女，上次我們提案時撞到我的那個女生。」
「是嗎？」林妤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心裏卻想着你居然現在才想起來，「那我可不能懈怠了，不然楊總怪下來我們就慘了！」
鄭梓晨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對林妤同情地看了一眼。
到了下午，王佳佳終於沒那麼多問題了，顯然她把興趣轉移到了別的地方。比如鄭梓晨。
林妤跟王佳佳講事情的時候，發現王佳佳的眼睛總時不時地往鄭梓晨的辦公室瞟。
「我現在講的事情很重要哦！」林妤提醒道。
王佳佳回過神來，湊近林妤，小心翼翼地問她：「林姐，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林妤看着王佳佳真誠的眼神，只得點了點頭。但她心裏卻在咆哮，我們才認識六個小時，這朋友處得也太快了吧？
「我想問你件事。」
「什麼事？」
「鄭總監有女朋友嗎？」
林妤頓時語塞，王佳佳卻一副天真的神情看着林妤，等着她的答案。看來這丫頭是被鄭梓晨一撞生情了，林妤不由得皺了皺眉。
「這是私人問題，我也不知道。」林妤知道鄭梓晨並沒有女朋友，但不知怎麼的卻不想告訴王佳佳，而是用一副前輩的語氣告訴她，「心思應該多放在工作上才是！」
王佳佳吐吐舌頭，可憐巴巴地說：「好的，下次不敢了！」
晚上下班，鄭梓晨問大家有沒有空，組裏的同事好久沒聚過，趁著有新人加入一起吃頓飯。大家當然樂意，便一起簇擁著走出公司。
林妤、王佳佳和另一個女生坐鄭梓晨的車。鄭梓晨剛把車開出來，王佳佳二話沒說，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坐了上去。另一個女生小聲說：「這是唱的哪一出啊？」
林妤沒搭話，拉開車門坐進去。她只是覺得王佳佳表現得太過明顯了，上班第一天做人就這麼高調，遲早有一天會被人從後面拍死。
鄭梓晨的車上掛着一張照片，好像是他大學時候拍的。林妤以前還嘲笑說看上去像個女生，文文弱弱的，皮膚比一般女生還白。王佳佳見了也好奇地問：「總監，這照片上的人是你？」
鄭梓晨哈哈笑道：「怎麼，不像嗎？」
「好年輕啊，什麼時候拍的？」
「大一時拍的，都是好多年了。」鄭梓晨說，「那時我一米八五，體重才六十公斤，挺瘦的，所以看上去跟個女生似的。」
坐在後面的林妤臉不由得一紅，這是說給誰聽呢？
「噯，哪裏像女生了？」王佳佳急忙說，「秀秀氣氣的，挺好的。」
「嗯。」鄭梓晨沉默了會兒，車子轉了個彎，又突然補充似的說，「不過大一讀完我就退學了。」
2
此時的另一邊，夏霓提着熬好的骨頭湯怔怔地站在病房門口，不確定地退出去一步，抬頭看上面的號碼牌，並沒有走錯。可是床單已經被整齊地疊好，桌子上原本放的鮮花也被護士撤走了，彷彿這裏根本就沒有人住過一樣。
「那個叫關嘉年的病人什麼時候出的院？」夏霓問總台的護士，得到的是護士不耐煩的回答，昨天就走了。
「他一個人走的？」
「好像跟一個女的。」
夏霓一愣，沒再繼續問下去，似乎一切都瞭然於心。她只覺得心好像被人剜去了一大塊，空出來的地方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恥笑。
3
大家吃的是日式料理，榻榻米房間里的氣氛幾乎都是王佳佳一個人在帶動。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王佳佳都是討人喜歡的女生。她長得甜美小巧，性格開朗活潑，見到誰嘴巴都很甜，又機靈古怪，活脫脫就是從漫畫裏面走出來的正能量女生。組裏每個人看上去也都很歡迎這個新實習生，如果她不是對鄭梓晨太過熱情，想必真的無可挑剔。
「鰻魚壽司最好吃了。」王佳佳就坐在鄭梓晨的旁邊，位置是她自己挑的，很顯然她完全不掩飾自己對鄭梓晨的喜歡。
林妤看着鄭梓晨自顧自地喝起梅子酒，又看了旁邊的王佳佳一眼，沒什麼表情。王佳佳正興緻勃勃地講一個笑話，眉飛色舞，那狀態完全看不出是個第一天上班的新人。林妤插不上話，開始還跟着大家一起笑，後來覺得沒什麼意思，因為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王佳佳身上。她便默默地拿起自己面前的酒倒上，默默地喝着，結果仰頭喝完一杯，放下的時候正好對上鄭梓晨的眼睛。
鄭梓晨很自然地沖她眨了眨眼，突然提高聲音，舉起手裏的杯子道：「一個人喝酒太沒意思了。來，我們每人都干一杯，歡迎新同事的到來！」
「乾杯。」大家紛紛舉起杯子。
林妤的心裏怪怪的，也說不上來是什麼滋味。不過喝酒可難不倒她，上大學的時候她和夏霓、楚小語常買啤酒在寢室里喝。有時候喝斷片兒了，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已是中午，上午的四節專業課全部曠課，想想也挺瘋狂。要是換在高中，林妤估計早就哭死了。她不由得想起了大學畢業那天——
