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聽見這話，孟雲卿臉上浮出一抹緋紅，不敢去看他，下意識又怕他手滑將她摔倒，便雙手箍緊在他脖子後，看起來就如攬緊了他，貼在他胸前一般。

這裏離霽風院還有一段路呢！他是準備一直抱着她，大剌剌的走去霽風院嗎？心中雖有疑問，偏她不好意思開口問。

一路上，他不說話，她便也不說話。

窩在他的懷中，孟雲卿真覺得十分溫暖，竟比音歌先前給的圍巾還要暖人心扉，她索性也不去考慮那些事情了，腦中還閃過一個想法，認為他抱着她，除了暖和外，還不必費力走，就這麽賴在他懷中也挺好。

最重要的是，只要他不嫌重。

她眯着眼睛偷偷笑了笑，而後又問：「輕了不好嗎？」

他方才是說她輕了的，但其實她最想問的是，她瘦下來好看嗎？

她目光盈盈地看着他，她是想着讓他說好看，這兩個月才一道點心都未吃，每頓飯都只吃七分飽才瘦下來幾分。

他又笑道：「輕些好。」

聽他開口了，她便盼着他的下一句話，不由得豎起耳朵，洗耳恭聽。

「我們成親，送親和迎親都在侯府內，坐轎和馬車都用不上，只能我抱着你從蕙蘭閣走到霽風院。」他低眸看她，意思是，成親當天就會像眼下一樣，他抱着她從忠孝居到霽風院，所以才說她輕些好。

孟雲卿聽得有些懵了，竟是和她期許的差得那麽遠！

這個木頭……孟雲卿有些惱了，那就讓他繼續抱吧，反正他也不嫌累。

她緘口不語，腦袋就貼在他胸前，耳旁是她熟悉的心跳聲，帶着讓人莫名的安心。

成親之後，便可以日日都聽到了，想到這，她又偷偷抬眸看他。

段旻軒果真再未同她說話，一直這麽抱着她走回霽風院，他雖然外出了些日子，屋內一直有丫鬟打掃，屋內各處仍舊一塵不染。

入了外間，他放下她。

一路被他抱回院落中，她的腿稍稍有些發麻了，她俯身揉了揉，卻聽見身後他關上房門的聲音。尚未回頭就被他一手扛了起來，往裏屋走，不同於先前的抱，忽然被他扛到肩頭，晃得她難受不說，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以為自己惹惱他了。

「段旻軒！」她驚呼一聲，下一刻就被他扔在床榻上。

說是扔，其實力道並不重，正好將她塞在軟綿綿的被窩上，只是墜下的時候心也跟着一沉，好似要攬緊眼前的人才不會摔得人仰馬翻。

「怎麽，兩個月不見，就同我生疏了？」說着，他又微微挑了挑眉。

「段……」她再開口。

他也懶得伸手，直接用嘴吻住。

屋內的炭爐燒得「嗶啵」作響，暖意徜徉。

屋外，空中難得飄雪，惹得院中收拾的丫鬟和侍從驚覺聲不絕於耳。

她伸手，被他按下。

十指緊扣，就像飄雪融化在掌心一般，帶着暖意流竄在四肢百骸里，便滿滿都是他氣息。

段旻軒從不喜歡淺嘗輒止，卻懂點到即是。

屋中泡好了熱茶，孟雲卿坐在他懷中，雙手捧著茶杯，微微抿了一口，親近過後，就不如先前那般拘謹了。

「為什麽趕在臘月二十六回來？」她嬌嗔地看了他一眼。

「明日不是娉婷和付鮑成親嗎？」他應聲。

他是為了娉婷和付鮑的婚事才急匆匆回來的？有人心中小小失落，又捧著茶杯微微抿了一口，心中安慰自己，其實能早些回來就好，然而她才思及此處，就聽他在耳旁道——

「娉婷出嫁，怕你捨不得。」

孟雲卿的指尖一頓，轉眸看他，卻發現他也在看她。

段旻軒從她手中接過那盞抿過的茶杯，貼著唇線飲了一口，「特意趕回來陪你的。」

孟雲卿才扯了扯嘴角，忽然笑了出來，本來還想繼續問他，她瘦下來好看嗎？也不問了，因着娉婷的事，他有心足矣。

「段旻軒，京中真的下雪了……」她轉頭看向窗外。

此時的燕韓應當是白雪皚皚，銀裝素裹了吧？她在聽雪院裏的那幾株臘梅應當也開了，滿園裏都飄着臘梅的幽香，有白色的、紅色的，像一幅錦繡年畫。

「今年許是能在侯府里賞雪。」他悠悠地開口。

她想起他說過的，京中下過一場雪，樹上的綠葉未落，上面還掛着薄薄的一層雪，內湖那裏不會結冰，但湖中亭的屋檐中會覆著一層白雪，很是好看。

心誠則靈，年關還有幾日，她也盼著能下一場雪。

瑞雪兆豐年。

【第八十七章歡慶的年關】

從霽風院回到蕙蘭閣時已經有些晚了，想着明日就是婚期，孟雲卿便去娉婷屋內尋她。

彼時音歌正同娉婷在一處，查看明日新娘要用的衣裳和首飾。

娉婷看着，心中很是激動，姑娘心細，不只替她準備周全，這些衣裳和首飾還都是出自意來坊的手工，京中許多大戶人家都不一定穿得上，卻肯為她一個丫鬟花這麽大的手筆，還讓子桂和汀蘭明日替她上妝，叮囑她美美出嫁。

