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7：出乎意料

「你認識季小茹吧？」

趙風問道。

聽見趙風的話，張老師眉頭微微一皺，說道：

「當然認識了，她班裏的五十四位學生我全都認識。」

張老師語氣中帶着強烈的不滿，好像這樣的問題是在侮辱他一樣。

趙風看了看一旁的蔡小花，蔡小花說道：

「心理學上典型的情緒觸發點。」

趙風會意一笑，他雖然不太知曉蔡小花的理論，但季小茹這個名字，顯然是張老師的情緒爆發觸發點。

張老師有些狐疑的看着嘀嘀咕咕說笑的倆人，心道：「該不會是碰倆神經病吧，正經的調查案子怎麼還聊上天了。」

「你們關係怎樣？」

趙風將手裏的筆錄本一丟，斜著腦袋問道。

「關係，什麼關係？我們就是正常的師生關係。」

張老師將頭撇向一旁，先是撓了撓後腦勺，而後揉了揉鼻尖，順勢推了推眼睛框。

「你在說謊！」

趙風突然將身子向前探去，本來一直掛着笑容的臉突然變得嚴肅起來，盯着張老師說道。

「我說的都是實話。」

張老師見趙風咄咄逼人的眼光，並沒有去接觸，只是身子往後挪了挪，抬起手，又準備去摸鼻子。

「就是這個動作！」

見張老師剛抬起手，趙風指着他的手說到。

「鼻子上有很多觸覺神經，當人在說謊或者不確定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去摸鼻子。」

張老師抬起的手在空中抖了兩下，最終還是放下了。

「說吧，你們是什麼關係？」

張老師原本緊繃的下顎開始有些肌肉抽動起來，臉上的表情也開始變得痛苦。

「我們就是普通的師生關係。」

這一次，趙風可以判斷出張老師沒有說謊。

只是趙風這樣的判斷，卻讓他自己陷入了困惑。張老師前一句在敘述這樣的關係時，言語表情上還在閃閃躲躲，有明顯的說謊。可現在說的，卻是地地道道的實話，難道自己從一開始就看錯了？

本着對自己的自信，趙風絕不會推翻一開始的認知。而現在的情況，張老師也絕對沒有說謊。帶着疑惑，趙風繼續問道：

「那你一開始為什麼要說謊？」

「我…我沒有說謊。」

張老師開始有些焦躁不安起來，趙風覺得這是一個機會。

「張老師，我要很明確的告訴你一點，就憑你剛才的表現，我上報之後，你肯定就要變成這個案子的嫌疑人，到時候就要到警局裏接收審訊，那種情況跟現在可不一樣了。」

蔡小花有些驚訝的看着趙風，她明白成為嫌疑人的條件，那是需要一定的證據的。單單靠趙風這樣紅唇白齒的說幾句，肯定構不成嫌疑人的條件。

張老師仍是閉口不言，面上表情痛苦至極，仍是在掙扎。

「我所能幫你的，就是將事情的真相調查清楚，是非對錯自然公道在人心。」

張老師深埋的頭漸漸抬了起來，眸子裏雜亂的悲傷之色開始有些清明起來。

「有些事情，你不去找正確的處理方式，恐怕會成為一生的遺憾吧。」

看着有些鬆動的張老師，趙風在一旁順勢颳風，能讓張老師自己決定說出來。

就算是張老師不開口，趙風也是有辦法問出他想要的答案，當然那種答案正確與否，往往都帶有一定的概率。況且以目前的情況，這種案子也不是那種大凶大惡之類的刑事案件，趙風也不願使用極端的方法。

所以，趙風盡量用溫軟的方法，讓張老師自己說出來。

不知是趙風的話起了作用，還是張老師自己說服了自己。張老師重重呼出一口氣，伴隨着上課鈴聲的響起，他說出了自己跟季小茹的故事。

張老師也是剛進入一中兩年的新老師。與許多剛進入職場的新人一樣，他熱情洋溢，對周圍的人總是抱着極大的熱情，總是有無限精力一樣的工作著。季小茹算是他從高一時期就在班上的學生，張老師對每一個學生都很照顧，當然也包括季小茹。