「我們分手吧！」
剛拍完畢業照的林妤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前來慶祝的學長，本以為他會捧著玫瑰過來抱住自己說「祝賀你畢業了」，卻沒想到得到這麼一句。對林妤來說，這就像自己買了彩票中了獎，對方卻告訴自己中國福利彩票破產了，沒法給你兌換，這簡直狗血到了極致。
然後林妤問出了那句被拋棄時大多數女生都會問的問題：「為什麼？」
「你太好了，我覺得我們不適合！」學長當時是這樣回答的。他垂着眼，盯着地面。
林妤也跟着他的視線垂下眼睛，結果發現他左手的無名指上多了一枚銀色的戒指。她瞬間一切都明了了，並不是自己太好不合適他。如果真有那麼好，他為什麼不要自己呢？這不過都是借口罷了。就算她再傻，也不會不明白。於是她沒做過多糾纏，說了句「再見」就轉身離去。愛情導師不都說，即使分手被甩，也要漂漂亮亮的嗎？林妤覺得自己那天的表現至少可以打八十分，離開的時候，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回過頭去。
不過後來林妤也有點理解對方說的話的意思了。「你太好了」，這可能真的不是什麼分手的狗血借口。也許正如學長口中所說，像林妤這樣的女生，長相雖然不算特別漂亮，但打扮一番拉出去，還是會有不少搭訕者；腦子不算特別聰明，但是好在知道勤奮努力，成績也能居於中等偏上的位置；家境雖然不能跟楚小語這樣的人家相比，但也算是衣食無憂，不需要為錢發愁。她似乎什麼都好，所有的條件加在一起就是不錯的女生，然而卻是人群中默默無聞的那個。在三人之中，她沒有夏霓的漂亮刻薄，也沒有楚小語的富裕家境，是最平凡的那一個，像是她們兩個加在一起除以總數得出來的平均數。可是這樣高分數的平均數，卻很少能讓男人喜歡。
可能是她真的太好了，沒有瑕疵的東西就無法吸引眼球，還不如斷臂維納斯來得稀有。林妤漸漸明白，這個太好其實就是無趣的意思，自己身上並沒有能夠閃光的優點，所以活了二十幾歲，只談過一次戀愛。
林妤被甩了，夏霓和楚小語當然要安慰她。那天吃散夥飯的時候，林妤一直不在狀態，心情低落。夏霓和楚小語跟那些即將分手的同學聊了幾句，就架上林妤離開了。三個人買了一箱啤酒扛回寢室，這是她們在寢室的最後一天，明天就必須搬離這裏，把它讓給那些即將入學的新生。
人生真像一桌流水的筵席啊！
夏霓和楚小語陪林妤喝完了整箱啤酒。林妤哭哭啼啼著，大聲質問著自己哪裏不好，為什麼學長要喜歡上別人。
楚小語拍拍她的背說：「男人都這樣，得到了就不會珍惜了！以後會有更好的！」
「我不要更好的！我只要學長！」林妤眼淚鼻涕一把抹。
夏霓有些看不下去，抽了張紙巾扔到她臉上：「為一個破男人值得嗎？」
夏霓一說，林妤立即閉上嘴，但仍抽噎著。
「你就讓她好好發泄一下吧！」楚小語勸道。
那時候失戀的林妤真的覺得天都要塌下來了，好像沒有了愛情，她就失去了一切。她常常會自我懷疑，覺得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所以對方才會喜歡上別人；或者回想過去相處的場景，是不是自己哪刻沒有做好，所以對方才會喜歡上別人。可是這種狀態還沒持續到一周，她立馬就被紛至沓來的招聘信息分了心，沒空再多愁善感。
其實現在想想，她都不太記得那個學長的樣子了，留存在她心裏的只剩下一種感覺——那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看見林妤一杯接一杯地喝，喝完了還要繼續往杯子裏倒酒，鄭梓晨伸出手攔住她：「別喝了，你今晚喝得夠多了！」
鄭梓晨少有這麼嚴肅，林妤悻悻然地住手，可又覺得委屈。他不過是自己的上司，在工作上聽他的無可厚非，可現在已是下班時間，這麼端著給誰看呢！
於是她重新搶過杯子，揚起帶着醉意的臉：「我要喝！」
當着這麼多同事的面，鄭梓晨也發覺自己的反應有些過激，便沒再和她爭。他默默地把她杯里的酒換成茶。可能是喝昏了頭，林妤並未察覺出兩者有什麼不同。
「總監還真是體貼啊！」有同事起鬨。
鄭梓晨轉過臉瞪了對方一眼：「醉的是你，我也這麼體貼。」不過這話反而給人此地無銀三百兩的錯覺。
林妤一隻手撐著桌子，一隻手接過杯子繼續往嘴裏灌。
坐在一旁的王佳佳適時抓住了她的手，「林姐，林姐。」叫了兩聲見林妤沒反應，便轉頭對鄭梓晨說，「要不我先送林姐回家吧？」
這正是鄭梓晨想說的，可顧慮到其他同事還沒吃盡興，又是他做東，不好意思開口說出來。
「你知道她家嗎？」鄭梓晨問王佳佳。
王佳佳這才露出茫然的表情：「不知道。」
「那我開車送你們吧，這邊也不好打車。」鄭梓晨說完，轉頭對其中一個同事說，「吃完飯你先把錢付了，明天把發票拿給我報銷。」然後鄭梓晨和王佳佳就扶著林妤往外走。
林妤的臉在酒精的作用下一片潮紅，像熟透了的紅蘋果。林妤一開始把頭靠在王佳佳的身上，可後來不知怎麼的，頭突然抬起，換了個方向，挨着鄭梓晨昏睡過去。
