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解不開的滋味
南海,神武山莊。
楊郎距離前面的石門還有一步之遙,但無數道劍意,猶如蝗蟲過境一般湧來。
楊郎的周身,真氣蕩蕩,卻被劍意切割得七零八碎。
楊郎一身青袍,被無數劍意,攪碎成襤褸,東一條西一條的掛在身上,鮮血流遍了他的全身。
饒是楊郎真氣充沛,饒是這一段路很短,楊郎已用盡全身力氣。
他現在全憑一股意志在支撐,半截鐵劍,早在無數劍意中化為鐵粉,落在山石道上。
鮮血沿著皮膚滾落,鋪滿了全身,看上去就像一個血人。
楊郎身上傷得最重的一處是手臂,一道指長的傷口,皮肉上下往外翻,看上去很是滲人。
楊郎的臉一片金色,冷汗如狂密的雨點,掛在他的臉上。
楊郎咬緊牙關,就要踏出最後一步。
下一刻,他整個人摔倒在地,一道劍氣突破他的真氣罩,劃過他的大腿!
鮮血從大腿處汩汩流出,很快染紅了身下的山石。
楊郎突然大喝一聲,從地上爬起,不顧數道真氣突破他的真氣罩,硬是猛裝到了石門之上。
石門很輕,沒有任何陣法。
楊郎一撞,整個人都摔了進去,落在一層軟軟的樹葉之上。
楊郎低頭看去,全是大片大片的梧桐葉。
楊郎強忍著全身的痛苦,扭頭朝身後看去。石門之外,無數劍意隱於山石,隱於牆壁,再也感受不到絲毫。
楊郎長長的舒緩了一口氣,然後一個大字型,躺在了梧桐的樹葉之上。
突然,楊郎睜大了眼睛,盯著上方,露出了震驚的神色。
上方,一個巨大幹枯的骷髏架子,展翅欲飛的橫亘在山腹之中。
這些年楊郎讀遍神武山莊的典籍,再加上武夜來曾經說過,過完歷劫道,該知道的他也就知道了。
現在楊郎知道了。
鎖鳳台裡面,竟然真的鎖著神鳥鳳凰。
無數的玄鐵鏈,自四周的山壁中伸出,即便如今的神鳥鳳凰,只剩下骷髏架子,依然被深深的鎖住。
看到這些鏈子,楊郎想到了通往無底澗的鏈子,那些鏈子是不是深深的鎖著神鳥鳳凰,一直墜著神鳥鳳凰,不讓它逃走遠飛?
楊郎忘記了身上的傷痕,也忘記了如今周身衣不蔽體,腳一點一點的行走在神鳥鳳凰巨大身形的下方。
從神鳥鳳凰的頭部,脖頸,肚子,一直走到尾部,楊郎都忘記自己走了多長時間,總之,他覺得很短,他一直都在震撼中走過。
其實時間已過去很長,至少三炷香的時間,只是楊郎沒有覺察到而已。
世間盛傳唯一的神,鳳凰,原來在很多年以前,就被神武山莊的先祖所困,消亡在了鎖鳳台之中。
楊郎胸前的平安袋,經過歷劫道之後,依舊完好的掛在胸前。
楊郎不知何時,來到神鳥鳳凰的頭前,看著只剩下一個骷髏的鳳凰頭,拿出胸前流波閃閃的羽毛,呆立了許久。
所謂長生,所謂成神,原來還是一堆白骨。
青虹劍似乎感受到楊郎的召喚,穿過一道道關卡,從歷劫道中,急速而來。
穿過歷劫道的時候,山石上,牆壁上的無數劍意,一道也不敢出現,似乎畏懼著青虹劍的神威!
青虹劍落在楊郎的手中,獨孤前輩的虛影從劍中走出,然後震驚的看向山腹之中,巨大的鳳凰遺骨。
洞中寂寂,似乎還懼怕著神鳥鳳凰的無上神威!
良久,獨孤前輩對著楊郎一揖,道:「多謝主人信任,讓老朽目睹了神鳥鳳凰的遺體!」
楊郎道:「前輩不必客氣,你我一體,我該知道的,您也應該知道!」
獨孤前輩道:「謝謝!神武山莊真是令人大開眼界,世人尋找的神鳥鳳凰,沒想到就關在這!藏得很深啊!」
楊郎嘆了一口氣道:「我擔心世間再無神武山莊!」
獨孤前輩一愣,很多以前,青天崖下揭開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
獨孤前輩道:「武道友快八年不曾出現,你的確應該出去找他了!」
楊郎眼眶一紅,道:「都怪我。當年大哥說,最少五年,最多七八年就能過歷劫道,沒想到我竟然用了最多的,是不是很無用?」
獨孤前輩道:「你已經很厲害了。武道友說的五六年那是神武山莊的標準,你知道神武山莊的人……」
獨孤前輩再也說不下去,轉口道:「當年武道友還有六七年的壽命,現在應該還沒問題,今天就前往中州吧!」
楊郎再傻也會算數,當年只有六七年的壽命,如今快過去了八年,而且武夜來從未回過神武山莊,應該是出了什麼事。
但楊郎卻是道:「對,大哥還在中州等著我呢,今天就出發!」
獨孤前輩眼底閃過一抹憐惜,宛如嘆息一般。
而楊郎和獨孤前輩不知道,當年武夜來離開神武山莊之後,在南海,後來又在萬宗堂悟道,修為達到四種顏色的真氣,壽命無形中提升了兩年。
極北冰原深處,神妖城。
枯骨一般的凌存,竟然用身體接住了數根長槍,長槍穿體而過,落在了冰原之上。
長槍穿過凌存的身體,卻沒有任何血絲。就連凌存的身體,也沒有鮮血流出。
凌諾看著凌存,大聲道:「為什麼?」
凌諾的聲音之大,震得下方的冰磚瞬間碎裂。
凌存乾枯的臉上,看不出一點痛苦,他道:「我的真氣要留著殺你!」
凌諾臉色再次變得難看,她懂了凌存的話語。
凌存來殺她,本就抱著求死的心而來,他只在乎凌天是否絕後。
先前凌存說過,凌天一旦激活了五行鼎,天下將是一場浩劫,即便是凌諾也得死,何況還是他?
