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歸去來兮

鏡州位於大陸北方，西面是橫斷萬里的雷池沙漠，北靠仙山太岳，東南方向則是一片坦途，通往其他各大州郡。

雖說王朝制度已經被門派廢除，但地域的劃分還是延續了下來，說到底還是換湯不換藥，充其量是六道聯盟取代了原本的仙朝，而各大州城則交由當地的修行門派世家統治。

不過這也是大勢所趨，在修士眼裏，讓個體力量與權力劃上等號乃是頭等大事，以往修士之所以淡泊名利，或許跟想要長生久視有關。

如今妖神滅世之後，天地元氣變動，萬物生靈的壽命大幅度減少。

任你修為通天也逃不過千百年後化作一抔黃土，長生不死根本是天方夜譚，人們自然變得勢利起來，再加上妖魔兩族虎視眈眈，由修行者直接取代原本的「朝廷」，統御一方，理所當然。

鏡州雖然只是大陸邊緣的「小城」，人口卻也有上百萬之巨，三大修行門派坐鎮，分別為青松一意門，無垢草堂，以及驚鵲閣。除此之外，還有大大小小幫派、世家，數以百計。

州內共有三座主城，此刻，鏡州州城北某街道。

原本十分火爆的朝陽酒樓於一夕間化為一片廢墟，於是其旁邊那家包子鋪老闆當機立斷抓住這次機會，改行成功，僅僅三天不到的時間，就成為城內火爆程度可達前十的大酒樓。

原因無他，旁邊那座酒樓消失的原因可是跟那些高來高去的仙人們有關，這幾天城北的人流量何止高了十倍。

胖老闆一邊享受辛苦幾十年終於翻身農奴把歌唱、晚上那個並不漂亮的結髮妻子最近也愈發賣力起來的幸福生活，一邊則是有些唏噓地望向自家樓上。

最昂貴的雅間門外貼了一張符，那是在鏡州無人不知的符——青松符。本地三大宗門之一，青松劍派的標誌。

好吧，那幫酸腐傢伙老喜歡自稱什麼青松一意門，聽也聽不懂的啥玩意兒，還是叫青松劍派容易些。

只不過好像跟傳聞有些不一樣啊，按理說像這種某地突然出現一個巨大天坑這等事，以往都是出現三種顏色的符籙呀。

而且，除了青松服的仙師外，理應還有飛鳥服、人蔘服才對嘛。當然，可能這些服飾原本的名字應該更高端一些不這麼接地氣才對。

正這麼想着的老闆，並不知道，此刻「人蔘」與「鳥」，早已在那個雅間里停留多時了。

青松一意門本次試煉的帶隊長老蕭別鶴，正一臉享受的樣子，捧著熱氣騰騰的茶縮在椅子裏，春風滿面。

與此相對的，他旁邊那兩位臉色就不好看了。

金色萬須人蔘圖案和振翅欲飛的雄鷹圖案，都赫然印在這兩名老者長袍胸口處。

前者是無垢草堂的宋嵐山，另一位自然是驚鵲閣的湯碂，兩人皺着眉頭彷彿誰欠錢不還似的。

「嘿，蕭老鬼，這次秘境突開，你們青松一意門倒是搶先一步，獨佔鰲頭啊。」

原本氣質儒雅如老先生的宋嵐山故意陰陽怪氣道，湯碂黑著臉不接話茬，頗像個老實人，只是一個勁地吹他的山羊鬍子。

可不是，原本大家同為六道聯盟辦事，遇到新開的秘境，理應一起約好時間進入才對。

畢竟，像是鏡州這樣的偏僻地方，得到上面的資源本就不多，三宗一共也只有一面天召旗，若想得到兩面，至少得有一位魂感境界的宗師坐鎮。

遺憾的是，三大門派這麼多年來，始終停留在氣隱境攀不過去這道大坎。

也正是如此，只有一面天召旗，自然是三宗輪流保管，哪方發現有秘境裂縫出現，必然要通知當時持有天召旗的那方門派，大家一起約好時間地點，組織一波三宗集體試煉。

結果這次好巧不巧，青松一意門在持有天召旗的期間，恰好首先發現了一個新秘境，門主當機立斷讓手下裏面厚黑著稱的蕭別鶴帶隊，直接撥了頭籌，怎能不讓另外兩個姍姍來遲的門派恨得牙痒痒。

可以這麼說，像是一些低等級秘境裏獲得的寶物，尤其是第一次進入『開荒』的，許多東西絕對是市面上見不到的。

其中，不乏一些對前期發展極為重要的藥材等等。

在這一點上，青松一意門作為開荒隊，這一批弟子所能得到的好處，自然是不言而喻，也難怪旁邊這山羊鬍老者會眼紅。

等青松一意門的人掃蕩過一遍，其他兩派的人進去，連湯都喝不了幾口了！

畢竟一個二階秘境，資源就這麼多，哪裏經得起搜刮。

然而這事兒也沒處說理去，畢竟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們也並非沒有前科，根本沒法明著指責，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了。

