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卷 崑崙篇 第213回 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

第十七卷 崑崙篇 第213回 日出嵩山坳,晨鐘驚飛鳥

先出山林來到大路,遊客還真不少,都是往少林寺的方向。沿途有不少摩托車麵包車停下來招呼:「去少林寺的吧?路還很遠呢,坐我的車便宜,一人十塊。」

我笑著搖頭。紫成問我:「師父,少林寺還有多遠?」

「你自己不會看嗎?」我手指的路邊一塊牌子上面寫著──少林寺五公里。

一路前行來到少林寺景區的大門,花錢買票進去又看見一塊牌子:距少林寺兩千四百米,距塔林兩千八百米,電瓶車五元一位。我又搖頭笑了笑,牽著紫成一路走向少林寺。這座千年古寺始建於北魏太和十九年,魏孝文帝為印度僧人跋陀所建。建寺三十二年後,釋迦牟尼的第二十八代傳人達摩渡江北上來到少林,於五乳峰下面壁九年,開創了中華禪宗一脈。少林寺從此被奉為禪宗祖庭。

禪宗之源頭始於靈山法會,佛宗拈花迦葉微笑,佛祖密咐本心正法眼藏,並授予信衣木棉袈裟。達摩將木棉袈裟帶到少林,傳至六祖,隨後被武則天取去下落不明。但木棉袈裟的下落我是知道的,它就在法澄的身上。法澄將木棉袈裟帶回少林寺,就有還信衣於祖庭的用意,但這些年來他似乎並沒有找到真正的衣缽傳人。

在路上紫成問我:「師父,你昨天晚上提到的,兩年多前在杭州靈隱寺。法澄大師曾經敲過風師祖腦門一記。那究竟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告訴你進廟門地規矩,那就先跟你講講這個故事吧…」

兩年前的五月,風君子到杭州出差,順道去了靈隱寺遊玩。在山門外受不了小販的騷擾,花二十塊錢買了一捧香燭,其實他本來就是想去看一看沒打算燒香拜佛。無奈那個賣香燭的小姑娘纏的太緊了牽著他的衣角不放。進了山門后一路燒香點蠟,供香地時候是要拜的,風君子身邊的人都在拜,他也跟著拜了。舉香過眉拜天,平香胸下拜地,然而當中卻不拜佛。他本來就不信奉佛家,封印神識之後也一樣不願拜佛。

他是個散客,一路亂逛,還時不時插到旅遊團隊中聽導遊講解兩句,一直到最後一進藥師佛大殿。他手裡的香燭還有一半沒有供奉。結果他倒好,像完成任務一樣全部點了,蠟燭在燭架上插好,一大把香燒著了順手就往香爐里一放背著手就離開了。他跑到佛殿去看熱鬧,有不少信徒排隊到佛像前的蒲團上磕頭。風君子也排到隊伍裡面去了。

輪到他站在蒲團前面,他居然沒有跪下,更別提磕頭了。他就那樣站在那裡面帶微笑的鞠了一個躬,鞠躬的時候還賊頭賊腦的抬頭看佛像,然後就在旁人驚異的眼光當中轉身跨出了門檻。他自以為很瀟洒。走下大殿的台階剛來到院中就出變故了。他就聽見腦門正中當地一聲金鐵鳴響,正在翩然行走的身形被憑空定在當地。人是被留住了,鼻樑上帶的金絲變色鏡卻嗖的飛了出去落在幾米外的石板地上──因為慣性地作用。

風君子當時被撞懵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如果有旁觀者看見一定會覺得很奇怪,這個人從殿前台階上大步走下來,然後一頭就撞在院子正中的香爐飛檐上。這個大肚香爐有一人多高,上面還有像小亭子一樣的四角飛檐向外伸出一截,風君子的腦門正好撞在上面。可風君子自己卻覺得更奇怪,他走路又不是沒長眼,那麼大一個香爐怎麼會看不到?感覺自己明明撞不到,香爐的飛檐一角突然就像長出來一截迎在他地腦門上。

這沉重的撞擊之下他卻毫髮無傷,落地的眼鏡也沒碎。風君子揀起眼鏡。又摸了摸腦門,看了看香爐突然又回頭看見了大殿中端坐地佛像。他露出了一絲疑惑,也有一絲恍然的神色,苦笑著離開了靈隱寺。這個頭磕的夠重的!