兩人不知在說什麽悄悄話，聽到身後推門和腳步聲才紛紛回神。

「姑娘？」兩人齊齊喚了一聲。

娉婷抹了抹眼角的淚光，問道：「姑娘怎麽來了？」

孟雲卿笑了笑，「我來看看你。」

音歌見她手中拿着一個盒子，又說有話同娉婷講，她們自幼是主僕相伴，自然少不了體己話，音歌便起身道：「我去看看廚房備了甜品沒有？」

見孟雲卿點了點頭，音歌便掩門出去了。

孟雲卿這才牽了娉婷的手，拉她在一側坐下。

這裏是娉婷和音歌住的地方，明日迎娶，就暫時當作娉婷的閨房，上妝、穿衣、迎親都在這裏。

屋內都佈置好了，一派喜氣洋洋，孟雲卿看了又看，嘴角掛着笑意，「我還是頭一回來這裏，沒想到就是送你。」

這裏是丫鬟房，她早前沒有來過。

娉婷起身給她倒水，孟雲卿伸手接過，又喚她坐下。

娉婷照做，孟雲卿也翻開水杯，給她斟了一杯茶，遞給她。

「姑娘？」娉婷很是吃驚，姑娘給她斟茶，這怎麽使得？

孟雲卿就笑道：「這杯茶，你一定要喝。」

聽她說得篤定，娉婷半推半就下，端著好半晌才喝了一口。

孟雲卿笑了笑，又將方才捧在懷中的盒子拿出，遞到她面前，「明日就出嫁了，除了早前備好的那些，將這些拿去做嫁妝。」

娉婷雖然沒有打開錦盒，但也知道裏面的東西價值連城，索性起身，趕緊推脫，「姑娘已經給娉婷準備了好些東西，這些不能再要了。」

孟雲卿又牽了她的手，讓她坐下，語氣里是少見的平淡溫和，卻帶着暖意。

「娉婷，我早前作了一個很長的夢。夢裏，我在珙縣的時候將你弄丟了，你那時候還很小，人又憨厚老實，我鬼迷心竅才信了旁人的話……」相信劉氏將她送給了好人家收養。

孟雲卿有些哽咽，想起她前世在金州遇到娉婷，那時的她竟是淪落到煙花柳巷之地。

「孟雲卿，我為何不該恨你？我寧肯你當初攆我走！」娉婷認出她來，彼時眼中的冷凝至今仍叫人不寒而慄……

「姑娘……夢是反的。」娉婷反過來安慰她，「姑娘待我這麽好，姑娘趕我走我都不走。」她走上前，抱住了孟雲卿。

孟雲卿怔了怔，片刻後也回擁了她。

這一擁，就彷佛隔了兩世一般，她眼中湧起的淚光不讓她看見。

耳畔，有一個溫暖的聲音道：「姑娘，即便明日娉婷嫁人了，也要伺候姑娘。」

「好……」她斂眸。

翌日，良辰吉日。

孟雲卿也起了大早，小茶來伺候，說：「音歌和院中的丫鬟們都去娉婷那端幫忙了。」

自然不需要這麽多人幫忙，多半都是去看熱鬧的。

「那趕緊扶我洗漱。」要說看熱鬧，孟雲卿也不想落在人後。天都見亮了，妝怕是都化了些時候了，她要趕緊去看看。

新娘子的妝可是一生中最好看的，譬如那個時候的沈琳，簡直美得驚若天人。而娉婷的大喜日子，她不想錯過太多。

小茶手腳也利索，今日的主角是娉婷，孟雲卿簡單梳洗過後就往娉婷房間那頭去。

屋外，堆了一堆丫頭片子，孟雲卿心想這府中的丫鬟們怕是都來了。

「小姐。」一人發現了她，便都通通讓開位置來。

個個臉上都是笑嘻嘻的，想來方才都圍在屋外，透過窗戶縫往裏面看。

孟雲卿笑了笑，推門進去一看，唉，屋裏也有一堆。

每人手中都拿着一些器皿，說是來幫忙的，其實哪裏用得着這麽多人。

「姑娘……」娉婷見了她，想起身見禮。

孟雲卿連忙喝住，「不用了，子桂和汀蘭還在上妝呢。」

子桂和汀蘭這才笑着鬆了口氣，有人一直不好意思，左顧右盼著，妝都化了許久卻還沒有成型，不過大紅的嫁衣倒是好好穿上了，喜慶得很。

娉婷很少穿這樣鮮艷的顏色，襯得肌膚嬌艷，很是好看。

孟雲卿笑了笑，音歌端了凳子來讓她坐。

她也不推辭，就托腮看着鏡子裏的娉婷，同旁人一道加入評頭論足的行列中，譬如——

娉婷平日裏木木的，你看子桂上了眼妝後都有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