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Chapter 107

107.Chapter 107

去到所里,甄理曾經的博士導師Deller誠懇地挽留甄理留下繼續簽約,但是甄理去意已決。

晚上Deller請客,邀約了一幫同事為甄理踐行,其實她離開還需要一段時間,不過因為Deller最近會持續出差,所以就選在了今日踐行。

甄理是求之不得,她本就不想太早回去面對隋遇。

甄理回到酒店時,已經是凌晨時分,客廳還亮着燈,隋遇在沙發上看電視,見她進來,才遙控關了。

甄理站在門口沒動,心裏沒來由的有些內疚,也不知道是內疚什麼。

「喝酒了?」隋遇問,聲音有些不健康的嘶啞,他每次感冒都是嗓子遭殃。

甄理點了點頭。

「這次有進步啊,沒戴口罩就進來了。」隋遇笑道。

甄理愣了愣才想起當年她做的事情,看來記仇的不止她一個。

「你嗓子疼就別說話了,感冒了多喝水多休息就好。」甄理換鞋上了樓,明知道隋遇在身後瞪着她,也沒回頭。

甄理自己都覺得,她還真是梁教授的女兒,涼薄得如出一轍。

早晨起來時,甄理本沒指望能看到隋遇,結果卻見他正在煎蛋。

「你感冒好了?」甄理問。

「聽你的,多喝水多休息,就好了,不用怕我傳染給你。」隋遇道。

甄理被隋遇說得臉一紅,兩個人沉默地吃着早餐,她有些坐立不安,遲疑了片刻才道:「我在馬普所的合約已經到期,我沒有續約,過幾天就要回國了。」

隋遇抬頭看向甄理,似乎有些意外她這次居然沒有不告而別。

「我們就這樣算了吧,別在我身上浪費時間了。」甄理道。

隋遇往後靠了靠,看着甄理的眼睛道:「放心吧,我設了止損點的,如果真的無望我會放棄的。現在么,我還想再試試。」

甄理無話可說。

「理理。」隋遇伸手握住甄理擱在桌上的手,「當年你生病時沒在你身邊,我真的很後悔。」

甄理的記憶太好,記仇也就太深。那時候隋遇想着他將來有大把的時間可以補償她,現在才反省到當時他有多不知所謂。

不管以後的補償有多厚重,可是當時受傷時的難受和疼痛記憶都會真實的刻錄下來,一遍又一遍的加深。

從進化學的角度來說,這是好事。

人天生趨利避害,受過的傷就要牢牢記住,下一次才不會再痛,這樣才能在殘酷的自然選擇里倖存下來。

至於甜,卻是很容易就消散的。

甄理抽出自己的手道:「我吃好了。」

隋遇起身替甄理抽開椅子,「我送你去辦公室。」

甄理點了點頭,有些不敢看隋遇的眼睛,到底還是沒有修鍊成精,心還不夠狠。

晚上,甄理磨蹭了半天才回酒店。

進門時,隋遇正坐在吧枱邊上喝酒,他偏愛蘇格蘭威士忌。

「來點兒嗎?」隋遇問。

「不用了。」甄理走過去道。

隋遇拉住甄理的手,吻上她的唇道:「我改主意了,理理。」

甄理洗耳恭聽。

「你不想要一段正式的關係,我不逼你。咱們銀貨兩訖怎麼樣?」隋遇問。

甄理示意隋遇繼續,她已經準備好招呼他的臉了。

「你給我錢,我給你服務。」隋遇接着道。

甄理側了側耳朵,這是懷疑自己聽錯的意思,可是看隋遇的眼睛,她顯然沒誤解。

「那你怎麼收費?」甄理玩笑道。

「你看着給吧。」隋遇也笑了笑。

甄理在包里摸了半天,掏出了一個一歐的硬幣放入隋遇掌心。

隋遇掂量了一下道:「價格和服務是成正比的。」

甄理道:「也是和年齡成反比的。」

「你一向牙尖嘴利。」隋遇挑眉。

「彼此彼此。」甄理回敬道。

隋遇象徵性地親了親甄理的唇角,然後就退開了,坐回吧枱邊道了聲「晚安。」

「你這就算服務完了?」甄理道。

「不然你以為呢?」隋遇傲慢道:「就算是在國內,10元錢連張床都找不到,你難道還想1歐就能有全套服務?是不是還妄想包夜啊?」

甄理也斜倚到吧枱邊玩笑道:「你倒是挺了解行情嘛?做這一行多久了?」

隋遇沒搭理甄理,充分展示了頭牌的傲慢。

不管怎麼說,隋遇玩笑似地先低了頭,甄理也就鬆了口氣。

「你感冒才好,別喝那麼多酒了。」甄理伸手蓋住隋遇的酒杯。

「嗯。」隋遇從善如流地起身將酒倒入洗碗槽,「去睡吧。」

「你跟着我幹嘛?」甄理轉身奇怪地看着隋遇。

「開業大酬賓,贈送暖床服務行不行?」隋遇道。

「你就不怕再感冒啊?」甄理問,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隋遇一句話就堵上了甄理的嘴,「我給你買口罩了。」