後來有一次他回蕪城找同學一起喝酒,閑聊中講起了此事。我一聽就覺得有問題,難道是哪位小心眼的菩薩和他開玩笑?這也不是不可能,我曾經就見過關大嫂街邊賣棗。借著酒勁我仔細追問當時的情形。──他腦門被砸的時候都看見了什麼?風君子說:「當時眼前金光亂閃,我恍惚看見了一個東西,就像是和尚化緣用的缽,從我眼前飛走了!…很可能是幻覺,如果不是幻覺肯定是UFO!」

我讓他仔細描述一下當時恍惚看見的那個迷你型UFO是什麼樣子?他越說我感覺越熟悉,那就是法澄地紫金缽。當世高人之中,有這麼高深的修為,又有這麼滑稽的舉止,既敢出手戲弄風君子,又能做出這麼讓人哭笑不得的事,恐怕只有法澄了。昨夜親眼看見法澄的紫金缽從空中飛來,鐺的一聲將胡館主打落在地,我可以確定當時他也是這麼去砸風君子的腦門的。

我對丹紫成講了這段「公案」,丹紫成眼角眉梢都在笑,卻又不敢笑出聲來顯得對師祖不敬。我彈了他的腦門一下:「你先別笑,知道進廟門的規矩嗎?」

丹紫成:「要磕頭嗎?否則會挨砸?」

「你我並非佛門弟子,但為師也曾與佛家高人有緣,應有的尊重還是要有的。相當年蕪城廣教寺葛舉吉贊活佛招集修行同道叫我去廣教寺問話,那是我第一次進寺廟。我進門之後也曾對佛禮拜,以示禮數和尊重。但我沒有焚香叩首,因為我非佛門中人…你可以不信奉它,但你不能不尊重它,進了佛門就要那樣,否則就不要進去。」

丹紫成:「明白了。燒香磕頭就規規矩矩地燒香磕頭,要麼就老老實實做個遊客。想和菩薩打招呼,就要有禮貌,最起碼不能在人家門口耍怪。」

「知道就好,少林寺到了,我們進去吧。」

少林寺的山門與電影電視中所見一模一樣。康熙御筆所書的黑漆方匾高懸。如果說與其它寺廟有什麼不一樣,那就是工作人員不一樣,這裡的收票員、景點的看護員不是和尚,而是穿著制服的保安。

走過山門,是一條向上地坡道,兩旁有歷代碑刻。丹紫成對這些碑刻很感興趣,拉著我的手問這問那,我一邊走一邊慢慢的講解給他聽。比如《唐秦王告少林寺主教碑》、《宋蘇東坡觀音贊》等等。這裡的碑刻不僅有重要的文化、歷史、宗教價值,還很有書法價值。這裡不僅有蘇東坡、趙孟頫、董其昌等歷代名家書寫的碑刻,我們居然還發現了北宋權臣蔡京的題碑。

「蔡京不是個大奸臣嗎?他題的碑怎麼會在這裡?字寫的還挺好看!」看過《水滸傳》的人恐怕都知道蔡京。丹紫成很好奇地問。

我答道:「不僅僅是好看,蔡京這廝是個書法家,才學也是不錯的,不過終究是個奸佞小人…說起才學,汪精衛也是很有才學。可惜他仍然是往古今來天下第一大漢奸。」

丹紫成:「古往今來天下第一大漢奸,不是吳三桂嗎?怎麼又成了汪精衛?」

「吳三桂?那是《鹿鼎記》裡面的說法,當時沒有汪精衛。等汪精衛出來,吳三桂只能排第二了…和你說這些,是想告訴你人僅僅有才是不夠的。修行人僅僅有神通也是不夠的。」

丹紫成話接地很快:「少林和尚僅僅有武功也是不夠的。」

「說的不錯,有名有利還是不夠,這裡畢竟是禪宗祖庭!法澄大師想到這裡來找衣缽傳人。送回木棉袈裟,恐怕要失望了。走,找和尚去。」

到少林寺找和尚似乎不太容易,因為這裡來來回回全是遊客,說說笑笑指指點點,偌大一座少林寺比菜市場還要嘈雜。大殿旁的鐘樓里又傳來鐘聲,敲出的聲音很是浮躁。走過去一看是幾個嘻嘻哈哈地摩登女郎在交錢敲鐘,這也是個旅遊項目。

