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慕成野

半小時后，人流眾多的大街上，葉千傾失魂落魄地走著。

身上繁重的婚紗被她剪掉了裙擺，剩下的倒是簡單利落，走在路上回頭率不是很高。

只不過，她脫下了那雙水晶鞋，赤腳走在大街上，瞬間吸引了路人的目光。

不少人發現了她頭上的新娘頭飾，和身上殘破的婚紗，指指點點的聲音不絕於耳。

她絲毫不在意，雙目無神地走在路上，近乎痴迷地呼吸陽光下的空氣。

就連腳下微疼的摩擦感似乎都是美好的，至少還能證明她是活著的，是自由的。

穆奕只是在外面的走廊里守著，根本就沒想到她會逃跑，輕而易舉地就讓她跑了出來。

然而跑出了那座精緻的牢籠，她卻發現自己好像沒地方可以去。

葉家，她死都不願意回去，要不是因為外婆，她早就和葉家劃清界限。

慕家，那裡連家都算不上，只不過昨晚睡了一晚。

媽媽，千千沒有家了，怎麼辦？你告訴我怎麼辦？

眼淚毫無意識地留下，她似乎可以在一片淚水朦朧中看到媽媽在對面揮手。

「媽媽……」

她欣喜若康，毫無顧忌地就像馬路對面沖了過去，沒有聽到身邊的一片尖叫聲。

「小心！」

一聲刺耳的剎車聲，思緒徹底渙散，葉千傾閉上了眼睛。

媽媽……

車門被打開，走下車的男人俊美異常，看到倒在地上的葉千傾立刻就撥打了急救電話。

「小姐，你醒醒，還能聽到我說話嗎？」

慕成野滿頭大汗地呼叫著地上的女人，紅梅一樣的鮮血在她身下蔓延，讓他頭皮一陣發麻。

「媽媽……」

微微的一聲呢喃，就像是清泉一樣流進人心。

慕成野微微一愣，低下頭看清了女人的正臉。

清秀的臉頰，眼淚和鮮血混在臉上，已經看不清全貌，然而美麗卻是無疑的。

她就像是已經倒在地上的陶瓷娃娃，慕成野只能這麼焦急地看著，絲毫不敢動她，生怕會造成二次傷害。

鮮血越來越多，然而他卻不知道如何是好，甚至連她傷在哪兒都不知道，只能伸手捂住她額頭的傷口。

救護車的聲音總算是傳來，慕成野如臨大赦，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這麼緊張過，連自己的豪車都不管了，直接跟著醫護人員進了醫院。

躺在擔架上的女孩雙目緊閉，彷彿已經失去生命跡象，只有儀器上滴滴滴的聲音還能證明她活著。

慕成野握住那雙手，卻反被她死死拉住。

「媽媽……別離開我……」

「家屬請迴避，準備搶救！」

急救室門口，他不得不鬆開她的手，卻被那點死死糾纏的力度撼動了心，盯著上面的紅燈久久不能回神。

「家屬嗎？簽字，知道病人血型嗎？」

慕成野看著滿手鮮血的醫生皺了眉，平生第一次感到無力，「我是撞她的人……」

醫生立刻瞪大眼睛，立刻轉身大喊，「護士！趕緊去化驗處驗血！快！」

手術室門口也是一片兵荒馬亂，慕成野被擠到了角落裡，看著一袋袋的鮮血從自己眼前送進急救室，各種他聽不懂的醫學數據從耳邊飄過，不知道過了多久。

手術室上面的紅燈忽然熄滅，慕成野心下一緊，看著主治醫生一臉憂色的走出來，渾身猶如被潑了一桶涼水。

「醫生，到底怎麼樣？！」

「唉……」？

……

慕成玦一路飆車回到主宅，結果發現家裡的傭人全都被感到院子里，唯獨不見慕小白的身影。他立刻渾身一僵，一把抓住老管家，「小姐呢？！」?

老管家老淚縱橫，指著身後的高樓顫聲，「小姐把我們都給趕了出來，現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啊！」