鄭梓晨看着臉頰潮紅的林妤，又想到了上次公司年會的事。大概那時候林妤正處於工作的瓶頸期，席間喝了不少酒。鄭梓晨當時在會場外面打電話，正好撞見了想去洗手間的林妤。
「沒事吧？」鄭梓晨扶住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女生，「怎麼喝這麼多？」
「噓！」林妤抬起頭，把食指豎在嘴邊。
「什麼？」鄭梓晨不明所以地看着林妤。
「你難道沒聽見嗎？」
「聽見什麼？」鄭梓晨疑惑。
「天使在唱歌呢！」
「……」
後來林妤吐了鄭梓晨一身。鄭梓晨送她回去的路上，她一路高歌，還硬說那是天使在唱歌。從那以後，組裏或公司聚餐的時候，鄭梓晨就特別害怕林妤再喝醉，那情形見識過一次就好，多了還真受不了。
鄭梓晨把車開出來，王佳佳把林妤扶上車，自己也跟着坐上去。王佳佳照顧著林妤，鄭梓晨透過後視鏡看見，王佳佳正輕輕拍着她的背，嘴裏還哼着什麼。
「你嘴裏嘀咕什麼呢？」
「我在哼曲兒呢，我以前上過一門催眠班，這曲調可以放鬆人的心情。」
「哈哈，說得好像她很緊張似的。」鄭梓晨在前面笑，「你看她睡得跟死豬似的，你就算哼她也不可能聽到。」
「沒有啊！上車前她一直死抓着我的手，現在都放鬆下來了。」王佳佳信誓旦旦地說，「當初那門課我可是班上學得最好的。」
「那什麼時候我睡不着，得請你來給我治治了。」
「沒問題，給你打八折。」
上次林妤喝醉就是鄭梓晨送她回來的，所以這次去她家完全是輕車熟路。停好車，兩人合力把她扶上樓。不過林妤完全沒力氣，家又在五樓，到了家門口，兩人都累得大汗淋漓。
鄭梓晨敲了敲門，以為裏面沒人，準備從林妤包里找鑰匙出來，結果門一下就開了。
夏霓正在客廳里譜曲，聽到有人敲門，以為是林妤沒帶鑰匙，結果面前出現了三個人。
「你好，我們是林妤的同事。」鄭梓晨禮貌地打了聲招呼，「我們今晚聚餐，她喝得有點多。我們送她回來了。」
夏霓一聽，連忙接過昏昏沉沉的林妤，讓他們進屋坐。
「不用客氣，時間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鄭梓晨說。
「啊，那好，真是謝謝了！」夏霓說。
走下樓，王佳佳抱怨了句「真累」。
鄭梓晨無奈地笑道：「上次還是我一個人把她送回來的，骨頭差點沒給我累散架。」
「總監和林姐的關係很好哦。」王佳佳試探地問了一句。
鄭梓晨開始厲聲不讓林妤喝酒，然後提前離席回家，還對林妤家的地址瞭若指掌，種種情況表明，鄭梓晨和林妤的關係不一般啊！
鄭梓晨卻很自然地回道：「畢竟做了兩年同事了。」
4
夏霓看着躺在沙發上已經成為一攤爛泥的林妤，一時不知道該從何下手，心想是跑到樓下過馬路到藥店買醒酒藥好，還是直接一巴掌把她搧醒更節省時間。最後她兩樣都沒選，而是拿了一塊熱毛巾，幫她先擦了擦臉，然後熱了牛奶端給她喝。
「失戀了還是死人了？喝這麼多！」夏霓覺得今天一整天運氣都不順：先是去酒吧面試被拒，然後去醫院卻被告知關嘉年已經跟着別的女人走了，去他租住的房子找他，卻發現屋子裏根本沒有人回去過的跡象，回家了還要照顧喝得爛醉的林妤。一整天的不順已經讓她很窩火了，而關嘉年的手機直到現在依然打不通。
躺在沙發上的林妤覺得胃裏一陣翻江倒海的難受，預感到自己要吐了，掙扎著起身，捂住嘴跑向衛生間。
「同事聚餐，至於喝這麼多嗎？」夏霓走過來，拿了張紙巾幫她擦嘴，「弄得我還要像你媽一樣照顧你。」
「謝謝。」林妤拿過夏霓手中的紙巾，「我自己來就好。」
「你怎麼了？」
「沒什麼。」
「我還不了解你嗎？沒事你會喝這麼多？」夏霓不依不饒，扳過她的肩膀，「該不會又是為了男人吧？還是想起過去的傷心事啦？」
林妤的眼裏閃過一絲不快，帶着些微怒氣推開她：「我的事不用你管。」
夏霓知趣地不再多問，站起身，聲音冷了許多：「看樣子你也能照顧自己了，我先去睡了。」
林妤沒吭聲，蹲坐在馬桶邊，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
我的事不用你管。其實很早以前林妤就想這麼說了。
林妤的心裏一直有個結，在跟學長正式交往以前，他們曾是不錯的朋友關係，但是之所以能成為朋友，全是因為夏霓。夏霓長得漂亮，走到哪兒都有一群愛慕者追隨，大學的時候被那些學長爭相邀請加入他們的社團，林妤的前男友便是其中的一個。那時他追夏霓追得特別殷勤，哪怕知道她有了男友。
「嘿，你是夏霓的好朋友吧？」走在路上的林妤被突然冒出來的男生嚇了一跳，男生有些抱歉，於是自我介紹道，「我是話劇社的社長謝晨。」
林妤聽夏霓提起過她參加話劇社的演出，之前也在學校里看到過他幾次，是那種白白凈凈、有着良好家教的男生，也是林妤絕對會有好感的男生。但是對方明顯是沖着夏霓來的。
也就是那時她認識了謝晨。為了接近夏霓，謝晨對林妤百般熱情，給夏霓買禮物也會多買一份送給林妤。但讓人沒想到的是，兩人漸漸接觸下來，對彼此竟都產生了好感。謝晨看追夏霓遙遙無期，便向林妤說出了自己的心意，於是兩人開始交往。