穿過方丈室,來到立雪亭。神龕上方懸挂著乾隆手書的「雪印心珠」,下面一個打旗的導遊舉個小喇叭在講解,一對男女摟在一起照像,還一定要拍照者將神龕照進去。導遊還解釋道:「在這裡拍照,意味著心心相印…」於是大家都搶著拍照。連丹紫成都皺眉了,向我嘟囔道:「師父要我進佛門守禮,可這些人沒有一個守禮地。」

「他們是他們,你是你,他們又不是我的門下弟子,我管不著。」

丹紫成:「法澄大師能在靈隱寺敲風師祖的腦門,為什麼不在少林寺敲這些人的腦門?」

「法澄敲你風師祖,那是禪機玄妙,如果敲這些人,那就真的是無聊了。」

丹紫成:「法澄大師在哪裡啊?要不要找個和尚問問?」

「不必問,隨我走就是了,有緣就能見到。」

游完少林寺,我帶著丹紫成又去了塔林。塔林在少林寺西面約四百米,是歷代高僧的埋骨之處,這裡的塔都可以說是舍利塔,當然其中也有身骨塔和衣缽塔。總之這是一片很大的墓園,也可能是這個世界上最熱鬧的一片墓地。大人孩子說說笑笑,吃著零食呼朋喚友,還有不少人趁保安不備攀上古塔擺造型讓同伴拍照。我想少林寺現任方丈圓寂之後一定不會寂寞,會有人經常踩著他地墳頭拍照的。

在塔林中,我們看見了法澄大師。法澄還是老樣子,很長的白眉毛,一臉孩子般天真的微笑。他正在勸爬上塔林照像的遊客下來,並指著塔身上的碑刻講解這座塔的來歷──它是哪位高僧的墓塔,生前有何事迹與功德,曾留下什麼樣的禪門公案。老和尚講得很認真,遊客中有人不耐煩也有人很感興趣,法澄講著講著就講到了一指禪。我和丹紫成也湊到人群中聽老和尚講話。

「一指禪不是功夫嗎?海燈法師兩根指頭拿大頂是二指禪。用一根指頭玩倒立就是一指禪。」遊客中有不少人紛紛問道。

法澄搖頭:「那是一指禪也不是一指禪,此一指非彼一指。唐代有一個俱胝和尚,大徹大悟之後逢人問法,只出一指一言不發…」

紫成站在一旁聽得很入神,我也很感興趣。在昭亭山曾葛舉吉贊活佛曾出一指不言,狀元橋上風君子指月入妄。各有各地玄機。法澄正說的起勁呢,有一個三十來歲的光頭僧人擠入人群招呼道:「法澄,開飯了!…沒事又跑到這裡閑扯。」神色之間很有些不耐煩,似乎很看不起這個外地跑來掛單的遊方僧人。

法澄拍了拍衣服站起身來說道:「各位施主自便吧,老僧要用齋了…永明師弟,我方才在講一指禪,你知道什麼是一指禪嗎?」說著話他還笑著伸出一根手指在那僧人面前晃了晃。

正在此時,一伙人從塔林深處走了出來,有僧有俗,當中簇擁著一位肥頭大耳的中年和尚。這中年和尚氣度威嚴。身材也甚是胖大,最特別的是他地一身僧衣是明黃色的。黃衣和尚正好聽見法澄的話,很威嚴的用訓斥的口語道:「法澄,你不精修寺里的功課,也不去幫其他人的忙。天天在塔林中賣弄口舌,竹籃打水一場空啊!」

這時法澄已經看見了我和丹紫成,點頭微笑打了個招呼,然後轉身問黃衣和尚:「誰說竹籃不能打水?」

黃衣和尚一愣:「你說什麼?你要用竹籃打水嗎?」其他人也都笑了,然而又很快止住了笑容。因為法澄不知從哪裡真拿出來一個竹籃,神色不變的說道:「有竹籃,不知哪裡有水。」

旁觀的人群都沒有散。紛紛好奇的看著這個老和尚要用竹籃當眾打水。可是塔林中怎會有水?這時候丹紫成笑著走了過去說道:「法澄大師,我這裡有水,礦泉水!」

我們在路上買地礦泉水丹紫成只喝了幾口還剩下大半,擰開蓋子全部倒進了竹籃中,卻一滴都沒有漏下來!法澄點頭道:「多謝小施主布施,老僧就在此當眾化緣了,諸位還有水嗎?」

