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影黯然去,故人依舊休(2)

月影黯然去,故人依舊休(2)

狄昴氣血涌動,喉頭一甜,口腔就被熱意浸滿,順著嘴角緩緩流下。

左小吟定定坐著,看著猩紅的顏色在他慘白的臉上化開,古井無波。

其實她也很奇怪,再見南狼竟會是這種感覺。

這種,沒有感覺的感覺。

沒有伸手去擦嘴角血紅,狄昴眼睛一眨不眨盯著左小吟,左小吟也靜靜看回去。光影流逝的太快,多年前她曾經看他受傷會害怕會緊張甚至豁出命去救過他。晃晃蕩盪過去的歲月里,沉澱下來的是太多支離破碎的片段。或許狄昴記得她的好,記得這些年歲里為了追尋一個目標而跌宕沉浮的顛簸。而或許她只是抬了眸,略略地看了他一眼,清清靜靜不見悲喜權當只是見了。

窗子許是沒關得嚴實,夜風抖抖蕩蕩吹到了他臉上。涼涼空空,幾如他的心境。狄昴動了動嘴角,若有若無地笑了笑。視線被他自己放得很輕,飄飄搖搖地脆弱。

「吶,其實。這些日子,我無數次想過假如真的再見,我們兩個會有怎麼樣的反應。我無法想象自己那時候我會有多開心,也無法得知你會不會像我一樣開心。可是最可笑的是,我千想萬想,惟獨忘記你是從來未在乎過我的。是我一如既往的像個白痴,傻傻地等,傻傻地追,傻傻地心甘情願。左盈,當初我在刑台之上,鬼刺說你不願意來見我的時候,我從來沒信過。而不曾想過我那時對你而言,已經是一個不能帶你逃跑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死人罷了。喜歡了你三年,騙了自己三年。而你現在,竟然吝嗇到連給我個繼續欺騙自己的理由都不肯。」

左小吟怔了一下,看穿他的失魂落魄,知曉他的誤會和憤怨,卻沒有任何解釋的心情——或者說,真的沒有理由。

她不動聲色地朝後退了兩步,轉過身走向門口。「我該走了。」

她的反應明顯地激怒了他。肩膀一沉,整個身子不受控制地被強行地轉過來,既而狠狠地被按在冰冷的木牆上。他居高臨下地按著她的雙肩將她禁錮在他的陰影之下,比起年少時浮華地張揚,現在屬於男人特有危險的侵略性讓她下意識地繃緊了神經。

危險迫使左小吟愈加想要掙脫狄昴的手,被他發覺,愈加加重了力氣。兩個人叫勁到最後,終是左小吟微蹙了眉,咬了牙沒有發出聲音。他一看她那個表情反應過來自己抓疼了她,下意識鬆了松力氣,卻又被心裡壓抑了太久的憤懣激起了嗜血的報復快感。兩年未見,已經將他訓練成一個熟練的獵手,斂著灼熱地氣息,一寸寸地迫緊她的視線,剝去了心疼和喜歡,剩下的是求而不得的冰冷嘲諷。

「左盈,剛見我就要走,連什麼想說的話都沒么?」

左小吟側了側身子,想離開他濃重的投影。聽他譏言冷色,心裡涼淡。半垂的眼睫隨著呼吸微顫,看不清楚深深淺淺的情緒,所有解釋只剩一句單薄地輕言:「活著就好。」

他有些想笑。

活著就好?是她活的好,還是他活的好呢?

他剛想出言說上一兩句刻薄的話,來抒泄經年而過的痛苦和憤怒。可忽偶然撞進她微抬的眸,心裡兀地一靜。還沒有變的,依然是她那雙眼睛。不論那時絕望如死,不論那時明艷如春,只是永遠那眸光都似一縷隨時飄散的煙。無法追逐,無法禁錮。

狄昴出神地撫上她的眼角,沿著那條傷疤:「活著就好?若我當時知日後見你,會是這般光景,倒情願那時死的乾脆,不用兩年付出換不得你心裡一點點位置。」

「當年的左盈,就像當年的南狼一樣,早已經死在了兩年前的大狴司。你現在所說的一切,都不過是對死人說的。狄昴,你總該好好活著。」她並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才能讓他明白,她早已經厭了,倦了,死過了。對她而言,南狼早已經死了。她也希望,那年入獄的左盈,也徹底地死在了他的生命里。