雖然她和謝晨的感情夏霓從來都沒有參與過一絲一毫，但在林妤內心深處，總覺得自己處處都比不上夏霓，就連自己的初戀都是因為夏霓的不喜歡，對方才退而求其次來追自己。說是可悲也好，可笑也罷，即使在交往期間，林妤也懷疑地試探過謝晨好幾次，問他對夏霓還有沒有感情。
「我對她早沒感覺了，現在你才是我女朋友。你在想些什麼呢！」雖然對方總是寵溺而無奈地對林妤這樣說，但是林妤的心裏卻一直有着這個結。
所以後來與謝晨分手的時候，林妤首先想到的是，自己到底還是比不上夏霓，如果是和夏霓這樣的女生交往，謝晨一定不會提出分手吧，一定也不會說出「是你太好了」這樣婉轉卻傷人的話語。
林妤胃裏又泛起一股酸水，她趴在馬桶上吐了一會兒，覺得自己快被掏空，整個身子彷彿飄了起來，思緒也開始不受自己左右。這時包里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喂？」聲音澀澀的，聽上去格外彆扭。
「你怎麼樣了？」
林妤沒想到會是鄭梓晨打來的，愣了一下匆忙答道：「沒什麼事了，謝謝你送我回來。」
「沒什麼，應該的。」鄭梓晨說。
突然兩人都沉默了下來，似乎沒有什麼話題可以繼續。林妤便問：「你現在和佳佳在一起？」剛一問完就意識到自己太多管閑事了。
她正想着要不要岔開話題，對方卻已經回答了：「沒。我已經送她回家了，我也才回到家。」
不知為何，林妤覺得情緒都平復了下來，心裏變得好受了許多。「那你早點休息吧，熬夜對身體不好！」
「好，那明天見。」
「再見。」
5
夏霓已經一個星期沒有關嘉年的消息，每天都去他租住的房子裏等他，也給他認識的幾個朋友打電話，但他像是從人間蒸發般不見了。這種情況以前倒是發生過一次，那還是在高中的時候。
關嘉年是單親家庭，家裏只有一個爛賭鬼父親，在他十五歲那年因為吸毒被判了刑，關進了監獄。後來關嘉年認識了一個開酒吧的女人，比他大十幾歲，對關嘉年十分照顧，在關嘉年心中她就是母親般的存在。可惜那個女人不是什麼省油的燈，經常在外面惹是非，每次都要關嘉年去幫她擺平，關嘉年常常被別人打得一身是傷。
「你以後別再去管那個女人的事了好不好？」每次幫他擦拭傷口的時候，夏霓心裏都難過得要命，「你就當是為了我，好不好？」
「玲姐在我最困難的時候幫過我，我不可以忘恩負義。」
後來有一次不知道玲姐欠了誰一筆錢，被對方追得到處躲債。關嘉年為了幫她，帶着她連夜去了四川。這也是關嘉年回來之後夏霓才知道的，他突然消失的那幾天，她就像失了魂似的到處找他。也是從那個時候起，她才發現自己根本離不開關嘉年，哪怕他那麼混蛋，她也認命了。
在關嘉年的出租房裏干坐了半天，夏霓發覺自己有些餓了，便去廚房煮麵。這時手機收到一條短訊，夏霓以為是關嘉年發的，便急急地拿出手機查看，結果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但是看到短訊的內容，她興奮得差點失聲叫了起來——
「夏小姐，您好。我是星宇唱片公司的負責人，聽了您前段時間寄來的錄音帶，我們對您非常感興趣。不知道後天是否有空來公司一趟？我們面談一下。」
錄音帶是夏霓很久之前寄的，當時她一次投了好幾家公司。她本想着可能都石沉大海了，也沒抱什麼希望，沒想到今天竟然收到了回信。
在關嘉年失蹤的這段日子裏，這個消息也算是小小的安慰了。
等到去唱片公司那天，夏霓特意仔細打扮了一番，化了濃妝，然後背着關嘉年送給她的結他出了門。她路上很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心情，到了唱片公司門口仍緊張得要命。向前台小姐說明了自己的來意后，夏霓便在對方的帶領下，來到一間辦公室。
辦公室並不大，裏面是簡約大氣的簡歐風格，角落裏放着一個巨大的魚缸，裏面養著熱帶魚。梁孟就坐在辦公桌后，戴了一副金絲鑲邊的眼鏡，聽到動靜后抬起了頭。
第一眼看到夏霓的時候，梁孟被她獨特的氣質震撼到了，雖然心裏預想到對方應該是個漂亮女孩，但心裏還是小小地驚訝了一番。要是一般的女孩子塗茶色的眼影，擦大紅色的唇膏，還一身朋克裝扮，只會讓人覺得嘩眾取寵，可在夏霓身上卻顯得相得益彰，似乎她天生就該如此裝扮。
「您好，夏小姐。」梁孟趕緊走上前與她握手，「我叫梁孟，是我發短訊給您的。」
夏霓被他的熱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叫我夏霓就好，不用這麼客氣。」
梁孟和她坐在供客人休息用的沙發上，倒了茶給她。
「夏小姐的嗓音很獨特。」梁孟說，「我們公司最近正在大力挖掘新人，不知道您有沒有想法跟我們公司簽約？」
夏霓愣了愣，沒想到對方這麼快就提出簽約的事情。她有些猶豫地道：「我對你們公司還不是很了解。」
「啊，是啊。你瞧我這記性。」梁孟一拍腦袋，趕緊起身去找資料。
這家公司才成立兩年，還沒有捧出特別有名氣的藝人。梁孟是這家公司的老闆，以前是做海產生意的，前幾年才轉行。他說做這行完全是出於自己的興趣愛好，朋友笑話他是想挖掘漂亮女藝人自己泡。其實他年輕的時候也想做歌手，卻不得不在父母強烈的反對下放棄夢想，繼承家裏的海產生意。