法澄提著竹籃向圍觀的遊客走去,人人驚訝同時也很感興趣,不知道老和尚在變什麼戲法。身邊有礦泉水的紛紛掏出來擰開蓋子倒進竹籃裡面。他在四周繞了一圈,時間不大就裝了滿滿一竹籃的清水。清水在竹籃中晃動,卻一滴都沒有灑出來。

這下圍觀的人更多了,有遊客招呼同伴:「快看快看,有和尚在變戲法!」還有人自作聰明解釋道:「那個竹籃肯定有門道,下面墊了一層透明薄膜。」

法澄提著一籃清水走到黃衣和尚面前,笑著將籃子遞給了他。黃衣和尚已經看地愣住了,下意識的伸手接過竹籃。竹籃一到他的手中,嘩的一下水流一地,把他的鞋褲都打得透濕。這時就聽法澄發出與他剛才一模一樣地感慨:「竹籃打水一場空啊!」連語氣都學得惟妙惟肖,圍觀者包括我都忍不住笑出聲來。

法澄順手將竹籃拋在黃衣和尚的腳下,雙手合什道:「老僧要走啦,這竹籃就留個紀念吧。」說完從僧衣袍袖中取出一塊布披在身上,看樣子那應該是一件袈裟卻又不像是袈裟,因為和我們平常所見的袈裟不同。

袈裟又稱百衲衣,據說是用民間施捨地碎布補綴而成,也就是說一件袈裟全是補丁拼起來的!然而我們現在看見的袈裟不是這樣的,紅色或鍺色的底料,大多用金黃色的方塊條紋裝飾,展開了看就像一面磚牆。但法澄身上披的是真正的百衲衣,每一片都不算太規則,大大小小縫補在一起,看顏色也是深淺新舊不一。

奇怪的是,法澄披上這件袈裟,神色就變得莊嚴而慈祥,連笑容也變得高深。更奇怪地感覺是這個人就在眼前,卻又不像在眼前。法澄披上袈裟轉身而去,頭也沒回走出塔林。沒有人注意到丹紫成在人群中喊了一句:「法澄大師,誅心鎖怎麼解?」