夜裏,甄理側身背對着隋遇,兩個人並無肢體接觸,她閉着眼睛數綿羊,好容易數到兩百六十八隻,卻被隋遇給打斷了。

「理理,過去的事情就讓你覺得那麼不可原諒嗎?」隋遇的聲音里有不容忽視的脆弱。

甄理過了半晌才道:「也不是。只是我現在不想再被感情左右而已。」甄理轉過身看着隋遇的眼睛,「其實你我都知道,感情就是閑暇時的調劑而已。」

隋遇低嘆一聲,「你太偏激了。」

甄理沒覺得自己偏激,大有一種看穿人生的感覺。

可是人總是盲目自信的。

甄理收到梁院士的秘書林致的郵件后,很快就給她回了電話。

林致在電話那頭告訴她,梁院士的乳腺癌複發了,而且發生了癌細胞轉移,換句話說,也就是等死了。

癌症五年內本就是複發高風險期,甄理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會來得這麼快。

在這之前,甄理以為自己的心理建設已經非常牢固了,人有生老病死,死後被分解,然後以元素的方式在地球上循環,這是自然規律。

而梁教授與她生疏多年,除了有血緣這層關係外,感情實在是淡薄得可以忽略不計。

甄理不會再為梁教授的讚許而高興,也不會再為她的失望而傷心,自己覺得已經是銅牆鐵壁,些許感情哪裏能傷人。

可是真到聽到林秘書傳來的消息后,她卻抱腿坐在浴缸里,放着水,哭了大半個小時。

原來不是不在乎,只是自欺欺人到了連自己都騙過了的地步,那是因為太無望了,才一次又一次地在心裏暗示自己,她已經不在乎梁教授了。

甄理縮了縮腿,越發蜷得像個還在羊水裏的嬰兒,一旦梁教授故去,那她可真就沒有家了。

甄校長那邊,早已被小女兒佔據了心思,居然在朋友圈開始曬娃,到底是不一樣了。

甄理沒怪過甄校長,她知道都是時間弄人,她只是錯誤地生在了那個時候,如果她現在投胎到繼母肚子裏,想必甄校長也會待她如珠如寶的。

「發生什麼事了,理理?」隋遇讓管家用鑰匙打開浴室的門才進來的。

甄理討厭將自己脆弱的一麵攤開在隋遇面前,可此刻卻又貪婪他的溫暖。

「梁教授……」甄理頓了頓,哽咽道:「我媽媽乳腺癌複發了。」

隋遇將甄理從水裏撈出來,替她擦乾了水珠,然後親了親她的臉頰,「別擔心,我馬上叫人準備飛機,很快就能回去。」

甄理搖了搖頭,「不用,我還有些事沒處理完。」

隋遇的手頓了頓,疑惑於甄理此刻的理智。

甄理苦笑道:「我媽媽想要什麼我知道。我如果沒處理完這邊的事情,急匆匆趕回去,她不會高興的。」

「好。那我先叫人派一個乳腺癌方面的醫療專家組過去。」隋遇道。

甄理又搖了搖頭,派過去也最多就是延長痛苦的時間而已。而且梁教授十分固執,到現在都不肯放下手裏的工作,聽林秘書的意思是她早已做好面對死亡的準備了,如今是爭分奪秒地在和死神賽跑。

「現在國內的腫瘤專家也很厲害,我媽媽已經得到了最好的治療。」甄理道。

甄理的客氣讓隋遇緩緩放了手,有些狼狽地轉身,「那好,你如果有什麼需要的,再告訴我。」

甄理不是不知道這樣做很傷人,但現在卻沒什麼心情顧得上照顧隋遇的情緒。

她去露台上給甄校長撥了電話,「爸爸。」只是喊了一聲就又哽咽了。

「理理,出什麼事了?」甄校長將小女兒遞給妻子,轉身也去了陽台。

甄理整理了一下情緒,「爸爸,我想回國工作了。你能不能安排我去A大?」

雖然甄校長在B大任職,但是學術圈就那麼大點兒地方,關係盤根錯節,安排甄理去A大任教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本來甄理的履歷也十分出眾,卻A大做講師還是夠格的。