梁孟對夏霓講了許多自己的事，目的是消除夏霓的顧慮。他一再說自己很欣賞夏霓的聲音，加上夏霓的形象和公司的打造，她一定可以紅起來。夏霓雖然拿不准他話里有幾分可信度，但現在自己好像除了這個也沒別的選擇了。
「叫我夏霓好了。」夏霓對梁孟說，「一直叫我夏小姐我不是很習慣。」
夏日的午後熱得晃眼，辦公室里的冷氣很足，夏霓甚至覺得有些冷。她的心卻在一點一點地熱起來，雖然她依舊看不清前方的風景，可這刻至少有了歸屬感。
6
如果可以，誰不想在自己最年輕的時候轟轟烈烈不求回報地愛一場？哪怕沒有結果！
王佳佳顯然是打着這個主意奔著鄭梓晨去的。她剛來不到半個月，小組裏的人差不多都看破了她的那點小心思，有時候見了還會打趣地說：「佳佳，幫我把這份資料拿到鄭總監的辦公室去。」表情是明顯的調侃。但王佳佳每次都很開心地接過，完全沒有因為這件事表現出任何的不自然。
果然是小女生啊！林妤心裏感嘆著，她和鄭梓晨做了兩年的上下級，也不了解他喜歡什麼不喜歡什麼，可王佳佳在短短的實習期內，已經把鄭梓晨的生活習慣愛好喜惡摸得清清楚楚了。早上來上班的時候，她親眼看見王佳佳拿着一杯摩卡咖啡溜進鄭梓晨的辦公室，放在他的桌上，還動手整理了一下桌面上的文件。
王佳佳出來的時候正好撞見林妤的目光，臉輕微地紅了下，然後大聲地跟林妤打了聲招呼：「林姐，早啊！吃早飯了嗎？」
林妤搖搖頭：「還沒來得及，今天起得晚，正準備下樓去吃。」
「那我們一起吧，我正好也還沒有！」王佳佳笑着，很親密地挽起林妤的胳膊，「對了，你是和你朋友一起合租的房子嗎？」
「啊，是的，大學同學。」林妤想起上次是她和鄭梓晨送自己回的家，「上次的事都還沒好好謝謝你，麻煩你了！」
「不麻煩。要不是你，我怎麼能蹭鄭總監的車呢！」王佳佳嘻嘻地笑着，儼然一副小女生的樣子。
看得出你很喜歡鄭總監啊。林妤本來打算說這句話的，卻只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
到了中午午休，王佳佳神秘兮兮地湊過來。
「林姐，」王佳佳對林妤說，「我聽說鄭總監很喜歡看電影，你說我如果請他周末和我一起去看新上映的電影，他會去嗎？」
「這個——」林妤頓了頓，實話實說，「我也說不準。」
「那我多叫一個人，他會不會去呢？」
林妤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不過你可以問問他。你在這裏問我也沒用的。」
王佳佳還真大著膽子發QQ消息問了鄭梓晨。鄭梓晨回她：「就我們兩個嗎？」
王佳佳當時想也沒想就回道：「還有林姐。」
其實這事她壓根兒就沒對林妤說，直到鄭梓晨答應下來，王佳佳才屁顛屁顛地跑到林妤位置上，討好地一臉堆笑，把事情的經過告訴了她。
「林姐，你一定要去啊！」
林妤臉上牽強地擠出個笑容：「我還是不去了，你叫別人吧！」
「反正你也沒事啊，為什麼不去？」
是啊，為什麼不去？林妤心裏也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
「我想起那天正好有個朋友來找我，真的去不了。」林妤說，「到時候你就說我臨時有事來不了不就行了？反正我去了也是礙事。」
王佳佳想了想覺得也有道理，便點點頭答應了。「那好吧，可這之前千萬別說漏了嘴！」
「放心，絕對不會耽誤你的好事。」林妤一副瞭然於心的神情。
王佳佳感激得只差沒衝上去摟住她的脖子：「謝謝林姐了！以後我一定好好寫文案，再也不讓你浪費時間給我改了！」
林妤頭上冒出三道黑線，照這樣說以前自己收到的文案都是敷衍了事嗎？她正想嚴肅地教訓王佳佳幾句，結果再抬頭，她已經溜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不出意外的話，她一定是買電影票去了。
但讓林妤沒料到的是，到了看電影那天，鄭梓晨竟提前給自己打了電話。
「你還沒出門吧？」鄭梓晨在電話那頭問。
林妤聽見些許雜音，估摸着他在開車。
「嗯，那個……我臨時去不了了。」林妤說。
「為什麼？」
「突然有點事，你和佳佳一起去看吧！」
「……」對方一陣沉默后問，「你是故意的嗎？」
「啊？你說什麼？我是真的臨時有事啊！」
「算了。」她聽到對方輕輕地嘆了口氣，「我本想着開車順路，和你一起過去的。既然你臨時有事，那就算了吧。」
「這次真的不好意思，你們玩得開心點。」說完林妤就掛了電話，然後深深地嘆了口氣，給王佳佳發了條短訊。
「約會順利哦！」
關上手機，林妤心裏有些感慨，她覺得自己現在越來越能不動聲色地對待周遭的人和物。大學畢業后的這兩年，正經的東西沒學到，對待不同的人戴上不同的面具這招倒是學得挺好。而她自己真實的面目和情感卻被藏在了內心的小角落，她早不是當初那個什麼都需要人提點幫忙的小女生了，也不是會因為一點小事就會痛哭流涕的人了。在時光中，她早已學會如何不動聲色地做一個旁觀者，也只有這樣才不會再受到任何傷害吧！
