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下山

第3章 下山

百祖山,百祖殿。

百祖殿是百祖山的五大閣議事的重要地方,也是百祖山掌門所在的地方。

此刻夜已到深處,百祖殿卻燈火未熄。大殿外的月光爬滿了窗戶,在陣陣松濤聲中,遍地搖滾。大殿內一排排的燭架上閃爍著睏倦不堪的蠟燭。那些雄偉的柱子上面的金龍彩鳳也耷拉下了白天里的威嚴,彷彿附在上面它們是迫不得已的。

對著走道一直走進去的正中央,漢白玉雕琢的台階上面,案桌前,坐著一位五十左右的老人。之所以說是老人,是因為他的鬢角兩面已經掛滿了風霜,彷彿這風霜隨時都可以凝結成冰,再化成雨,最後淅瀝而下!

他案桌前的燈盞里的油也換過了三次。每次換之前他的徒弟張智都會心裡暗暗地佩服。儘管張智也很困,但當他看到師父這樣不辭勞苦的審視卷宗時,他還是打起了精神。

張智此刻站在大殿門外,只有他看見裡面燈盞火勢逐漸熄滅時,他才會進去替師父添燈。就在他準備進去替師父添第四次燈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了一道聲音:「張師侄且去休息,待我來替掌門師兄添燈吧!」

張智忙回身看時,只見一個中年漢子青衣步履地走來。張智看到此人,連忙鞠躬作揖道:「參見二師叔!」這被張智稱作「二師叔」的中年漢子微笑道:「師侄不必多禮!掌門師兄他還沒有休息?」

張智回答道:「師父他從晚飯後就坐到現在了!」

青衣漢子看了看裡面微弱的燈光,嘆了口氣道:「掌門師兄真是太不愛惜自己了!」說完,朝張智擺擺手道:「張師侄也一夜勞累,況且現在天已快亮,我正好有事找掌門師兄商量,這裡就由我替你代勞吧。」

張智答了聲謝,轉身就走了下去。不過他有點鬱悶:這松原閣劉常青師叔怎麼在他不知不覺中就來到他的身後了呢?要知道其他四閣的師叔從來沒有來到他身後而讓他不知道的。當然有一個人除外,那就是他的師父,當今百祖山的掌門。

就在張智轉身回去的這一瞬間,劉常青已經推開了百祖殿的硃紅色大門。劉常青輕輕地走進去,在台階下站立住了。他看著手拿卷宗的掌門師兄,心裡也不由升起了敬佩之意。

突然大殿上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卷宗,抬起頭看了看下面一道向他看來的目光。四目相視,二人不由微微一笑。

劉常青向當今百祖山的掌門,他的大師兄周榮做了一揖道:「掌門師兄辛苦了!」

殿上的周榮忙起身道:「師弟不必多禮。快請坐。」

劉常青告了聲謝,走上偏殿,坐在了平日他議事坐的地方。

周榮隨即也坐了下去,他看了看劉常青道:「師弟此刻來找我,莫非有事?」

劉常青苦笑道:「還不是為了即將下山的事來跟掌門師兄商量商量。」

周榮皺眉道:「這件事不是已經商議妥當了嗎?」

劉常青道:「此次下山,我懇請掌門師兄再讓我帶一個人。」

周榮笑道:「師弟若要多帶一個人,何須問我,只管帶去。況且此次有師弟親自帶隊,再加上其餘四派的高手,我想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

劉常青嘆了口氣道:「師兄可知我要帶的人是誰?」

周榮見自己這個一向厚道的師弟這樣問,便知其中定然有隱情,但嘴裡還是問道:「師弟要帶何人?」

劉常青又輕嘆了口氣,目光卻飄向了大殿之外,彷彿朝松風台上飄去。隨即他又轉過了頭對周榮道:「我的徒弟,楊郎。」

楊郎這個名字彷彿有魔咒,就在劉常青剛說完,堂堂百祖山的掌門周榮就愣住了。

能讓百祖山這個天下六大門派之一的掌門愣住的事不多吧?楊郎是什麼人?他是一眼就能讓人愣住的人嗎?

良久,周榮才回過神來。他對著劉常青道:「師弟真要帶他下山?」

劉常青點了點頭。

周榮道:「可他連入門的招式都沒有學好?」其實周榮想說的是:「可他三年連入門的招式都沒有學好?」他故意略去了「三年」兩個字。可即使他不說,作為楊郎師傅的劉常青會不明白么?

劉常青眼中飄過一抹惆悵,他對著周掌門道:「師兄可知,就在我來百祖殿之前的松風台上,楊郎就已經死過兩次了。」

劉常青的聲音不大,但他的話卻如案台上,八角小鼎中,還在繚繞的香一般,久久不能散去。

有什麼人可以死兩次?是什麼樣的心可以「已死過兩次」?什麼樣的人對自己的生命這麼不愛惜,竟然一夜之間已死過兩次?