「篾竹籠,網眼空,痴兒提水在當中。他笑我,怎知籃水空不空?誅心鎖,不得脫,輪迴如枷從何落。我問他,哪個心兒須解脫?…」

如同兒歌一般的唱偈聲遠遠傳來,法澄已經飄然而去,只留下一群目瞪口呆的遊客與和尚。他走了,把木棉袈裟披在身上也帶走了。丹紫成自言自語小聲道:「誅心鎖到底怎麼解?」

我拍著他的肩笑道:「你還沒聽明白嗎?」

丹紫成撓著後腦勺:「有一點點明白了,還得再好好想想…師父,法澄大師剛才好像違反了修行戒律,他當眾用了神通!」

「也許吧,可是能怎樣罰他呢?罰他當眾變戲法不賣票?」

紫成也笑了:「我也明白三大戒了,持戒是為了不禍亂紅塵,說的不是法澄…如果我是東崑崙盟主,就罰法澄大師賠那和尚一條褲子,算是夠重了吧?」

我點頭道:「嗯,可以了!法澄對我有點化之恩,就讓我替他受罰吧。一條褲子多少錢?我們再回一趟少林寺,把錢放到功德箱里。」

「紫英,你看這是什麼東西?」這是我在梅花聖鏡問紫英的話,我已從少林寺回來,丹紫成去了聽濤山莊。

紫英張著嘴道:「這是千年妖丹玄牝珠。老天,你殺的那個妖怪如此厲害!」

「確實有些手段,千年修行也不容易,如果不是罪無可恕我也不想殺他…這玄牝珠有用嗎?」

紫英:「有用嗎?當然有用!你可別忘了千年靈血也是可以做九轉紫金丹藥引的,更何況這玄牝珠?」

「拿去煉藥?」

紫英搖頭:「這本就是煉化千年之物,不必再煉了。其實妖物得到它最有用,對於妖物修行來說,簡直就相當於一個人得到九轉紫金丹。」

「哦?那就給你吧。算我獻寶!」

紫英瞪了我一眼,佯嗔道:「你早幹什麼去了?在我聽聞化形篇又服用九轉紫金丹之前,你拿這個東西來對我可大有用處。現在嘛,不太合適了!」

「那怎麼辦?」

紫英:「你再想一想,你地弟子中誰的修行最為艱難?」

「阿游!他是個蛇妖,又沒有你或者果果這麼好的福氣。我能指點他的地方又不多。」

紫英:「現在他的福緣到了,這玄牝珠最適合他不過。不過需要他用幾年時間煉化成自己的五步蛇丹,如此可以大漲修行。」

「這些我不太懂,只有你來指點他了。」

紫英笑了:「幸虧你身邊有我這個妖女,否則你這個師父可太沒面子了。恐怕還要過得一年半載才能教給阿游,先放我這裡吧…你派紫成去了聽濤山莊,是不是有撮合地意思?軒轅派和我們三夢宗看來都要和聽濤山莊結親家了。」

「我只是隨他自己的緣法,成不成不可勉強。」

紫英:「紫成很有些像他師祖風君子,有時候看見你和紫成在一起,就想起了當年風君子和你。有師徒倒轉的感覺。」

「先不說紫成了,倒有一件喜事真要籌備的,容成與澤仁的十年之期若滿,三夢宗與正一門就先成了親家。我要替容成到和曦真人那裡向澤仁提親,你說和曦真人會不會答應?」

紫英:「當然會答應。和曦又不知道容成是百合。」

「就算和曦真人知道了,他也一樣會答應的。」

紫英:「你是不是已經告訴澤仁,容成就是百合?」

「是的,澤仁對你說了嗎?」

紫英:「那倒沒有,但我能看出來澤仁早就認出她了。」

「我們開個玩笑。替容成到正一門提親,澤仁肯定會答應。但容成還不清楚澤仁已經知道她的身份,聽說之後會怎麼樣?」

紫英:「她會既傷心又生氣的!」

「那好。到時候就氣一氣她。她那『自毀容顏、十年不見』之約確實有些過分,而且她對澤仁也一直很出格,教訓教訓她也好!」

紫英:「你也學會開這種玩笑了?就這麼辦試試,等容成責難澤仁的時候再點破。」

我在梅花聖鏡丹房中與紫英正說著話,門外有弟子稟告──九林禪院方丈法源求見。我剛在少林寺見到法澄披著木棉袈裟離去,這一回頭法源就找上門了。他來了當然不能不見,趕緊吩咐弟子在正廳接待。

法源永遠都是那麼一副寶相莊嚴地神態,而這次他找我的原因有些哭笑不得,他是來借錢的!和尚找檻外人借錢。就是化緣的意思,就算他不化緣只是借,我也不能讓他還。我只是好奇這位法源大師怎麼會老遠跑到梅花山找我這個盟主借錢?

法源大師也不隱瞞,對我說了一件奇事,事情居然是他師弟法澄惹出來的,法澄大師從少林寺拐跑了一個小光頭。法澄離開少林寺時在山腳下碰見寺中地一個小沙彌,小沙彌見他披著袈裟唱偈而來,就跟著法澄一起走了。

這個小光頭也不能算是和尚,因為還未正式剃度出家,他是父母送到少林寺來習武的,在少林寺中的法號叫沙根。沙根父母就住在登封鄉下,有個親戚在少林寺是和尚中的小頭目,就托關係把沙根送進了少林寺。鄉下樸實人的想法是──念大學恐怕供不起,在少林寺學點功夫將來還能混口飯吃,弄不好還能當個電影名星什麼地。

沙根進了少林寺,恰好那時候法澄也進少林寺掛單,他和老和尚就混熟了,也不知道為什麼就一見投緣。法澄走了,山下遇到沙根,沙根二話不說牽著袈裟角跟著法澄也走了。法澄倒也沒去別的地方,直接帶著沙根回到了九林禪院。

這老和尚做事也太不講究,居然把少林寺裡面的小學徒給拐跑了,連個招呼都沒打。這下有麻煩了,那孩子地父母聽說沙根被法澄帶走了。又打聽到法澄是九林禪院來的和尚,直接找到了九林禪院。照說把孩子還人家也就沒事了?可那沙根一到九林禪院就不想走了,一定要留在這裡不想再回少林寺。

孩子的父母不幹了,要告老和尚法澄拐騙,揚言要找警察報案。如果說法澄不懂世事,他的大師兄法海也在寺中應該出面處置。可法海見了那孩子一面只說了一句:「留下!」這可為難了方丈法源,好端端一位禪門大師出面和孩子的父母「談判」──如何能讓沙根留在九林禪院?

