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六十五章逃出生天的喜悅】

她不是怕，只是……

孟雲卿遲疑，要說的話又咽回喉間。段旻軒說的對，她要集中精神沿着蔓藤爬上去，只有她先攀上去了，段旻軒才能爬上來。

蔓藤很滑，她光是握緊便費了好大功夫。

即便是前日，她手心都沒有出過如此多的汗，且越出汗越不穩，掌心沿着蔓藤滑到並不平整處才勉強控得住，橫生的枝枒和刺磨得她手中迅速起了水泡，她想喊疼，但知道喊了只會讓他分心，所以忍了下來。

她扯著蔓藤，踩着石壁的凹凸處往上攀了不少，心下微鬆口氣。

段旻軒還能托着她，她並不害怕，只是石壁上常年淌水，很滑，她險些沒有踩穩摔下去，還好有段旻軒在下面接住她。

段旻軒一眼見到她手上磨出的泡，她先出聲道：「我會小心些的。」

他緘默不語。

從石壁這處往上攀，其實並不高，孟雲卿雖然不夠熟練，卻足夠小心。

有了方才的經驗，被泉水打濕的部分她都有意避過，綁在腰間的蔓藤夠結實，她雙手扯緊另一根，一邊用腳去踩石壁，段旻軒托住她往上，她吃力歸吃力，卻向上攀了很長一段。

她不敢往下看，直至感覺不到段旻軒在托她，她心中才微微發麻的。

段旻軒讓她去構穩當的樹榦，那距離她還有一個人高的地方，且段旻軒已經沒有辦法在下面扶她，剩餘的只能看她自己。

段旻軒不說話，是為了讓她靜心。

她屏住呼吸，集中全部精神，好似遇到泥石流那日，他在馬背上護著身前的她一般。

她沉下心思索，一個人高的高度，她還需要攀爬四次，幸好她的力氣是夠的，手掌雖然疼得有些麻木，但說起來也只與前一世在清平時，劉氏讓她幹得粗活重活差不多。

前兩腳她都踩得穩穩噹噹，無驚無險，心中也稍稍有了底氣。

第三腳，她踩得有些心急，便不穩妥，好在手心攥得緊。

段旻軒在底下看見了，想出聲，但還是忍住，就怕她分心。

眼前剩最後一步，卻也是最難的。

她左手上的蔓藤有些短了，雖然能支撐她到樹榦的距離，卻沒有太多餘量可以讓她直接觸碰到樹榦，她只有一手抓着蔓藤，一手扶著石壁，還得再向上一步才能構著樹榦。

「段旻軒。」她不敢低頭，只是最後一步，心有戚戚。

「等上去了，就尋一根結實的蔓藤給我。」他如此說，是篤定她能上去，才吩咐她上去之後做什麽，雖然言語間一句安慰沒有，卻勝過寬慰。

「好。」她應聲。

屏住呼吸，左手牢牢抓緊蔓藤，將身體置於和石壁間最安全的位置，右腿用力一蹬，右手眼看就要構著樹榦，左腳卻突然打滑了。心中一驚，差點就落下去，幸虧她眼疾手快，左手死死纏握住蔓藤，右手也下意識抓住石壁凸出的部分。