林妤打開房門，想去廚房的冰箱裏拿喝的，結果看到夏霓坐在客廳里打電話。她突然想起上次夏霓說她去一個什麼唱片公司面試，這幾天上班忙，她也忘記問她結果怎麼樣了。
林妤從冰箱拿了兩瓶養樂多，等夏霓打完電話，遞給她一瓶，「怎麼樣？上次那家唱片公司怎麼說？」
「他說要簽我。」夏霓說着伸出手掌張開，「簽五年。」
「五年？那你怎麼打算的？那家公司可靠嗎？」林妤在夏霓旁邊坐下，「會不會是騙子啊？」
「我這幾天晚上一直和公司的老闆見面吃飯，他跟我聊了很多，應該不是騙子。不過他們公司也沒成立多久，所以也沒什麼特別紅的藝人，就葛亦夢這個名字我還聽過。」
「這樣啊。」林妤想了想，還是提醒道，「不過還是得留個心眼！」
「最近我就是一直在想這件事，如果簽了約的話，我可能就得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林妤一驚，「為什麼？」
「我雖然簽了約，但也不能馬上就發售唱片，中間還有一個訓練期。我必須經歷各種培訓才能正式出道。訓練期里公司提供宿舍，有點像軍訓的管理，所以我就不會在這裏住了。」
「要培訓多久？那培訓結束后呢？」
「起碼半年吧，結束後梁孟說會提供公寓給我的。」
本來林妤一開始還挺為夏霓簽約的事開心的，但一聽說她要搬離這裏，心情一下就不好了。
「那你要搬走嗎？」
「照這個情況看來，可能下個月我就要離開。」
「這麼快？也太快了點，我完全沒準備。」林妤哭喪起臉，「以後我就要一個人負擔房租了，也沒人給我買小籠包吃了，要是我心情不好喝醉酒，也沒人管我了……」
「你也這麼大個人了，該學會自己照顧自己了。」夏霓看着林妤那張苦兮兮的臉，忍不住白了她一眼，「放心，我已經在網上發佈了租房信息，也留了你的電話號碼，在你找到合適的室友之前，我會一直付房租的。」
林妤聽完，兩個眼睛一下又放出光芒來，一時感動，完全忘了自己前段時間還對夏霓發脾氣，馬上上前抱住她：「還是你好，你走之前我們一定要好好開個歡送會。」
「宿舍離這裏又不遠，有空的話我也會回來。」夏霓說，「如果到時候梁孟提供的公寓夠大，你就搬過來和我一起住。」
聽到這裏，林妤已經恨不得掏出手巾擦擦感動的眼淚：「你真好，紅了別忘了我啊！」
「放心。不過我要是鎩羽而歸，記得給我煲湯喝。」說完，夏霓又覺得有些不對勁，「算了，就你那廚藝，還是我回來給你煲湯喝吧。」
「好好加油！」林妤對娛樂圈的事情也不是很了解，只能說句似是而非的鼓勵話。
然後林妤把這件事告訴了楚小語。楚小語當然也替夏霓開心，說這麼多年夏霓也總算是熬出了頭，然後把辦歡送會的事也攬了下來，說要好好慶祝慶祝。
7
但是得知楚小語把聚會交給誰來辦的時候，夏霓和林妤都大吃一驚。
坐在她們對面的楚小語笑嘻嘻地說：「沒想到吧？他也是前幾天才給我打的電話，說是要來這邊。原來他家在這邊有房子，我知道那個地方，正宗的別墅住宅區啊！」
楚小語一開口就停不下來，她口中的「他」就是指她在澳門賭場艷遇的那個男人。其實也算不上艷遇，因為兩人只是交換了電話號碼。
「你確定我們要去他家嗎？」林妤問了句，「你都不了解人家，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叫楊澤升，家裏有棟別墅，你對他一無所知啊！」
楚小語卻不以為然：「我們三個人去怕什麼？到時候他還會帶他朋友來，順便多認識一些人啊。反正這次的歡送會會開得轟轟烈烈，一定包你們滿意。」
見楚小語興緻勃勃，夏霓也不好再說什麼。反正她和林妤也習慣了，楚小語做事情不鬧出點什麼動靜，她就不叫楚小語了。
記得大學時，為了給林妤慶祝生日，楚小語準備在家開了個派對，請了班上的同學不說，還叫來許多她們不認識的人，不過看穿着打扮家境應該跟楚小語差不多。她請了兩個廚師負責派對的食物，只見各種海鮮一盤一盤地端上來，香檳開完一瓶又一瓶。最後送給林妤的那個生日蛋糕，差點沒把夏霓和林妤嚇死，足足有三層高，雪白的奶油上面是可口的巧克力。可是她們連什麼味道都沒嘗到，就被派對上的人搶來用蛋糕互相敷臉了。那麼大一個蛋糕啊！林妤差點都哭了，實在太浪費了。
等到了夏霓生日的時候，她堅決反對讓楚小語為自己開派對，說簡單吃頓飯就好了，然後帶着楚小語和林妤吃了一頓自助餐。這次的歡送會其實她也是打算隨便吃個飯，沒想到又被楚小語弄成了這樣。
楚小語帶她們認識了楊澤升，見了面后發現他的確和楚小語所說的一樣，長相清俊，頭髮有些自然卷，看着還算養眼。
「小語經常在我面前說她有兩個好閨蜜，見了面才發現都是美女啊！」楊澤升伸出手和夏霓、林妤握了握。
四個人坐下，楚小語湊近楊澤升，兩人笑着說了會兒話。夏霓和林妤瞬間交換了下眼神，什麼情況？這才認識多久，難道兩人已經好上了？
牛排端上來后，楊澤升把自己的那份切好，然後拿楚小語的跟自己調換。
林妤不由得用眼神對夏霓說：「這也太體貼了吧？」
夏霓乾咳了兩聲，裝作沒看到。