沙根的父母一見孩子執意如此,就開始討價還價起來。他們這個兒子將來在少林寺有出息是要掙錢養老用地,現在在九林禪院當小和尚將來就沒指望。法源解釋空門出入自由,如果將來沙根不願意留在九林禪院盡可以自行離去。可孩子的父母卻提了另一個要求:一次拿二十萬養老補償費,就同意沙根在九林禪院出家。

一方面這孩子一定要來九林禪院,另一方面法海與法澄都要留他,法源也沒有辦法。雖說宗教信仰自由,但佛教協會內部還是有規定的,出家剃度應該有直屬親戚地簽字同意。尤其像沙根這樣未滿十八歲的少年需要父母的簽字同意。這麼做既符合世俗孝道也符合佛法精神,法源也無話可說。只有一點困難,法源拿不出這麼多錢來!而且也不可能從寺院里拿這筆錢「買」下這個孩子。

法源去找張先生,可張先生有事不在蕪城,孩子的父母等著答覆。法源一著急就跑到梅花山來找紫英了,恰恰碰見我也在。我聽完之後笑道:「難得法源大師向我伸手化緣,二十萬就算我捐獻給九林禪院的香火錢,請大師不要嫌少。」

法源搖頭:「石盟主,這錢不能捐給九林禪院。香火錢不可做此用處,直接給沙根那孩子的父母。」

我拍了拍腦門道:「也對,是我考慮不周了…我只有一個疑問。孩子跟著法澄走我不意外,但法海大師為什麼一定要留下這個孩子?甚至不惜讓你出面和他的父母討價還價。空門雖來去自由,但世間牽挂未消,向父母出錢留人,不應是法海這等高僧做出地事情。」

法源嘆息一聲:「我本來也不太明白,後來看見那孩子就知道了。」

「哦?這孩子有什麼特別嗎?」

法源:「不可說,也不必說。等石盟主有機會見到那孩子,也許就知道了。」

這時坐在一旁的紫英說話了:「法源大師佛法精深,修行勇猛精進。小女子一直十分佩服。不過說到這世間的通財人情的交道,大師並不如他人。這樣吧,大師自回九林禪院,我派蕪城知味樓的陳雁帶著錢去找那孩子地父母,總之事情讓她給你辦妥,不必九林禪院操心。」

法源起身行禮,紫英與我也慌忙還禮,只聽他道:「我有如來法,他認孔方兄。讓二位見笑了,多謝,告辭!」

法源走後,紫英嘆道:「九林禪院法海、法源、法澄三位高僧修行各異,卻都深不可測,如今只得這麼一個寶貝傳人,這孩子將來成就不可限量。最有意思的是法澄大師,世間都是拐賣,到他手裡怎麼就成了拐買?」

和尚出面談的羅里羅嗦,沙根的父母根本就不理會什麼佛緣,陳雁一出面半個小時就搞定了。沙根從此留在了九林禪院,隨三位大師修行。

我與紫英已經在商量何時上正一門提親,修行界另外一對新人的婚帖卻先到了。

海天谷現任掌門人於蒼梧與逍遙派護法葉知秋結為道侶,在人世間也結為夫妻。修行人結為道侶和人世間地夫妻結婚有那麼一點區別,不過也有許多人既是修行道侶也是人世夫妻,比如軒轅派的丹霞夫婦。也有修行人在世間婚配卻並非修行道侶,比如我和柳菲兒。

既然是結婚,就要擺酒席,他們決定在淝水擺婚宴,地點當然就選在了知味樓。既然辦一起婚宴就不在乎多辦一次,第一次是請世俗間普通地親戚朋友。第二次是專門請各派修行道友。如今三夢宗道場雖然已經立在梅花聖鏡,但淝水知味樓仍然是東崑崙盟主集合各派地聯絡之地,而赫赫有名的東崑崙法會也一直就在逍遙派道場舉行。因此三山五嶽的修行人前來祝賀的人不少。

於蒼梧和葉知秋請我去做主婚人,我也沒有推辭,提前幾天趕到了淝水。於蒼梧的師父,海天谷地太上掌門譚三玄也提前趕來了。特意到知味樓來見我。譚三玄還是老樣子,不過這一次是來給徒弟辦喜事的,換了一身體面的新衣服,手裡也沒再拿賣唱用的傢伙事。他在君子居中見到我,首先躬身施了一個大禮:「譚三玄給石盟主見禮,也是向石盟主請罪來了!」