「孟雲卿！」段旻軒嚇得臉色瞬間蒼白。

「沒事。」她的心也是怦怦直跳，口中卻勉強應付。

她左腳打滑，不是踩得不穩，是因為右手去構樹榦時，右腳沒有支撐住。再來一次要如何做，她是清楚的，她不是十三四歲的小丫頭了，她有她該具備的沉穩。

待深呼吸幾次後，她調整了心態，再抬右腳，寧可慢，也踩得更深入些，才伸出右手去構樹榦。

構著了！

她笑了開來，樹榦很粗壯，能受得住她的體重，右腳便也向上攀了一步，這才鬆開左手，翻上樹榦。

「段旻軒！」她喜極而泣。

他也笑望着她，「解腰上蔓藤時慢些。」

「嗯。」她聽話應聲。

孟雲卿整個人是騎在樹榦上的，反倒安穩。腰上的蔓藤是他綁的，綁得很緊，她花了些時間才解開，正想將這根蔓藤扔回給他時，沒想到蔓藤卻斷開了。

她懵住了，方才還好好的啊。

可另一根蔓藤她先前沒有握住，那根蔓藤還是段旻軒托她才構上的，段旻軒自己哪裏能構得上。

這一瞬間，孟雲卿忽然心慌了。

她惶恐地看向段旻軒，他卻淡然得多——

「方才說了，等你爬上去了，就去尋一根結實的蔓藤給我。」

孟雲卿恍然大悟，她在樹榦上了，她可以翻出山洞，到外面去尋蔓藤。

「你等我。」她交代一聲，隨即扶著樹的主幹，從枝幹上站起。枝幹上有水珠，走起來有些滑，她不敢大意，只能扶著主幹一步一步走。

段旻軒望着她，一步步消失在眼帘中，他的眸色這才沉了下來，這麽長的蔓藤哪裏是這麽好尋的，他不過尋個藉口將她支開罷了。

「段旻軒，我上去了，你等我。」遠遠的，還能聽到她的聲音傳來。

「小心些。」他叮囑一聲。

「好。」她應聲。

段旻軒看了看先前她鬆開的那條蔓藤，距離他約有半個人那麽高，方才孟雲卿的腰間有斷了的那條蔓藤纏身，加上他在一旁托住，她才能安穩踩着石壁構著那條蔓藤。

眼下，沒有足夠長的蔓藤，也沒有人可以支撐他，他只能徒手攀爬，去構那條蔓藤。

看着孟雲卿先前踩過的痕迹，心中估算著踩空的機率，又該在哪裏入手。

而另一端，孟雲卿爬上山洞頂端。

烏雲便黑壓壓的涌了過來，暴雨該是不久就會落下，此時若是下雨，堆起來的泥土和石塊會散掉不說，石壁和蔓藤就會更滑，根本爬不上來，她動作得更快些。

可她怎樣都找不着他口中的長蔓藤。

蔓藤都是依附着大樹生長的，最粗壯的就是近旁這棵大樹，可是蔓藤已經斷了，怎麽辦？

她面臨到前所未有的焦急，額頭都急出涔涔汗水。

段旻軒還在山洞裏，她怕遇到落石，再將洞口死死堵住。

「段旻軒！」她有些慌亂出聲，而後又補了句，「再等等。」

「好。」山洞裏的人應聲。

她不敢馬虎，淅淅瀝瀝的雨點開始滑落下來，滴在她的眉心，亂了心扉。

她該上哪裏去尋長的蔓藤？周圍她遍尋不著，只能去更遠處找，眼見烏雲已經壓在頭頂上了，她也顧不得那麽多，只能賭一把。

她不能把他一人留在山洞裏！

斂了眼中氤氳水氣，孟雲卿往遠處跑去。

這過程實在太漫長，漫長得好似那根簪子刺入胸口時的感覺一般。

滂沱大雨終於落下，她渾身都被雨水淋濕，跑出好遠，才好不容易在綠茵之間見到一棵古樹上纏着長長的蔓藤，她伸手去抓取，可蔓藤死死纏繞在古樹周圍，她劃破了手也取不下來。

雨下得更大了，她分不清臉上是雨水還是眼淚。

她要這樣才能快些？

她扯得指頭都破了，甚至用上了牙齒，仍舊徒勞無功，最後抓起一塊石頭，一點點地將蔓藤割開，好不容易才取下了一長條，她嘴角浮起一絲笑意，鼻尖還是紅的，抱起割下來的蔓藤就往回跑。

大雨打濕了地面，加上本就是草地又枝條四處散亂，教她接連摔了兩次，只是膝蓋都磨破了也察覺不到痛。

「段旻軒！」她一邊跑，一邊喊，唯恐他聽不見。

但雨勢太大，她聽見的只有雨聲，根本聽不到他應聲。

「段旻軒——」哪怕他不應聲，她仍舊喊著，也是給自己壯膽安慰。

跑了許久，眼見山洞頂端的那棵枇杷樹就在眼前，她眼圈都紅了，立刻三步並作兩步上前，臨到近處卻恍如晴天霹靂一般，雨水落得太大，山洞頂端的出口被沖積下來的泥土沖塌了！

「段旻軒……」孟雲卿聲音顫抖，蔓藤扔在一邊，再止不住喉間的哭聲，嚎啕大哭了起來。

算上前一世，她已經很久沒有這般哭過，就好像心中的壓抑忽然找到出口一般，對着那已遭覆蓋的洞口痛哭失聲，整個人癱坐在地上，雙手抱着膝蓋，哭得無法自已。

「段旻軒……」她茫然失措，不知道該怎麽救他，更不知道往後要怎麽辦。

前一刻，分明他還在回應她，眼下就再沒有蹤跡。

被困在山洞裏是沒有活路的！

她覺得自己的心彷佛被鈍器重重劃過，連呼吸都喘不過來。

「等你爬上去了，就尋一根結實的蔓藤給我……」

「這枚香囊，等我上去之後，你再送我……」

「雲卿，蔓藤同時撐不住我們兩個人，你早些爬上去，我能上去的機率就更大些……」

「不怕，有我在……」

「日後再說枇杷甜，我會以為你在暗示我……」

他分明還在耳畔同她說話，怎麽會忽然就被掩埋起來了？

她哭得撕心裂肺，手都攥緊肉里，還渾然不覺。

「段旻軒……」她哽咽得說不出話來，唯有埋首在臂間，留得片刻喘息。

早知道，她也留在洞裏多好。

「段旻軒……」她好似心中被掏空，耳旁只有嗡鳴聲，眼淚似斷了線的珍珠，一滴滴墜落。

絕望時，有人俯身，有力地將她攏在臂膀間，溫暖中透著熟悉的心跳聲。

她全然僵住，一瞬後，根本不需要抬眸，就撲進他懷中，雙手將他牢牢抱緊，哭聲就從喉間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