慕成玦立刻大步衝進大廳，卻忽然頓住了腳步，看著樓梯上的人怔住心神。

「哥，我好看嗎？」

慕小白一身純白紗裙，彷彿穿著婚紗，一頭秀髮披肩而下，美得仿若潔白的天使。

然而這麼聖潔卻刺痛了慕成玦的心臟，剛毅的輪廓不免顯出痛苦的線條，啞聲開口，「小白，下來，危險……」

慕小白搖頭，雙目有些失神，忽然就抬高上身倚在了欄杆上，張開雙臂的樣子讓慕成玦一顆心都懸了起來。

她微微張口，聲線蠱惑，「哥，你放心，我不會傷害自己的。因為我知道，那樣你會傷心的。」

「對嗎？你一定會傷心的……」

她就像是墮落的黑天使，一步一步地布下迷惘，等待著她想要的獵物進來。

「小白……」慕成玦的喉嚨有點乾澀，胸口更是悶悶的。

他用盡辦法想要救她，卻好像是將她推進了更可怕的深淵。

她定定地看著他，眼底流光婉轉，忽然又幽幽地開口，「可是哥哥，我還是不能看著你娶別人，所以只能犧牲別人。」

慕成玦皺眉，忽然瞳孔放大，想起了那個被自己丟下的女人，立刻看向慕小白，「你對她做了什麼？」

慕小白忽然變了臉色，精緻的妝容顯出猙獰扭曲，不可置信地看著慕成玦，「哥，你是在關心她？」

「我不許你關心她！」

「我不許！」

她眼中的瘋狂之色越來越濃重，彷彿被人勾了魂魄，使了心神。

慕成玦皺眉，看著她片刻，眼底是痛苦的掙扎之色，好看的劍眉都蹙成了小山。

忽然，他長舒一口氣，彷彿下了決定，「你在家好好休息，不要到處亂跑！」

「你要去哪兒？你還要去見她是不是！」慕小白美眸瞪大，立刻就從樓梯上奔下來，企圖阻止慕成玦。

「攔住小姐，小姐如果有什麼事，你們陪葬！」

丟下一句冷冽的話，慕成玦的腳步便踏出了大廳，只停留了一瞬，身後是慕小白歇斯底里的哭聲。

再一次坐上車，同樣是不要命的速度，只是這次是為了什麼他卻不清楚了，小白威脅的信息還放在旁邊的座椅上。

到了會場，卻只見到一片兵荒馬亂，慕家的保鏢幾乎盡數出動，穆奕站在大廳中指揮。

「少爺，你總算回來了，少夫人失蹤了！」

慕成玦瞳孔一滯，第一時間就想到慕小白，卻也知道就算質問慕小白也找不到葉千傾的下落。

「去找！發動慕家所有勢力去找！」

他發狂一樣地怒吼，連旁邊的穆奕都怔住，立刻親自帶了人出去。

休息室中只剩下的了慕成玦一個人，他疲累地靠在椅子上，腦子裡忽然就閃現出昨天間葉千傾的第一幕，她受傷無措的眼神，讓他冰冷的心裡竟然升起一種類似不忍的情緒。

……

葉千傾在一陣朦朧中睜開眼睛，卻被疼痛模糊了記憶，痛苦地又閉上眼睛。

「她醒了！醫生，她醒了！」

耳邊是男人絲毫不掩飾的興奮聲音，讓她不免寬慰，卻又無限痛苦，這世上，也就只有陌生人還願意施捨她一點同情了。

感覺到各種儀器在身上檢查的感覺，有一束光在強迫她睜開眼睛，她只能勉強地用力。

「很好，已經沒事了，只需要靜養就好了。」

「真是命大，一般人還真不一定熬得過來！」

幾個醫生感嘆了兩句就走了出去，留下葉千傾和眼前這個男人大眼瞪小眼。

她微微張口，正要說話，卻被他攔住。

「你別說話，保留點力氣，你剛才可是全身的血換了一半！」

葉千傾挑眉，靜靜地看著他，有些好奇，她的世界里許久沒有出現過這樣有活力的聲音了。

這個男人，是她見過長得最精緻的男人。和慕成玦的霸氣外露不同，他有一種閑雲野鶴的隨意，給人的感覺很舒服。

「首先我先向你道個歉，對不起，是我開車技術太差，才害你躺在醫院裡。」

葉千傾搖頭，她很清楚地記得那一段，是她自己失了神攔在了他的車前面。

「哎，你別擔心，我會負責你的一切醫藥費，也會照顧你到你出院的。」

「你家在哪兒，還是你告訴我你家人的手機號，我幫你聯繫他們。」慕成野興奮地在病床前嘰里呱啦，他忽然覺得她睜開眼睛的一瞬間整個世界都明媚了。

葉千傾卻忽然譏笑地勾唇，費力地開口，嘴唇微顫，「家人？我早就沒有家人了……」

慕成野一怔，忽然想起她走向自己車時的絕望，不免心疼，低聲道：「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先生，你救了我我很感激，但我是一個天大的包袱，甚至有可能給你帶來麻煩，你還是早點走吧。」

她很清楚，慕家那樣的人家，一定不會允許她這個已經露過臉的媳婦流落在外，一定會找她。

很快——

或許就在下一刻……

慕成野抿唇，微微笑，輕聲安慰，「這個你不用擔心，整個帝國，除了我哥，我……」

砰！

門忽然被一股大力推開，強勢的氣場撲面而來，不容忽視，慕成玦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外。

「哥？你怎麼來了？」難道他撞人的事這麼快就被打小報告了。

「你撞了我的新婚妻子，我能不來嗎？」

慕成野瞪大眼睛，猛地回過頭，床上的葉千傾同樣也是一臉震驚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