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你其實不是我親生的

第430章 你其實不是我親生的

淚水在我臉上持續不斷地流。一部分淚水從嘴角邊流進嘴裏,鹹鹹的。

我不敢看郝珺琪。我也不敢看父親。我很想躲在一個無人的空間嚎啕大哭一場。就像華安二中家屬房裏的我的小卧室那樣的空間,把門一關,可以任自己宣洩感情。

「那——我媽死於難產又怎麼解釋?」也不知過了多久,郝珺琪開口打破沉默。

我用手背拭去眼淚看着父親。

郝阿姨死於難產。若郝有德不能生育,郝阿姨再次懷孕,也應該是郝家主動借種的結果。因為,如果不是光明正大的借種,郝阿姨不可能讓肚子一天大比一天。所以,稍加推測,這「種」也應該是父親的。

總不至於這也是商議的結果吧?

父親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道:「哎——你們應該也猜到了,郝媳婦第二次懷孕也是因為我。」

「還是你們商議的結果嗎?」我不由得問道。

「不,不是,這第二次……」父親欲言又止,「郝爺爺他們沒有同我商議,但我一直懷疑是郝爺爺他們安排好了的。」

「為什麼這麼說?」郝珺琪淚眼汪汪,但她已經停止了啜泣。

「我記得是我們回城那天的頭個星期的星期天,是一個大晴天,氣溫比較高,就像是春天一樣,」父親皺着眉頭平靜地敘述著往事,「午飯過後我和郝爺爺郝有德一起去油菜地除草。太陽很大。做事的時候我們穿單衣單褲都還冒汗。我們仨邊幹活邊說笑,很開心。大概過了半個小時,郝爺爺的鋤頭柄不知怎麼斷了,他讓我回去給他換一把鋤頭,我推辭說讓郝有德回去,可郝爺爺就是不同意。他非要讓我回去不可。我權當是郝爺爺對我的關照。畢竟,走路比幹活輕鬆。我就只好回去了。

我原以為家裏一個人都沒有。我記得你們是去放了山牛,珺琪媽媽和嚴老師一起去了村裏一個人家幫忙織毛線鞋,因為那個人家的女兒要出嫁。你們可能不記得了,咱們村裏的習俗,女兒出嫁,毛線鞋是陪嫁的物品之一。

可一到家我卻聽見從郝媳婦的房間里傳來歌聲。聽聲音我就知道是郝媳婦在唱歌。珺琪你不知道,你媽的歌聲是村裏出了名的,甜美,悅耳,遺憾的是,你媽從不輕易唱歌。三五年都難得聽她唱一次。所以,一聽見歌聲,我就被吸引了。我正聽得入迷,歌聲忽然換成尖叫聲,接着是什麼東西被踩翻發出的碰撞聲,我嚇了一跳,連忙跑去郝媳婦的卧室門口。卧室門是關着的,我毫不猶豫推開門。就見卧室里一地的水,木製洗澡盆打翻在地,郝媳婦縮著身子,全身上下一絲不掛,嘴裏嘟囔著,蛇,蛇。接下來的事……」

就在這個時候,門砰的被推開了,母親沖了進來,她跑到父親的床鋪的另一側——我們的對面,俯身抓住父親的胸前的衣服,歇斯底里叫嚷着:「接下來你們就纏到了一起,對不?就滾上了床,對不對?!老鄭啊,老鄭,你,沒想到你……」

我們都吃了一驚。原來母親一直躲在門口偷聽。

「嚴琦,我,你怎麼……」父親臉色煞白。

「我的天哪,天哪!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你怎麼可以這麼對我?!」母親鬆開父親的衣服,雙手在父親的胸前捶打。

「我,嚴琦,我……」父親的呼吸驟然劇烈起來。

我感覺形勢不對,快速走至母親身邊,打算勸住母親。但是,母親太過激動,我根本勸不住。然後我便注意到父親開始抽搐,嘴巴張成一個「哦」形,眼睛也開始泛白。

興許母親也注意到了,她忽地停止了動作,「老鄭,老鄭,你別嚇我,老鄭,老鄭!」

「爸爸,爸爸——」郝珺琪大聲叫喊起來。

我明白,父親已經去了。

……

處理父親的喪事前前後後持續了十幾天。這十幾天不只是我接受了郝珺琪是我的親妹妹這個事實,母親和我的家人都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出殯的那天郝珺琪和我們一樣戴重孝。