大殿外,從松原閣上傳來的松濤聲越來越大。那些斑駁不定的月光也隨著天色逐漸退去。

深秋在殿外的紙窗上添了一筆寒冷,殿內的那些終於撐不住的蠟燭,紛紛倒下,困得像醉漢一般,癱做了一團。

天亮了。

包括張智在內,誰也不知道昨夜松原閣閣主劉常青跟掌門周榮談了些什麼。

但張智相信這樣的事,可能會引起其他四閣的人注意的!因為很少有人大半夜來找掌門議事的!

百祖山的五大閣分別是:松原閣、聽濤閣、梅骨閣、竹節閣、清風閣。每一閣都依山而建,且每一閣都至少佔山五座之多。

百祖山的總閣百祖殿是跟松原閣連接在一處的,位於松原閣九座山峰間的第五座上。

松原閣以松林為主,常年都能看到青茂松樹和聽到那雄壯的松濤聲。

聽濤閣是以一條約百米長的瀑布而出名,那瀑布常年不斷。住在聽濤閣上的女弟子,時時都能聽到滾滾的濤聲。而瀑布下面是一個很大的塘子,塘子裡面種滿了荷花。

梅骨閣以梅花為主,無論白梅紅梅,若到冬天,都爭相競開,毫不謙遜。梅骨閣每到冬季,大雪紛紛揚揚時,還會向各閣發出邀請,舉行「梅花會友」大會。那時是梅骨閣最熱鬧的時候。

竹節閣以竹子淚竹而聞名。竹子如何有淚?只因風雨多情,在竹葉上留下了點點與斑斑。

竹節閣也是百祖山女弟子居住的地方。昔年百祖山竹節閣的創始人,皆因師太,因情悟道,因道入情,在竹節閣上自創了劍法:竹韻劍法。這套劍法后被收入百祖山鎮山劍法行列。

清風閣是距離百祖殿最遠的一個閣。它因山上多值花木,而招來許多蜂蝶,使得上面的女弟子難以靜心修鍊。後來不知在哪一代閣主時期,見女弟子流連於花木之間,無心修鍊。大怒之下毀去花木,栽上了藥材。

由於藥材付出量大,那些不上進的女弟子便被罰去打里葯木。從此清風閣上刮來的不是花香,而是淡淡的葯香,淡淡如清風。清風閣由此得名。

松原閣,松風台上。

此刻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正努力地舞劍。他就是昨夜欲尋死的少年。只不過他現在還沒有死,而且還非常用力的練劍。不過他舞劍的樣子像抽搐一般,而且慢得讓人看見都忍不住想上去踢他兩腳!

太陽已過正午,松風像怕了這它一般,連一陣都不敢刮。少年身上的汗,像滾沙子般下著。他儘管很努力舞劍,可他手中的松紋劍彷彿還是沒有睡醒一般,毫無生趣!也許他早已經見慣了松紋劍這樣子,因此他毫不在意,繼續舞著。

無論三年也好,三十年也罷。哪怕他這一生就只能學這「拜祖四十九式」,他也不會再放棄了。活著才會有希望。哪怕他跟別人已經不在同一個位置了!

突然他停了下來,他手中的松紋劍已經指向了一個人的咽喉,只要他稍再多使一點力,那人一定會立即倒下去。

他見到此人立即收劍,跪倒在地上,惶恐道:「師父在上,徒兒多有冒犯」!

來人正是他的師父劉常青,只聽劉常青嘆了口氣,背負著雙手,轉身向松風台下走去。只留下一句話:「隨我來!」

他心頭突然間彷彿如雷轟了一般,他竟聽到了那輕易不能捕捉到的的嘆息。那嘆息竟跟昨夜他聽到的一模一樣,連旋律都不會錯一點的。

昨夜的那嘆息真的是師父嗎?昨夜師父真的來過?還是一切都是幻覺?

他抬起頭,卻看見劉常青正朝松風台下走去。他的心又突然猛烈地碰撞起來,他清晰地聽到他師父對他說:「隨我來!」

「隨我來」,劉常青,他的師父是朝著回松原閣的路走回去的。難道他也要回到松原閣去嗎?

兩年了,他幾乎已經忘記了要走下了。他以為松風台將是他這一生的歸宿。可他現在要走下去了。他的師父親自來叫他下去了,亦如當年他師父親自把他送上來一樣。

可上來跟下去還一樣么?或許他沒有變,可別人呢?

上山容易,下山為什麼就那麼糾結?

他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拚命地剋制自己的想法!他也很想如同上山時來的那一般自然地下山!

可上山時是兩年前,下山時卻在兩年後!

上山時松風台屬於松原閣的每一個弟子,可當他來到松風台後這裡就變成了他一個人的!

下山後松風台會不會成為他的象徵?

他離開松風台是短暫的還是長久的?

這一切都不必問了,因為無論如何他都要下去的!

是他的師父親自來叫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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訣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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