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第一章重活一世抱大腿】

頭暈暈沉沉的,似乎有千斤那般重。安容清晰地感覺到有人在摸她的後腦杓,明明是輕輕碰觸,卻疼得她心都揪了起來。

「怎麽辦,姑娘的後腦杓都撞出包來了,不請大夫回來能成嗎?」

充滿擔憂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聽來有些熟悉,讓安容恍惚間以為自己還在作夢。

「可是請大夫回來肯定會驚動老太太,大姑娘和姑娘都會受罰,府里箜篌彈得最好的就屬大姑娘了,誤了姑娘的大事,咱們可擔待不起。」

另一道聲音傳來,軟糯中帶著一點甜膩,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好像是海棠的聲音。

她多久沒有聽到海棠的聲音了,六年了吧?她怎麽會夢到海棠,是因為心裡覺得有愧於海棠嗎?

海棠針線活好,當年她出嫁時,海棠幫她綉鴛鴦枕,不小心戳破手指,大夫人說不吉利,毛手毛腳地陪嫁去侯府會給她闖禍,就把海棠嫁給府里管事劉嬤嬤的兒子做媳婦。

她出嫁後只見過海棠兩面,一次是她回門海棠偷偷跑到二門看她,淚眼婆娑,還沒說話就被劉嬤嬤拽走。第二次見到時,海棠瘦得快變皮包骨了,神情木訥,再也沒有跟在她身邊時的俏麗乖巧,再後來便是海棠去世的消息,她是懷了孩子,被丈夫拳打腳踢小產而死的。

當年她滿心歡喜地等著上花轎,見不得人說不吉利,大夫人發落海棠的時候,她也沒有求情,生生害了海棠。

「你再仔細摸摸,看姑娘有沒有撞破頭,要是見血了就先請大夫,沒有就等姑娘醒了再說。」怕擾了安容睡覺,海棠的聲音壓得低低的。

這會兒再聽到她的聲音,安容眼角泛酸。

「芍藥,你輕點,都害姑娘疼哭了。」海棠輕聲指責。

安容能感覺到有帕子在擦拭她的眼角,感覺是那麽地明顯。

「已經很輕了,姑娘頭髮濃密,不用力根本覺察不到。」芍藥不滿地嘟囔一聲,旋即道:「好像沒有撞破,只是腫了。姑娘也真夠倒楣的,外面的雪那麽大,在地上滾兩圈都沒事,偏偏撞到了石頭……」聲音越來越小。

安容的眼皮顫了兩下。

真的是芍藥,她的丫鬟中只有芍藥說話直爽,做事顧頭不顧尾。也正是因為如此得罪了人,最後被活活打死。

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隨著珠簾輕晃,有柔柔軟軟的聲音傳來——?

「姑娘醒了沒有?」

海棠迎上去,「秋菊姊姊怎麽這會兒才回來?姑娘睡了一個時辰了,往日從沒睡這麽久過。」說完頓了頓,似乎發現什麽不對勁,又問:「不是去領衣裳嗎,沒領到?」

「領到了,半道遇到春蘭,冬梅就把衣服送去給大姑娘試穿了下,看合不合身。」秋菊說著哈了口氣,跺了跺腳道:「才剛入冬就這麽冷,這冬天可怎麽過啊。再去生一盆炭火,一會兒幾位姑娘都會過來,仔細凍壞了她們。」

芍藥一雙手在安容頭上摸來摸去,嘴裡小聲嘀咕著,「姑娘需要幫忙的時候怎麽不見她這麽爽利,推三阻四的,這也擔心、那也害怕,試衣服卻比誰都快。那是姑娘的新衣裳,姑娘還沒穿呢,倒先上了她的身。」

「半夏去折梅還沒回來嗎?」秋菊掃了屋子一圈,問道。

「還沒呢。」海棠搖頭。

秋菊用檀木鐵棍搗了下炭盆,哼了哼,「指不定又上哪兒獻殷勤去了,一會兒回來叫她把得的賞賜拿出來,咱們去廚房買桌酒席吃。」把炭盆蓋上,又道:「芍藥,去把前兒弋陽郡主送的青梅酒拿出來,先溫上。」

芍藥應了一聲,搭在安容額頭上的手挪開,起身道:「但是姑娘還沒醒呢,青梅酒珍貴,姑娘可是求了弋陽郡主好幾天才得了那麽點,不等姑娘起來就先喝了合適嗎?」

秋菊臉色不豫,暗罵道:這芍藥最是可惡,處處反駁她,還總是在姑娘面前說她做得不對,要不是她是老太太賞賜給姑娘的,姑娘鐵定早就賣了她。

「讓你去你就去,哪來那麽多不合適,這會兒雪很大,幾位姑娘要過來還久得很呢,到時候姑娘肯定醒了。姑娘性子急,酒沒熱透,等會喝壞了身子怎麽辦?大夫人是疼姑娘,可是老太太勢必會罰幾位姑娘的。咱們姑娘琴藝不熟,光靠衣裳,怎麽讓東欽侯世子欽慕?」

聽到半夏這個名字,容安的手緊緊地握著,想著四兒在她身邊伺候的時候就叫半夏。

而聽到東欽侯世子時,她的心倏然揪疼。

為何在夢裡還能聽到他的名字?夢到海棠、芍藥也就罷了,又為何還夢到秋菊、冬梅?