母親的尷尬不必言說,我和郝珺琪之間的結也總是解不開。

但我們都知道我們非得打開這個結不可。

返回陽江的那天,我們原本計劃讓母親請一段時間的假,和我們一同到陽江過一段日子,但是母親死活不同意。她說她有外公陪就可以了。

是以返回陽江的路上,車上只有我和郝珺琪兩個人。郝佳在陽江郝珺琪那個同事家裏。

差不多近半個小時的時間我們都克服不了那一份彆扭,我幾次想開口打破沉默,又都取消了這樣的念頭。

坐在副駕駛座的郝珺琪長時間看向窗外。

窗外,馬路過去的稻田裏,農人正在「雙搶」,收割稻子之後立即種下二季稻。

窗外,馬路在山腳下盤旋,山上樹木蔥鬱,溝渠里流水潺潺。

窗外,馬路從村中間穿過,上了年紀的老婆婆在門口的水泥地上曬穀子。一群雞在她周圍偷吃穀子,任她趕也趕不走……

「珺琪。」我打破沉默。我們兩個人總得有一個人要打破沉默。

「哥,你還記不記得我爸——就是郝叔叔臨死前沒有說完的那句話嗎?」郝珺琪轉過頭來。她一臉的淚水。

「記得。郝叔叔說,『你……其實……』。」我心裏一震。

「是這句話。當時我以為他想說,你其實不應該選擇去陽江。或者,他想說,你其實不應該還惦記着鄭啟航。」

「沒想到郝叔叔想說的是,你其實不是我的親生女兒,對嗎?」我的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

「對。如果不是鄭老師,哦,你看我總是改不了口,如果不是咱爸告訴咱們真相,我絕對想不到我爸,也就是郝叔叔要告訴我的是這件事。」

「那你覺得郝叔叔為什麼要在臨死前告訴你這件事呢?」我問道。

「我正想跟你交流。」郝珺琪說,「爸爸肯定有他的用意。」

「我也這麼想。郝叔叔臨死告訴你這件事,告訴你真相,我猜想是他不想讓你太孤單了。因為他一走,你在這個世上實實在在就是一個人了。他怕,所以他才決定把真相告訴你。而做這個決定對他來說是極其痛苦的一件事。」

「我知道,哥,我知道,」郝珺琪眼淚不斷地流,「他是我爸,我還不知道嗎?如果他不是猝然去世,這將是他一輩子的秘密。就像哥說的,他怕我孤單,他太怕我孤單了,所以再怎麼痛苦他都不顧了。」

「父愛如山,說的就是郝叔叔的這種情懷吧。」

我們又一次陷入沉默。

公路正往一座高山上延伸,盤旋。我時不時摁喇叭,以提醒對面來車。喇叭聲在山谷里迴響。山上盛產毛竹。一片片毛竹林過去是一片片樹林。樹木蓊蓊鬱郁,蒼翠欲滴。

「哥,回陽江有什麼打算嗎?」下山的時候郝珺琪終於開口了。

「還沒想過。本想立即去齊家屯縣看看,因為父親的喪事耽擱太久,醫院裏有好幾個手術等着我做,所以,去齊家屯的計劃要緩一緩了。」我有點恍惚。

我和郝珺琪的身份雖發生了變化,但一起去看那個守候郝珺琪十幾年的齊正哲還是很有必要的。順帶看望齊正哲的家裏人。他們照顧郝珺琪那麼多年,我和郝珺琪都應當沒齒難忘。

「我是想……哥你有想過沒有,我們中指上的肉戒。它們再也沒有維繫諾言的必要了。」

「是。它們的使命應該完成了。」

一隻鳥在車子的斜上空飛翔,一閃而過。

「就不知道肉戒靈異有沒有解除?」郝珺琪說出心裏的疑慮。

「按理應該解除了吧。」我們下到山腳。我放開剎車,把腳放在油門上。車子漸漸提速。

十天前道路兩旁的稻子還金燦燦的,現在全換成了嫩綠的秧苗。在烈日的曝晒下,這些新插的秧苗蔫蔫的,好似沒有了生命力。但我們都知道那是一種假象,要不了幾天,這些秧苗便會煥發生機。

農人的「雙搶」工作已經接近尾聲了。

「我覺得肉戒在,靈異就在。」郝珺琪的聲音聽起來有點空靈,「它們不會因為咱爸跟咱們說了他的秘密而自動解除靈異。肉戒產生是因為咱們上了擎天石柱崖,促使石柱裂變,不是因為咱爸要給郝家續后。」

「珺琪的意思是要想肉戒解除靈異,咱們得再次上擎天石柱崖?」我說出我的推測。

「我是這麼想,所謂解鈴還須繫鈴人。咱們是親兄妹,這諾言是沒法維繫了。」郝珺琪的聲音重又變得期期艾艾。

「是。那咱們就再上擎天石柱崖。等醫院裏的幾個手術做好了咱們就去。而後再去看望齊正哲。」

「好。只是——」郝珺琪把看向窗外的視線收回來。

「只是什麼?」我問道。

「只是我有點擔心,咱們再次擅闖禁區,會不會又招來不測。」

「咱們都已經這樣了,還能招來什麼不測?再說,萬事有始就有終。上蒼給咱們的肉戒也到了收回去的時候了。否則,這算什麼?」

「是到了收回去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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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是冤還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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