從此,再無交集,一乾二淨,一了百了。他好好活著他的,她好好過著她的。

狄昴安靜地看著她,心裡靜的可怕。他伸出手輕輕抬高她的下巴,溫逸的笑暈染在眼角眉梢。募地,他吻了她的眼角,輕輕呢喃。

「知道我需要怎麼才能好好活著嗎?」帶著當年一樣的青草氣味,他的吻淡淡地拂過她的鼻尖,綿延摩挲,而最終吻上她的唇,尖銳的用牙齒磨著她緊閉著的唇。

「要你啊。」

等到左小吟意識到危險的時候,身體已經無力地軟在了他的懷裡。她頭暈的厲害,眼前恍惚一片。模糊看見他的笑,褪去了所有的溫柔繾綣,帶著絕望,帶著殘忍。

漸漸重疊的光影轉換,年少陽光的漂亮少年,她顫抖著伸出手似乎就能夠到他的臉,而最終只沉在了死一樣的黑暗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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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冷…

刺眼的日光,灼燒著許久才費力睜開的雙眼。

虛迷地模糊了好久的視線,隨著鑽骨的頭疼,一起清晰。左小吟忍不住嘶了一聲,眯著眼睛看清楚四周的一切。

這是一間普通的房間,除了觸目驚心到處的雪白,雪白。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床,牆壁,桌子,椅子,沒有窗,一個厚重的白色木門。空蕩,潔白。她試圖動□子,卻發現整個身體像是別人的一樣根本使不上一絲力氣。

好不容易稍微動彈了一下,胳膊卻一下碰到了旁邊的東西。直到刺骨的冰冷傳到身上,她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不僅只剩一層單薄的裡衣,在她的身邊,竟然放置著數個巨大的冰塊,將她圍成了一圈。

難怪會被凍醒。

就在左小吟愣神的時候,門口傳來了動靜。外面傳來鎖被打開的聲音,然後吱呀一聲,走進來了一個她曾無比熟悉的人。

「醒了?」他將手裡的碗放在了桌上,看她的眼神依舊似笑非笑。他還是那般不拘不束的散漫樣子,墨發及膝,似仙似妖,漫不經心的雙眼不經意間的迴轉,就是勾魂攝魄得妖媚。寬裾白袍,絲緞錦玉,良順地修飾著他不食人間煙火地清淡。比起那時落魄窘態,現在的喬楚,多了太多的尊貴氣勢,更讓人無法企及他的完美。

「好久不見。」得不到左小吟的回答,他依舊泰然自若,用勺子攪拌著粥。「我喂你把粥吃了,昴兒這個冒失鬼,心裡惱你,下的葯太重了一下讓你昏睡了兩天半了。」

「抓我做什麼。」左小吟渾身冷地發抖,聲音卻很沉靜。

喬楚端起了碗,一手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舀了一勺粥吹了涼去,放在她嘴邊溫柔地笑:「先吃飯。」

出乎他意料的是,明明看起來很警惕的女子,沒有任何猶豫地將粥給喝了下去。他挑了挑嘴角,也不多說什麼,繼續一口一口地喂著她吃。

「你倒是還是和當年一樣不怕死的性子。」末了,他用帕子幫她擦了嘴角,笑眯眯地看著她。

「我要是不怕死,就乾脆絕食餓死還清凈。」一碗熱粥下了肚子,寒冷稍微減了一點點。她咬了咬失去知覺的嘴唇,想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麼狼狽,「這是想凍死我讓狄昴解恨是嗎?」

「額,不是。」喬楚把碗放在桌上,笑著搖了搖頭。「不過我挺好奇,你為什麼不跟昴兒解釋還讓他誤會你?」

「解釋什麼?」

「解釋你當時去救他的事情。」

「那你明明知道一切,又為什麼一開始在他醒過來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沒有告訴他?」左小吟冷嗤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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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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