秋菊和冬梅是她的大丫鬟,她出嫁後不到半年,秋菊就背著她往蘇君澤床上爬,害她被他罵。冬梅則背著她偷偷與蘇君澤的胞弟蘇君興私會,被弟媳和婆母逮個正著,把她的臉都丟盡了,打那以後弟媳看她百般不順眼,處處刁難她,甚至拾掇婆母往她屋子裡塞人。

若不是那時負氣騎馬,她也不會剛知道懷了身孕,孩子就沒了,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又怎麽會把柳雪茹納為貴妾?

想起第一個孩子,安容的手攢得緊緊的。

她出嫁一年一直沒有懷孕,請了大夫都說沒事,後來要不是清顏替她診脈,也不會知道她有宮寒之症。之後她調養了一年才懷上孩子,結果因為騎馬身子不穩,沒了。

那次之後,她盼了整整三年才又懷孕,結果卻……

想起才出世就沒了的孩子,安容的心像是被針扎一般疼,疼得她哭了出來。

這一下可是嚇壞了屋子裡的丫鬟,海棠、秋菊忙上前。

「姑娘怎麽了,是頭疼還是作了噩夢?」海棠擔憂地問。

安容睜開眼睛,模糊的視線中看到兩張清秀的臉正關心地看著她。

她慌亂地擦拭眼淚,眼睛向上看,只見上頭掛著天藍色撒花鮫綃紗帳,正中間的銀鏈系著兩個小巧玲瓏的白玉鏤空雕纏枝玉蘭香薰球,縷縷蘭花香散發出來。再看自己的被子,散花錦繡瑞草雲鶴。

床邊高几上擺放著五彩山水瓶,瓶內是一支新折的花,指腹大小的碧色花瓣晶瑩如玉,十分誘人。

梳妝台邊立著兩個半人高的花瓶,裡面插了些孔雀的雀翎,閃著點點斑斕五彩的光。

這是她的玲瓏閣!安容眼睛越睜越大,慌亂地掀開被子,顧不得穿鞋,光著腳下了床,走到碧銅玉鏡前,看到一張姿容清雅的臉。

這分明是她少女時的模樣!

安容看著鏡中的自己,神情有些恍惚,只覺得這夢太真實了,她能清晰地感覺到腦袋的脹疼、腳底的冰涼,還有窗欞外吹進來的寒風和飄雪。

她記得這一年才過立冬就下了場大雪,天寒地凍,她跑去折梅,大姊姊沈安芸跑來告訴她說祖母要給她訂親,她急著去找祖母,結果腳下一滑,摔了一跤。

她還記得那次確實有人來府里,但不是來向她提親,大姊姊是逗她玩的,最後事情卻傳到祖母那裡,祖母發怒禁足她,還罰她抄《女誡》二十篇。

她沒能出門,最後央求沈安芸冒充她戴著面紗去大昭寺後院的梅林彈箜篌,為此,她還送了沈安芸一套碧玉頭飾。

然而那一天蘇君澤根本沒去大昭寺,去的是宣平侯世子。

沈安芸不小心遺失了紗巾,被宣平侯世子撿到,親自送上門來。

哪怕是意外也逃不掉一頓罰,沈安芸害怕之下把她招供出來,最後沈安芸安然無事,被罰的是她,她還得安慰沈安芸,給人家賠禮道歉。

祖母見宣平侯世子俊朗不凡,有心成全沈安芸,就將沈安芸記在大夫人名下,有了嫡出的身分。

後來宣平侯世子來府里的時候,她正好穿了那套衣裳,再後來外面就有流言說她搶庶姊的衣裳頭飾……

安容嘴角劃過一絲嘲笑,陪笑臉、送頭飾,最後還搭上名聲,她到底給多少人做嫁衣?要不是自己摔了一跤,鐵定會莽莽撞撞地鬧到祖母跟前,祖母還是會禁她足。

現在想想,她只覺得可笑,沈安芸不是為了她彈箜篌,是為了自己吧。

上輩子是她傻,這一世即便是在夢裡,她也不會再讓她們一個個如願!

「幫我梳頭,我要去見老太太。」

安容挑了件藕荷色錦緞襖子,金盞銀台凌波裙,外面罩了一件碧霞雲紋孔雀綠錦衣,頭髮挽著如雲的流雲髻,只簪上梅花玉簪和珠花,末了再以珍珠耳墜呼應點綴。

她的小臉瑩白如玉,胭脂只淡掃一層,讓她瞧上去有種大病初癒的嬌柔病怯之態。

安容性子執拗,別說外面下著雪,就是下冰雹,她要出門誰也攔不住,是以秋菊只拿了暖爐給她,並未勸阻。

她抱著暖爐,見芍藥拿了斗篷過來,便指著桌上的三彩瓷瓮道:「把青梅酒也帶上。」

芍藥乖乖地捧著瓷瓮,跟在安容身後下樓。

樓上樓下一樣暖和,六個小丫鬟正圍著炭爐綉針線,有說有笑,發現樓梯有動靜傳來,瞥頭望過去,見是安容,慌亂地起身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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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嫁閨中 卷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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