閑談之後，她們才了解到楊澤升剛從國外留學回來，現在幫着家裏做事，在這邊有兩處房產，所以也會常過來玩。林妤心裏一頓感嘆，原來又是富二代啊！富二代都這麼閑，都這麼有錢嗎？沒事就開開派對，交交朋友？一想到自己因為加班生出的黑眼圈，林妤真想拿手上的那把叉子戳自己兩下。
吃完飯後，楚小語趁楊澤升離開的間隙沖她們努努嘴說：「怎麼樣？還不錯吧？」
「這不太像你會喜歡的類型。」夏霓說。
「你不是喜歡成熟穩重能給你安全感的那種男人嗎？」林妤說，「楊澤升顯然不是你的菜，雖然長得還行。」
楚小語雙手抱在胸前：「我又沒說喜歡他，只是覺得交個朋友也還不錯。」
「瞎子都看得出來他對你有好感。」夏霓提醒道，「你自己也注意點，別玩出火來了！」
「知道啦。」楚小語笑着勾住夏霓和林妤的胳膊，「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你們還不放心我嗎？」
等到了聚會那天，楚小語開車來接夏霓和林妤。楚小語新燙了頭髮，是栗色的大卷，很襯她的氣質。她穿了件深V領的洋裝，整個人看上去精神奕奕。
到了楊澤升家，一開門，發現裏面已經來了很多人，全是她們不認識的。大家似乎玩得正在興頭上，楊澤升見到楚小語，趕忙和正在聊天的人說了幾句，然後就過來迎接她。
「你們終於到了，大家都到齊了！」
楚小語掃了掃周圍的人：「這麼多人！你之前怎麼沒說你在這邊有這麼多認識的人？」
「有些是外地的，不遠，就趕過來了。」
「挺給面子的啊！」
「能不給嗎？」楊澤升說完端了幾杯酒過來，分給她們三個，「來，干一杯，祝夏小姐前途無可限量！」
「謝謝。」夏霓禮貌地回道，然後喝光了杯里的酒。
「我還特意為你準備了蛋糕。」楊澤升說，「就是怕你嫌俗，也不知道該怎麼辦這個歡送會。」
夏霓一聽到蛋糕兩字，不由得渾身一震，但臉上仍是非常標準的露出八顆牙的笑容：「謝謝了，你有心了！」
不過最後蛋糕並沒有被大家用來敷臉。這可是慕斯蛋糕啊，想想用來敷也太可惜了！楊澤升把切蛋糕的刀遞給夏霓，讓她來分蛋糕。
楚小語只在林妤的那份里用勺子挖了一小口吃，她說自己正在減肥，不宜吃這麼高熱量的東西。
吃完蛋糕，大家就各自喝酒吃東西去了。大家藉著慶祝的名義，不過是在為自己狂歡，在這能夠恣意妄為的小段時間裏，大家找到各自的小團體，坐在一邊喝酒聊天。楊澤升叫來的朋友挺多，但大家根本沒有閑心去理會不認識的人。說來奇怪，人這種動物到了一定的年齡階段后，便會失去認識新事物的慾望，寧願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待着，也不願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楊澤升周旋在各個小團體之間，但心思一直留在小語身上。不過楚小語一直和林妤、夏霓膩在一起，他突然插進來似乎也不太合適，待了會兒便去找自己的朋友了。
最後就剩下林妤、夏霓和楚小語三人自己作樂。她們拿着大瓶的酒和大盤的肉走到陽台，城市裏沒有星星，但索性還有一片亮眼的霓虹可供欣賞。
碰杯，喝。碰杯，喝。再碰杯。
三個女生帶着醉意互相摟在一起大笑，慶祝夏霓終於離自己的夢想又近了一步；慶祝林妤工作順利還沒被炒魷魚；慶祝楚小語開始依靠自己出來工作；慶祝今晚天氣不錯；慶祝酒水菜肴可口……她們什麼都慶祝，只不過是為自己喝下的酒找個快樂的理由，即使牽強也罷。
不知是什麼原因，那一晚幾乎沒有人提前離開，喝醉了或累了的就隨便找個地方睡下。大家翻出了楊澤升家裏所有的毯子，和兩個旅行用的帳篷。憑藉自己的美貌，夏霓讓一個男生為她在廚房裏搭好帳篷，並拿到了一條毯子。
楚小語醉著，笑嘻嘻地說：「長得漂亮就是好。如果我有你這麼美，應該沒有男人會不喜歡吧？」
「果然醉了。」對於說出這種話的小語，夏霓只是佯裝生氣地伸手敲了敲她的頭，畢竟沒有人會因為別人誇自己漂亮而不開心。
她們三個人窩在帳篷里，把腳裹進同一條毯子裏，喝着酒聊起以前大學的事情。大學的四年可能是林妤最如魚得水的一段日子，仗着夏霓的美貌和小語的家境，她也可以狐假虎威地在學校里裝成玩世不恭、不食人間煙火的文藝青年，走在路上腳下都像踩着風火輪，覺得臉上長光。可是她很清楚地知道，那些光芒並不是自己的，夏霓和小語若是散發萬丈光芒的太陽，林妤不過就是借她們光的月亮。
林妤不是不嫉妒她們，即使在工作一年後，她已經可以自信從容地應對客戶的刁難和上司的責罵，但到了她們面前，林妤覺得自己依然是那個背着三斤棉被一臉狼狽來到學校的普通女孩。這些埋在心裏的嫉妒和自卑，林妤從來沒對任何人講過，但每次遇到挫折，它們就會像儲備在她身體里的能量一樣熊熊燃燒。她也想成為更好的人，所以即使路再艱難，也要咬着牙堅持下去。
她想終有一天，她能成為和她們一樣自帶光芒的人。
哪怕這條路還很漫長。
8
林妤最先離開，因為要趕着去上班。看着客廳里橫躺着的男男女女們，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踩到他們。夏霓和楚小語則睡到太陽曬屁股才懶懶地起床，楊澤升的朋友們差不多都離開了。他讓家裏的保姆熬了粥，做了清淡的小菜，叫她們一起吃。看着楊澤升和楚小語眉來眼去的樣子，夏霓只能裝作什麼都不知道，默默低頭喝碗裏的粥。終於熬完早飯時間，夏霓起身說要走了，楚小語把她送到門口，自己則向公司請了假，準備陪楊澤升到處逛逛。