三宗明面和睦，但其實競爭不斷，如今三家實力看似平衡，但若是哪家年輕弟子中出幾個耀眼的天才，能夠得到上面一些大佬們的看中，資源必定有偏傾。

一步先步步先，到時候說不定青松一意門就成為鏡州第一大派了。

宋嵐山酸溜溜道：「再過三個月，上頭的使者怕是也差不多到我們鏡州城了。這種關頭佔了一個秘境，屆時在三宗大比上出盡風頭，蕭老鬼你算盤打得真是梆梆響。」

湯碂瓮聲瓮氣道：「據說這次來的是乾坤道的使者，哼，這幫傢伙最喜歡搞命里乾坤大娘胎日月長的一套，對天資迷信得很，你就是看中這點吧。老狐狸。」

蕭別鶴根本臉都不紅一下，哈哈一笑：「那……還是多謝同行抬舉，哈哈。」

「老夫咒你們這次空手而回。一群鐵公雞！」

面和心黑的湯碂不無惡意地暗自詛咒。

這時，外面被嚴格把守起來的空間法陣處，從晦暗變得明亮，光暈重疊衝天而起。

「來了！」

蕭別鶴心頭火熱，豁然一步踏出，直接出現在了法陣外圍。幾個執事急忙恭敬見禮，被他揮手斥退。

這一次機會難得，宗門裏很是送了一批天資過人的弟子進去，包括許多已經是內門弟子的，都送進去沾光。

如蘇雲溪，王潭，明風等幾人，都是備受長老們看好的天才弟子，其中甚至還有林清陽那個內定的宗門核心弟子。

青松一意門明面上只有外門、內門之分，實際上長老們心裏都有分寸，本屆弟子中，林清陽的天賦才情，恐怕不弱於當初的開派祖師；可惜另一個核心弟子蘇清流恰逢在外遊歷，錯過了這次機會。

「不知這次有幾人得以突破，或者是容納第一具靈佣入【五府】。」

蕭別鶴搓着手，如小女生一般翹首以盼。另外兩個宗門的人雖然不樂意見，但也飄然而至，同時通知自己的門人準備立馬進入，搶奪殘羹剩飯。

不多時，光暈中的金門吐出一個身形婀娜的女生，看清之後，蕭別鶴更是容光煥發。

正是被他看中的幾個好苗子，蘇雲溪。嗯，只不過身上無有特殊的靈息，看來沒能做到首次靈佣入主五府，但也無妨。

「弟子見過蕭長老。」蘇雲溪虛弱地欠身一禮，略顯疲態。

果然沒有靈佣灌注，否則在通過傳送陣時有靈佣代為承受，不會又任何虛弱罕，但也不錯。

蕭別鶴撫恤笑道：「好好好，你先下去休息。張觀李代，照顧好你們師妹。」

兩名執事弟子便忙不迭地領着這位新晉級的內門弟子到一旁坐着，噓寒問暖。

過了片刻，光暈中又出來一人，身材嬌小，乍一看去以為是個女孩，待走出光圈範圍才發現是個男弟子。

「咦，是他。」

出來的自然是何七，蕭別鶴當然還記得這個掌門領來的野孩子『夏塵』，感受到他身上亦沒有靈佣入主五府的特有【靈息】，便也微笑點頭。

「做得不錯，先去休息，現在開始你就是內門弟子了。」

何七哦了聲，無視了準備來照顧一下的兩位執事，自顧自做到旁邊的石頭山，開心地抬起頭睜目對日。

陽光讓眼睛感到刺痛和溫熱，久違的陽光讓他身心舒暢。

這天地，好久不見！

蕭別鶴這時候也顧不上這名弟子為何沒有對自己恭恭敬敬問好，而是微有些焦急盯着陣法內部。

怪了，這麼久了，林清陽呢？王潭呢？明風呢？

半個時辰后，陣法緩緩關閉。

蕭別鶴的表情是僵硬，臉上甚至還殘留着方才的笑意，旁邊兩個看戲的老戲精宋嵐山與湯碂也略感奇怪。

怎麼回事，青松一意門只送進去兩個？傳送門怎麼自己關了？

還有，天召旗呢？

這時，眾人才注意到，那個相貌漂亮宛若女子的夏塵，這個睜目對日的二愣子，手裏拿着一支樣子分外熟悉的白玉捲軸。

「天召旗……」

蕭別鶴嘴角抽搐著走過去。

最後一人離開秘境時，天召旗才會回歸本體未展開的形態，由其帶出秘境。

如今天召旗在此，也就是說……不對，天召旗上好像少了什麼。

「咦？哦哦，對了，差點忘記。長老您好，天召旗在這裏。」

何七這才反應過來，夏塵剛剛在腦子裏告訴他，回歸后，要將天召旗交還給長老。雖然不知道，現在這個被抽走了起源之葉的天召旗還有沒有用……

蕭別鶴覺得今天自己似乎有些轉不過彎來，下意識地微笑了一下，摸摸何七的腦袋，慈眉善目地瞪大眼睛：「哦。好孩子。你的師兄們呢？怎麼不見他們出來？」

「蕭老鬼……」

湯碂與宋嵐山兩人不忍直視，欲言又止。這情況，他們似乎猜到了一些。

只見夏塵露出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蕭長老……如果你是說本次的試煉弟子，那，可以不用再等了。」

蕭別鶴依舊瞪大眼睛：「嗯？什麼意思？」

夏塵靦腆笑了笑：「我說，這次就我和師姐兩人回來了。」

「那麼別人呢？」

「不會再有別人啦。本次活着回來的就我和師姐兩個人。」

「……哈？」

「真的。」

「哦……哈哈！原來如此。沒事沒事，回來就好！」

蕭別鶴綳著笑得比哭還難看的臉，轉頭把天召旗當垃圾似的丟給宋嵐山，隨後，這位氣隱境的大修士眼前一黑，就此昏了過去。

失去意識的最後一刻，他聽到了周圍傳來弟子們的驚呼聲，這位年過六旬的長老像個孩子般偷偷啜泣了一下。

「完了。我青松百年大計毀了。悠悠蒼天何薄於我……嗚嗚嗚可是為什麼偏偏是我背黑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