我趕緊伸手扶起他:「師兄比我年長,不必行此大禮!你怎麼還說出請罪地話來,請問你何罪之有?」

譚三玄:「付接當年是我所救,我卻沒有能阻止他為惡。當我身處險境之時,將海天谷掌門令牌交給了石盟主。禍水東引以保已身。石盟主是個明白人,不會看不透譚三玄的用意,事後卻沒有半點責怨之詞。三玄實在慚愧!」

譚三玄話的說得很明白,想當初如果我不帶走海天令牌同時一路將付接追出大漠,身受重傷的譚三玄恐怕就沒命了。他將海天令牌給我並求我暫攝海天谷掌門之位。為公義也有私心,到底是為公為私很難說清楚。至少我帶著海天令牌追著付接走了,也把他身邊的大麻煩也都吸引走了,這海天谷一代掌門心機也是不簡單的。這種事情心照不宣,我也沒有怪他地意思。譚三玄今天把話說破了。看來確實是誠心來道歉和致謝的。

譚三玄在修行界的地位不高,如果不是因為他的徒弟於蒼梧或者付接之事,海天谷如今恐怕仍然默默無聞。一方面海天谷遠處偏僻的大漠。另一方面曾經傳承凋零,到譚三玄這一代只剩了這麼一個人。然而紫英對譚三玄地評價卻不低。

事後,有一天紫英問我:「假如世間沒有你石野,這東崑崙新一代的領袖人物應該是誰?守正真人等前輩又能選擇誰去栽培?」

我答道:「風君子與七葉都是不世之才,這兩個人的是是非非都不必說了,再說風君子也不是晚輩。若說除我之外,天下修行人年輕一代的晚輩弟子當中,首推海天谷於蒼梧與正一門澤仁。這兩個人假以時日,都是領袖人才。」

紫英:「澤仁的性情資質。都是上上之選,然而卻不顯山露水,這是千年高門大派地風範。如果說澤仁與你相比,他缺了點什麼?」

「澤仁自幼在正一三山一片祥和中長大,俗世中的經歷不多,所受的磨難也少,沉穩寬厚有餘而殺伐果決不足。」

紫英:「這就是師父考驗弟子地兩難之處。想把他放到人世間去歷劫又怕他出危險,閉門修行又難有大成就。還是譚三玄想得開,直接把於蒼梧派到人世間去苦行。這個譚三玄確實是個人物。」

「能得到你這麼高的評價還真不容易,你不僅僅是因為這個誇獎他吧?」

紫英:「當然不是,他也等於成就了你。當初在高昌古城,第一次見面就敢把海天令牌給你這個外人,眼光之準確、行事之果斷、心機之深遠都讓人不得不佩服,放眼天下也不多見!」

「你怎麼今天突然想起了這些?」

紫英:「因為我突然想到了正一門未來的掌門人。」

「誰?」

紫英:「如今天下之勢,東崑崙以你為首大局已定,將來兩崑崙以你為首也很有可能。如果三夢宗與正一門聯姻,澤仁娶了梅花山大弟子容成,你覺得守正真人會將掌門之位傳於他人嗎?只要澤仁不犯大過,將來就會繼承正一門大位。」

「不是還有和鋒與和曦兩位真人,然後才能輪到澤仁。」

紫英:「有朝一日等澤仁氣候已成,直接傳位也不是不可能。和曦、和鋒都成護法前輩,也未嘗不可。」

「照你這麼說,容成和澤仁倒成了世俗中的政治婚姻了?」

紫英:「就算我們知道不是,可外人看來也確實如此…在葉知秋與於蒼梧的婚宴上,和鋒真人的大弟子澤東,就曾向我詢問過容成可有知心道侶?我聽他的話就有攀親的意思。」

「澤東會有這個想法?你是怎麼說的?」

紫英:「我告訴澤東,男女私情長輩不便過問,他想問就直接去問容成好了。」

「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紫英:「這也很正常啊,容成本來就招人喜歡,況且澤東也不知道她就是百合。更有可能,澤東就是想攀上三夢宗,有將來執掌正一門之心。」

「我聽出來了,同門爭位,你是擔心澤仁?」

紫英反問:「你不擔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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