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冰釋前嫌

第423章 冰釋前嫌

和金儒生聊了十幾分鐘之後,也算是休息好了,我讓金儒生陪我去病人病房看看。術后反應一直是我最擔心的。

像人大主任夫人這種狀況,病後反應應該會很強烈。這是我預計中的事情。

進入病人病房。那是一間優等病房。整個病房裏只有人大主任夫人一個病人。

令我詫異的是,瘦子吳小軍竟然坐在裏面。同在裏面的還有那個在天然浴池跟我「發毛」的婦人(發毛是陽江縣的俗語,有鬥嘴,怨懟之意)。

我一下子明白過來。人大主任夫人竟然是瘦子的岳母。手術前金儒生告訴我院長之所以更改主刀醫生是做女婿的阻遏,又說做女婿的在城管上班,按理我就應該想到是瘦子。

郝珺琪跟我說過瘦子在城管上班,也跟我說過瘦子找了個很有靠山的老婆。

就見瘦子從位置上站起來。他猶豫了片刻,但還是主動向我走來。

「謝謝你,鄭啟航。」瘦子說。

「是吳小軍呀,」我做出驚詫狀,「陽江就是小。不想我們又見面了。」

「我為我小肚雞腸而向你表示抱歉。」瘦子一臉的誠意。

「說什麼話?」我主動向瘦子示好,「醫生的天職就是救死扶傷。走上手術台的醫生不會有任何個人情緒的。」

「是是,是是。」瘦子唯唯諾諾。

「真的很感謝你。」瘦子的老婆也向我道謝。「鄭一刀,我也為我那天的行為向你道歉。這樣,中午您賞個面子,我們到哪坐一坐。」

瘦子的老婆向發出邀請。

我一聽,連連擺手。一般病人的吃請我都會推遲,人大主任夫人的吃請我豈會輕易答應?

「這也是我爸爸的意思。他剛剛去開一個縣委會會議。他特意囑咐我安排好。您一定要賞臉。」婦人極其誠懇地說道。

「可是……」我說。

「你就不要可是了,既然已經安排好了,就去吧。很有可能院長都會去。」金儒生說。

「院長是一定要去的,他可是我爸玩得最要好的同學。」瘦子老婆說。

我只好答應下來。再推遲其實就是不給對方面子了。

我看了看人大主任夫人的情況。我放下心來。人大主任夫人呼吸均勻,脈搏跳動也在正常範圍內。尤其是她的血壓,讓我很放心。多年的行醫經驗告訴我,大凡做這種手術的患者最怕的是血壓急劇下降。倘若血壓穩定,說明手術非常成功。