但他就是要讓凌諾死在他的前面,寧可身中長槍,他也要省下真氣對付凌諾。
面對一個不怕死,不懼死,修為還比自己高的對手,凌諾自然臉色大變。
凌諾道:「你就這麼在乎我爺爺絕後?」
星光下,這個問題似乎刺痛了凌存,他有些聲嘶力竭地道:「當然在乎!我萬宗堂怎麼毀的?我航兒怎麼一步步走向滅亡的?還有我的孫兒,別人只當他廢棄了修為,去做了平凡的人,但我知道,他被凌天殺了,鮮血早已被五行鼎吞噬。你可能不相信,界兒身上曾遭戾氣反噬過,但凡對五行鼎有好處的凌天會放過?」
凌諾再無問題,她知道今晚自己有些在劫難逃。
一個瘋子要殺她,無論多少計謀,多少條件都很難打動,因為他的眼中只有目標,只有殺,其他都是多餘。
凌存拖著長劍慢慢的走來,凌諾站在星光的冰原下,手握長槍緊緊的看著凌存。
長劍劃破積雪,發出「呲呲」的響聲。
凌存一直前進,凌諾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直到二人的中間距離不足二十步的時候,凌諾突然躍起,手握長槍,直擊凌存的面部。
凌存似乎意料到凌諾會如此做,因為前一刻,先前被刺穿的身體,疼痛感讓凌存的面部表情有些微變,像是忍受著苦痛,身子不由得微抖。
趁他病,要他命!
凌諾的長槍躍起,凌存的長劍瞬間握起,似乎要來擋凌諾的長槍。
二十步路的距離,正好是長槍的最佳位置,凌諾冷笑一聲。
長劍再如何長,又怎麼比得過長槍?
凌諾有把握這一槍刺穿凌存的腦袋,讓他就此隕落!
長槍的確比長劍快,已穿破凌存的鼻子,插進凌存的面門。只要凌諾再使力,就能穿破凌存的頭顱。
凌諾自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身子向前傾,長槍便加大力度的朝著凌存的面門挺進!
一切似乎很順利,就連凌諾也感覺到意外。
這不應該啊,凌存當年也是身經百戰的萬宗堂堂主,怎會如此輕而易舉的就能擊殺?
凌諾這一刻,周身莫名的感覺到一陣寒冷。
她的目光看向凌存手中的長劍。本來長劍距離她的身子還有一段距離,但隨著她的身子前傾,長劍足夠刺穿她的身體。
中計!
這是凌諾腦海中閃出的兩個字!
凌存這是故意騙她的,就等著她欺身而進。
凌存早已做好玉石俱焚的準備。只要凌諾死,他死也無所謂。
凌諾的長槍,貫穿了凌存的面門,從腦袋後面探出槍頭來。
凌存開了花的面門,竟然露出詭異的笑容。
凌諾就眼睜睜的看著凌存灌注了全身真氣的覆水劍慢慢的切割而來。
這一劍足夠把凌諾的身體切成兩段。
凌諾都知道,但她無法躲避。
下一刻,覆水劍發出了「咣」的一聲。
凌諾低頭看去,只見一個粉色的小鼎擋在了她的身前,覆水劍劈在了小鼎之上,然後斷裂成數截,落在了冰原大地上。
凌諾看著粉色的小鼎有些熟悉,卻是怎麼也想不起來。
不過粉色小鼎的出現,凌諾莫名的感到一陣心寒,竟然對著小鼎生出恐懼的感覺來。
凌諾的目光看向前方。
只見凌天站在半空之中,對視著廣場上的雕塑,絲毫不看凌諾一眼。
粉色的小鼎慢慢飛回,回到了凌天的手中。
凌諾手中的長槍,插在凌存的面門之上,隨著凌存的倒下,屹立在大地上。
凌存的臉,隨著凌天的出現,詭異的笑緩緩消失,變成了一片恐懼,像是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惡魔,至死,不瞑目。
有雪花慢慢飄來,漸漸落大,鵝毛般洋洋洒洒的落下來。
凌諾拔出凌存面門上的長槍,踩著落雪,留下一個個腳印,來到凌存的面前,然後蹲下。
凌存的面目本就枯槁,如今長槍貫穿,沒有一滴血流出,看上去極為猙獰。
凌諾伸出潔白的手,隨著雪花的落下,慢慢拂過凌存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後離開。
凌存的雙眼閉上,凌諾起身,轉身,然後看向風雪中,和雕塑對視著的凌天。
心中萬千滋味,一時猶如凌亂的風雪,竟無法品嘗得出,也無法感受得出。
千般滋味,湧上心頭,怎麼也解不開,很是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