只是現在已經過了高校的招聘期,甄理才不得不拜託她父親。

「你知道你媽媽的事情了?」甄校長嘆息道。

「嗯。她肯定希望我回國工作的。」甄理道。

「好,我知道了,安排好之後我給你打電話,這個電話以後都可以聯繫到你嗎?」

「是的,爸爸,以後都可以聯繫到我了。」甄理掛了電話后,無力地靠在牆上。

甄理不知道自己在露台上站了多久,回過神來時街面上已經沒什麼人了,只偶爾有醉鬼出沒。

酒店樓層不高,甄理看着街對面一個醉鬼踉踉蹌蹌地走到街上,然後「咚」地往下栽倒,在地上扭了兩下,就癱下不動了。好在天氣不算太冷,即使夜宿街頭也不至於凍死,只是不知道他是醉倒了,還是醉死了。

那團黑影癱在那兒,卻連一個扶他的人都沒有。

甄理激靈靈地打了個冷顫,其實她在這世上比那孤單的醉鬼並好不到哪兒去。

如果將來出去買醉,很可能醉倒街頭也沒人扶一把的。

甄理從露台走回房間,倚著牆有些無力地抬着腳往樓下走去。

本以為這個點兒了應該已經漆黑一片,但客廳里居然還留着一盞橘色的燈,隋遇正低聲講著電話。

甄理心裏一松,腳也就軟了下去,跌坐在樓梯上,靜靜地看着隋遇。

隋遇很快結束了電話,上樓朝甄理走過去,正要開口,卻見甄理靠了過來,雙手環住他的腰,整個人都埋在了他懷裏,身體一直哆嗦。

隋遇所能做的就是緊緊摟住她,上下撫摸着她的背脊。

過了好一會兒,甄理的身體才停止哆嗦,但她沒從隋遇懷裏抬起頭,開口說話,聲音卻啞得厲害,「剛才,我看到街對面有個醉鬼倒在地上,不知道是不是醉死了。」

甄理捉緊隋遇的T恤道:「都沒有人管他。」

隋遇親了親甄理的額頭,「我給酒店大堂打電話,讓他們派人去看看。」

隋遇站起身,甄理也跟着站起身,亦步亦趨地貼著隋遇,隋遇難得有這種待遇,自然不會拒絕,伸手攬住甄理,去客廳沙發旁邊拿了電話。

隋遇放下電話后道:「酒店已經派人去看了,別擔心。」

甄理點了點頭。

「我送你上去睡覺好不好?」隋遇低聲問,聲音溫柔得像春天花瓣盛放時的纏綿。

甄理圈著隋遇腰的手卻不肯放開。

「我不想一個人,隋遇,我害怕。」甄理在夜裏就像個卸下了一切防備的孩子。

她其實一直就害怕獨睡的夜晚。

那時候家裏還沒有阿姨,梁教授和甄校長同時出差時,她一個小學二年級的小女孩根本不敢睡,哪怕把家裏所有燈都開着,可她只要一閉上眼睛就能聽到子虛烏有的腳步聲。

她寧願抱着自己的小枕頭,去院子裏站着,也不願意關在屋子裏,害怕一睜眼床前就飄着個白影。

「你不會一個人的,理理。」隋遇耐心地哄著甄理,攔腰將她抱起來。

柔軟的床上,隋遇熱切地吻著甄理的嘴唇,她身體不再哆嗦,卻升起了另一種顫慄。

但甄理即使最脆弱的時候,也並未失去該有的理智。

有些話她必須將明白,才對得起自己的心。

甄理雙手撐在隋遇胸口,將他推開,「隋遇,我只是害怕一個人,你明不明白?」

甄理急切地看着隋遇的眼睛,怕他誤解。

其實這話是很傷人的,甄理的妥協並非出自愛情,而是對生活和寂寞的妥協,她只是需要一個人陪伴,跟愛情有關,卻也無關。

歲月能磨滅一切的感情,甄理現在對隋遇或許有殘留的愛意,但並不熾熱,至少不夠熾熱得讓她想重新燃燒愛情。

那是一種進亦可,退亦可的感情。

不過人生就是這樣,最後相依相偎彼此陪伴的兩個人不一定是最相愛的,卻一定是最有緣分的。

半年前如果甄理沒有回國,那或許現在隋遇為了有個孩子,還真就娶了方錦媛或者別的什麼女人。

而今天如果陪在甄理身邊的不是隋遇,那他這一生也將不會再有能讓甄理接受他的機會。

甄理焦急地等著隋遇的回答。

隋遇握住甄理的右手放在唇邊親了親,「理理,只要能陪在你身邊就好,不過……」

隋遇傾身再次含住甄理柔軟的嘴唇道:「不過,你明早起床不許後悔。」

隋遇的吻既密且柔,溫暖得讓人彷彿蕩漾在水裏,甄理的睡意很快席捲了全身,迷迷糊糊地回應着,然後便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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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理握在誰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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