楚小語本來以為可以和楊澤升兩個人單獨在一起好好玩玩，結果中途他突然接到一個電話，他說是他父親打來的，好像家裏出了點事，於是急匆匆地離開了。楚小語便只能一個人瞎逛，逛累了，她就在附近找了間咖啡館進去小坐。就在她邊吃甜點邊看雜誌的時候，店裏走進了一對相當養眼的男女。楚小語忍不住抬起頭朝他們多看了幾眼，男的戴了一副墨鏡，看上去挺面熟，再仔細審視了幾眼，才發現竟是關嘉年。不過他身旁的女人可不是夏霓，而是一個看上去比關嘉年略微大幾歲的女人，舉手投足間有一股狐媚的氣息。
關嘉年的口味越來越重了啊！楚小語暗暗想道。正想着要不要用手機拍下來傳給夏霓，卻忽然想到今天早上告別時夏霓的神情，於是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走了，別太想我！」夏霓抱了抱小語，又叮囑了幾句。
「林妤那傢伙居然不打聲招呼就走了。」
「你還不了解她嗎？」夏霓笑了笑，「她是怕到時候哭鼻子才這麼早溜的。」
「跟他說了嗎？」
楚小語一問完這句話就後悔了，因為夏霓的眼神一下暗淡下去，但還是努力地牽起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沒事。你不用替我擔心。我和他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
在夏霓說「我和他都在一起這麼多年了」的時候，小語驚覺到她心裏的沉重。到底是因為這麼多年，所以即使對方再怎樣傷害自己也值得原諒，還是一直的容忍退讓，才換來這麼多年？楚小語早就看不慣關嘉年那個傢伙了，可是她再看不慣也架不住夏霓喜歡。以前聽林妤說，他倆在高中的時候還是模範情侶，她真的無法想像，因為她看到的那個關嘉年就是一副弔兒郎當、無所事事的形象，爛泥扶不上牆，也不知道夏霓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女人和關嘉年看上去十分親密，此刻她正用勺子挖出自己面前的雪糕餵給關嘉年吃，還伸出纖細的手指，擦掉殘留在他嘴角的巧克力漬。
楚小語實在看不下去了，就算不是為了夏霓，單純從教訓渣男這方面來說，她也要去揭穿他的面目。
「好久不見啊，關嘉年！」楚小語走過去，沖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在對面坐下，看也沒看那女人一眼就問關嘉年，「怎麼最近不見你女朋友和你在一起？」楚小語故意將「女朋友」這三個字說得格外大聲，就是生怕某些人聽不見。
但那女人置若罔聞，低頭專心吃手裏的雪糕。
「聽說你在自己爸爸公司那裏上班了？」關嘉年很巧妙地轉開話題，根本就不接小語的招。
「我去洗手間。」女人沖關嘉年輕輕笑了笑，站起身離開位置。
「你知道夏霓和唱片公司簽約的事嗎？」楚小語直接進入正題，「你最近都去哪兒了？夏霓完全聯繫不上你。你知不知道她有多擔心？你現在還不給她回復一個電話？」
關嘉年卻神色平靜地看向楚小語，喝了口面前放着的冰咖啡才說：「我們的事還輪不到你插手。」
楚小語一時語塞。
「她是我女朋友，她有什麼我自然清楚。」
「拜託，你已經二十四了，也該收收心了。」楚小語好言勸道，「跟別的女人玩你覺得很得意，可對夏霓來說，你的每次出軌都是嚴重的傷害。你如果真的喜歡她，也不願她難過吧？」
關嘉年聽了卻沒什麼反應，用手按了按太陽穴問：「說完了？」
楚小語見他無動於衷，心裏氣得不行，但又不能拿他怎樣：「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為自己做的事想想後果。」
「我很欣慰小霓有個你這樣的朋友。」關嘉年像是在做會議總結一樣給小語這樣一句話，隨後看到紀婷從洗手間里出來，便站起身，「我和朋友要走了，下次再聊！」
看着關嘉年和女人並肩離去的背影，楚小語有種無力的感覺，這世上恐怕也只有夏霓才能忍受他了。她拿出手機，想着要不要給夏霓打電話，告訴她自己看到關嘉年了，但轉而一想，現在夏霓正忙着集訓的事情，告訴她除了讓她分心外，根本毫無用處。最後她只能把手機放回去，當作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9
關上車門，坐在駕駛位上的紀婷轉向身旁的關嘉年，眼神銳利地看着他，嘴角卻是一抹邪魅的笑容：「那小女孩不是和你分手了嗎？到底誰是你女朋友？」說着手指已經撫上關嘉年的臉，順着他深邃的輪廓漸漸滑下。
關嘉年伸手握住她的手，笑道：「我女朋友不就是你嗎？」
紀婷收回手，替關嘉年系好安全帶：「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