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記得,先喝這批,下回要考你……」

驀地,老人語音乍停,眼光不動,身體無聲軟倒,從椅子溜到地上,被中年人接個正著。

「舅舅!」她驚得跳下椅子。

「慶小姐你快來看看老爺的狀況,持續叫喚老爺,不要停。」中年人焦急嚷着。「我立刻叫救護車!」

「舅舅,」她驚慌失措,跪在地上叫喚。「舅舅,我是書慶,你醒醒,舅舅,壽全叔叔現在打電話叫救護車,我們……」

啪!

玻璃碎響聲在身旁響起,液體濺上她的裸臂,她本能轉過頭,愕然看見一支破碎的針筒跟中空細針掉落在地,一旁還有些許不明液體。

而壽全叔叔,不知何時被一名穿着黑色背心的男人箝住,男人皮膚黝黑,結實而悍勇,高大卻又悄無聲息,他一手箝住中年人行兇未成的右手,強制高舉著,對着她凜聲喝令。

「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麼?我傳了那麼多次訊息,你都沒看見?」

她一臉惶惑,因這突來的劇變不知所措。

壽全咬緊牙關,另一手探來,神情懇切。「慶小姐,我……」

陌生男人揮拳,黝黑手臂上肌肉賁起糾結,猛地把中年人揍倒,因為力道太重,挨拳后連帶彎跪着身體往後滑行半公尺左右,撞上後方神桌,震得花瓶翻倒,含苞荷花灑落。

中年人摀著腹部,跪在地上咳喘,背上被花瓶里流出的水淋得一片濕。

男人一把將她抓起,抵在紅磚牆上,烏黑雙眸直直看進她眼裏,厲聲逼問:

「我是誰?」

她茫然失措,顫抖不已。她怎麼會知道,突然現身的他是誰?

深刻的眉目肅冷,喝聲叫喚。

「想起你受的訓練!快!」

訓練?什麼訓練?!

她驚慌的瞪着眼前這張臉,心念電轉,震懾的認出他來,注視着那張近得不能再近的男性臉龐,張嘴喘了一口氣,語音破碎的說道:

「你是黑。」

「對。」他點頭,神色沒有鬆懈。「你要做的是什麼?」

「信任你。」

「很好。」他從后腰抽出一個信封,塞到她手裏。「這裏是你的新護照,還有機票,裏面有手機,車子就在外面沒有熄火,你立刻出發去機場。」

「可是……」

壽全又站起來,搖搖晃晃的走過來。

「慶小姐,你不能丟下老爺!」

靠到近處時,看似虛弱的身形疾探一爪,又要再來襲擊。

男人出手,精準有效的擒拿,瞥來的目光危險銳利,冷聲下令。

「快逃。」

有太多顧忌,讓她無法離開。

但是,對於這件事情她早就受過訓練。

別無選擇的,書慶頭也不回的跑出祖宅,衝到燦爛陽光下。

她開始逃亡。

【第二章】

經濟艙的位子很小。

她雖然嬌小,但是硬硬的座位,久坐實在不舒服,全身筋骨都在酸痛。窗外是無垠夜空,她坐在椅子上,顫顫吐出一口氣。

腎上腺素逐漸退去,但是她的情緒仍然緊繃,遲遲無法放鬆下來,心中始終憂慮,不知道舅舅的狀況如何。

她該要留下來的。

但是,這是舅舅叮囑過的,她必須信任那個男人,聽從他的安排。

家大業大,威脅自然也大,家裏每個人都加入名為「法默」的保險機制,受過這樣的訓練,被慎重吩咐不可以相互討論,避免泄漏內情,危險猝發時應變不及。

他們都有一個保險應變人員,對方的能力會先受到最嚴格的測試,只有最頂尖的少數人才能承接這頂工作。

她的是黑。

每年,她跟黑會見一次面,做簡單的信任訓練。

她必須無條件信任他,不質疑他的行動與指示,一旦發生危險,她就要聽從他的安排,立刻採取行動,不能有半點遲疑,將傷害降到最低。

書慶再吐出一口氣,艱難的把身子縮得更小,藏在幽暗的機艙里,不跟任何人視線接觸,謹守之前訓練時記下的守則之一。

在這以前,她總以為這種事情不會發生,連續五年的信任訓練,她雖然次次都到,但每每虛應了事,所以電腦畫面有異時,才沒有立刻警覺過來,更沒有在第一時間就認出他。

這不是演習,而是現實。

她不知道是什麼危險,才啟動這頂機制,但肯定足以威脅她的性命,所以黑才會出現,要她儘快逃走。

匆忙搭上飛機后,江夏堂里的情景,像是故障的攝影機,反覆在她腦海中重複播放,速度放得很慢、很慢。相較黑的保護,身為黃家人的壽全叔叔,卻對她出手,兩次想要制住她……

不,是三次。

要不是黑趕到,針筒里的不明液體,就會注入她體內,讓她不能動彈,甚至不省人事。

機艙冷氣好強,她只穿無袖連身棉衫,冷得瑟瑟顫抖,卻不敢向空姐要毯子,盡量減少被人注意的機會。

冷也好,她要好好想一想。

舅舅是突然倒下的,那時候他們一起看着茶餅。

茶餅有三塊,看完第三塊他們就轉開視線,說起紙的事情,沒有再注意壽全,更沒有注意壽全手上有什麼。

那時,壽全就站在舅舅身旁。

舅舅的昏厥,有沒有可能也是壽全動手?用另一支針,讓舅舅倒地不起?畢竟現場沒有別的人了。

她咬緊牙關,腦中一片混亂。

飛機再過五個半鐘頭就會降落,落地之後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情。

她必須先睡一會兒。

書慶閉上眼睛,好不容易才進入夢鄉,睡得很不安穩。

惡夢如盤桓不去的鬼魅,始終糾纏着她。

洛杉磯

偌大的城市、偌大的機場。

凌晨四點的航班,下機的旅客們半夢半醒,脾氣都很不好,個個臉色木然、雙眼滿是血絲。

假護照安然通過海關檢查,砰咚被蓋了印,她喃喃道謝,收回護照走出即使凌晨也人潮川流不息的機場。她沒有行李,僅有的是信封里的假護照、手機跟一些不連號的舊美鈔。

簪子早就不知掉哪裏去了,烏黑如一匹上好真絲的長發散落粉肩,在黯淡黃光下流泄,烘托她一臉旁徨無措,猶如落入凡間的天使,純潔無瑕得不屬於人間。

人在異鄉,不知該何去何從,她走回航站大樓,找到角落一間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店,買一杯熱拿鐵到桌邊坐下,身旁有各種顏色的人們,說着各種語言,她不安又膽怯,在桌下打開信封,小心翼翼的拿出手機,將電源打開。螢幕亮了起來,可是上頭沒有人傳來任何短訊或未接來電。

她緊張的抿了抿乾澀粉唇,手機放回信封里,再把信封謹慎的揣在懷裏。

咖啡店的冷氣開得比較弱,紙杯里的咖啡,她只喝一口就沒再碰。即使加了牛奶,也掩蓋不了劣質咖啡的苦澀,她不習慣這種刺激。

窗外夜幕漸漸褪去。

雖然如此,她還是覺得冷,但是這裏比飛機上暖多了,緊繃的神經逐漸放鬆。

當店員打開電視,眼前螢幕開始播出今天「早安美國」節目時,外面天色已經大亮,她陷入昏昏欲睡的狀態。

懷裏的手機突然響起,她嚇得跳起來,膝蓋撞到桌子,痛得眼淚奪眶而出。

顧不得擦拭淚水,她匆匆摸索著拿出手機,按下通話鍵。

「你在哪裏?」沒有任何招呼語,嚴厲男聲劈頭就問。

「在咖啡店裏。」她報出店名。

「不要移動,我很快就到。」言簡意賅,通訊結束。

書慶握着手機,慢慢垂下手,長睫下的雙眸睜得大大的,無助的四望搜尋,等了大約二十幾分鐘,才看見一個穿連帽落外套的男人走來,在不分晝夜都繁忙如織的人潮中劃出一道筆直的線。

他走到她面前,脫下連帽外套,頭髮剪得很短,下巴已經冒出短刺的胡確,黑眸陰鬱幽暗,看起來就像個罪犯……不,她在心中更正——比罪犯更危險!

「穿上。」他把外套遞給她。

「我舅舅沒事吧?」她迫不及待的問,雙眸水漾一般,彷佛隨時就要落淚。

他看了她一眼,銳利黑眸毫無情緒。

「我要負責保護的人是你。」

「我要知道,我舅舅有沒有事!」她纖巧的手握緊桌子,為家人的擔憂,鼓起勇氣直視那雙凜冷黑眸,柔弱中藏有倔強。縱然,那銳利眸光,好幾次逼得她想轉開視線……

似乎過了很久,或是,僅僅只有幾秒的時間。在她即將喪失勇氣,避開黑眸中的森冷時,他終於朝電視螢幕,不耐的偏頭。

「他要是有事,現在新聞已經報導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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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守護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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