做為一個醫生,最自豪的莫過於這一點了。

十一點半。陽江飯店三樓。一個大包廂內。

我們到的時候菜已經上好了。滿滿一桌的菜。

讓我想不到的是人大主任竟然趕過來了。

「我怎樣都要趕過來,」人大主任是個禿了頭的五十開外的中年人,「縣委書記叫我陪客人我都拒絕了。真的,我覺得這個宴會比什麼宴會都重要。」

「那是當然,老同學,」院長說,「這是關係到嫂子的安危的事。」

「是啊,」人大主任說道,「老同學啊,沒想到你醫院裏果真藏龍卧虎啊。老實說,把嫂子放在你醫院裏也是迫不得已。我是有很大顧慮的。」

「理解理解。現在你沒有顧慮了吧?」院長說。

「手術這麼成功,我哪還有什麼顧慮?我告訴你,老同學,對這一類手術我也是做了了解的。能做到這麼好,已經達到了省里專家醫生的水準。」

「謝謝主任的肯定。」

「是我要謝謝你的醫生。是姓鄭吧?」人大主任轉向我,很和藹的看着我,問道。

「我叫鄭啟航。」我微微歉身。

「不錯,不錯,」人大主任連連點頭,「年紀輕輕就有這麼大的造詣。差點錯過了。」人大主任眼睛瞟了一眼他的女婿。

「都怪我疑心情結太重,」瘦子慌忙站起身,「就讓我首先道個歉,向鄭啟航道歉。」

「你是應該道歉。」人大主任說。

我跟着站起身,「哪需要道什麼歉?瘦子,我就叫你的小名了。你有這個顧慮也正常。畢竟我們之間的誤會太深。」

「呵呵,」瘦子尷尬地笑,「那是童年不懂事。年少不經事,只要你不介意就行。來來,多話不說,我們喝酒。」

瘦子一口喝掉了杯中酒的三分之一。

看瘦子喝酒的狀態,看他誠懇的態度,我知道,通過這個手術,我和瘦子真正做到了冰釋前嫌。

冤家宜解不宜結。瘦子有此狀態我真的很意外。原本我以為瘦子對我的仇恨會帶進棺材。

所以,那個中午的宴席還是非常開心的。人大主任一點架子都沒有。那是一個非常謙遜的人。也是一個很有酒量的人。而且非常好爽。

我喝酒的勁頭都被他帶動了。

那個中午,連院長也變得很親和了。平素的威嚴他收的好好的,就像變了一個人。單單院長一個人就和我喝了三下。

喝酒的中途我出去了一趟。是憋不住了。不是下面憋不住,是上面憋不住了。

我彎腰在衛生間的洗手盆里嘔。酒味撲鼻。

我打開水龍頭沖洗。

轉身。瘦子站在我後面。他內凹的眼眶裏滿滿的都是關切。

「酒量不行幹嘛還這麼喝?」瘦子說。

「是被大家喝酒的氛圍帶動了。看不出你酒量這麼大。」我說。

瘦子跟我不同,他喝了兩杯酒跟沒喝酒一般。

「大什麼大,都是逼出來的。我那岳父酒量特別大。就想趁現在沒有喝醉,跟你說件事。」瘦子打了個酒嗝。

「什麼事?」

「見過郝珺琪嗎?」

「郝珺琪現在住我家裏。」我說。我不知道瘦子為什麼突然提起郝珺琪。

「哦。那就方便了。我是想找個時間我們坐下來一起吃個飯。」瘦子很有誠意地說。

「行啊。我還以為什麼事呢。」瘦子有此想法我當然很高興,所以立即答應了。

「那我們進去吧。就這麼說定了。」

我們一起出衛生間。有人笑話我們說我們掉進茅坑了。

人大主任讓服務員給我加第三杯白酒,我趕忙推遲,但人大主任壓根兒不接受我的推遲,說我要是再推遲他可要繞過來親自給我加酒了,我說哪敢,就這個時候我放在餐桌上的手機響了,手機屏幕上顯示是我家裏的電話。

我不知道是郝珺琪打來還是徐小柔打來的。

接通之後我才知道是徐小柔打來的。

徐小柔一開口就哭了。

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一次颱風竟然要了徐小柔父親的命。

酒是不可能再喝了。

我匆忙告辭。

……

我陪徐小柔去了一趟她父親的出事點。嚴格來說,徐小柔的父親死於兩天前,也就是颱風登陸的那一天,其實也是我和郝珺琪去東門水庫的那一天。

徐小柔一直擔心我會在暴風雨中出什麼事,她沒有想到那一天她父親已經去了另一個世界。

是因為窯廠老闆不知道她父親家裏的聯絡方式,徐小柔才晚兩天知道她父親出事的消息。

徐小柔父親死得非常慘烈,也死得非常可悲。

說起來沒人相信,徐小柔父親喪命於颱風只是為了一卷三十幾塊錢的塑料皮!

徐小柔父親在一家窯廠做苦力。用大鐵鍬鏟泥巴,做磚胚,曬磚胚,進窯出窯(指的是將磚胚送進窯里烘烤,然後將烘烤好了的磚塊從窯里搬出),什麼活缺人他就頂上。已經做了多年了。是窯廠的老夥計了。也深受窯老闆的器重。

窯廠跟其他企業一樣,分工計件。鏟泥巴的鏟泥巴,做磚胚的做磚胚。徐小柔的父親因為腳受了傷,這一年專門曬磚胚。

曬磚胚其實是女人的活。在窯廠里很少有男人曬磚胚的。曬磚胚工資相對也低。但是,腳受了傷,不能用大力氣,工資低也得做。說起來,還是窯老闆照顧。沒有窯老闆照顧,曬磚胚的活都不一定有的做。

所以,徐小柔父親非常珍惜,因而也非常賣力。

在窯廠里,大凡曬磚胚的,都要準備塑料皮。塑料皮何用?下雨之時蓋磚胚。就像農村裏,農人剖了些大柴,碼在外面,曬乾了,又沒時間及時收到鍋炤前,遇雨只能找塑料皮蓋。

這是同樣的道理。

不同的是,蓋大柴的塑料皮,短,兩三米長就夠了,而用來蓋磚胚的塑料皮,長,不是長達十幾米,而是幾十米。

這塑料皮不是窯老闆提供,而是曬磚胚的人自己掏錢買的。

每個曬磚胚的人都有一卷這樣的塑料皮。

颱風登陸那天,所有曬磚胚的人都只顧了性命,躲在窯老闆指定的大樓底下,任由暴風雨肆虐,沒有人會去想那蓋在磚胚上的塑料皮有沒有被暴風雨吹走。

唯獨徐小柔的父親去想這件事。他一想到這塑料皮就衝進暴風雨中,要去把塑料皮收回來。

可怕的一幕就出現了。

那長長的塑料皮就像一條白色的飄帶,在暴風雨中「龍騰虎躍」,上下飄動,劇烈起伏。一陣龍捲風吹來,徐小柔的父親就像一個木偶一般被塑料皮捲起來,也隨着塑料皮上下飄動,起伏。

不說摔死。嚇也嚇死了。

那起伏的程度不是我們一般人所能想像的。

所以,事實上,徐小柔的父親是活活被摔死的。一次又一次,鐵打的身子骨也要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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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見你是冤還是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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