高中時代，不同於初中時期。十五六的青少年，擁有着讓人羨慕的學習能力、創造能力，更有不着邊際的幻想能力。同時，高中時期，也是愛情的種子，萌生髮芽最多的時期。

張老師本就長相不俗，從蔡小花一開始見面花痴的模樣，就知道張老師對這種校園乖乖女有一定的殺傷力。

據張老師交待，從高二之後，季小茹就常常找自己詢問學習上的問題。常來常往之後，倆人關係也比一般的學生要親近一些。只是後來有一次，季小茹問過張老師有沒有女朋友，張老師原來的女朋友，在畢業的那天就各奔東西了。沒有思考太多的張老師就隨口回答了沒有。

得到答案的季小茹卻是異常喜悅，後來『問問題』的次數頻頻加劇。直到有一天，季小茹直接向張老師表達了愛意。

那個時候，張老師總算是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拒絕？接受？

這不胡鬧么！

這就完全不是拒絕或者接受的問題。

這是底線問題。

年齡差上八九歲不是問題，身高差上幾十公分也能接受，關鍵是這個身份是無法接受的。

世俗的那種沒有約定成文的規則，看似沒有任何的威力，一旦陷入其中的話，恐怕會被指點的體無完膚。

張老師雖說已經踏入社會，也不過是從一個象牙塔踏入了另一個半封閉的象牙塔。處理事情的能力也沒那麼老練，對於這樣極少發生的事情，也感到措手不及。

當時面對季小茹的這個問題時，張老師整個人都是懵的。他當時還在思考這是算是一個辯證問題還是哲學問題，可看着季小茹飽含熱情的眸目時，他知道，這是一個讓人懵逼的問題。

拖！

當時懵逼之後，張老師腦海里靈光一閃，三十六計加一計，拖為上計！

張老師沒有做出允諾，只是語重心長的告訴季小茹當下以學習為重，不要辜負父母老師的希冀，現在所要做的，是以學業為重諸如此類的話。

當季小茹極其堅定的搖了搖頭，說那些她都不在乎，只求一個答案時，張老師心頭只有一個念想：「卧槽，現在的小姑娘我完全搞不定啊。」

無奈之下的張老師，只得退讓一步，勉強說出讓季小茹上了大學之後，再考慮她的話，最好是那種好一點的大學。

打那之後，季小茹『問問題』的次數就少了許多，張老師也頗感欣慰，而後漸漸的忘了這件事情。

期中考試之後的季小茹，學習排名有了穩步的提升。當她準備把這一喜訊告訴張老師的時候，到了辦公室，卻發現張老師身旁有一舉止親密的女子。

據張老師敘述，季小茹當時看到這一幕之後，本來神色喜悅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暗淡無光。

而對張老師舉止親密的女子，只不過是家裏剛安排過的相親對象。張老師聽家裏人說過，這女的家裏人是教育局的某個領導，多多接觸是沒有壞處的。

而這個女的打從見面之後，就像熬化了的牛皮糖一樣，常常粘著張老師，讓他不勝其煩，卻又不好說。一來出自家裏的壓力，二來人家女方只是表達一下熱情，並沒有什麼太多出格的事情發生。

現在事情的結局已經出現，從接收到季小茹的死訊，一直到現在，張老師一直處於深深的自責之中。

而那所謂有教育局家屬身份的女子，也被張老師冷眼攆走了。

說完這些之後，張老師原本遺憾愧疚的眸子裏，寫滿了疲憊。

趙風想過負心的故事，想過師生戀的故事，可張老師這一款的，倒是超乎他的所料。

故事的已說完，下課鈴聲響起。

氣氛一下子沉寂起來，空氣里瀰漫着一種叫做不知其味的味道。

每個人都在靜靜的思考，蔡小花看着對面坐着的張老師，心裏說不出滋味。可憐談不上，可惜倒是有些。

在趙風的心裏，是非對錯，總是要有一個結果的。而就張老師這件事情，是非對錯，早已經顯得不那麼重要了。現如今已經有了這樣的結果，總是要有人負責的。

「我走了。」

說了許久的話，張老師聲音沙啞的說道。本來因不知所措而產生的佝僂，在說完這一句話之後，又重新挺直了起來。

「嗯。」

趙風心裏說不出什麼滋味，看着張老師起身走到門口。

「我會去小茹家裏，向她父母道歉。學校這邊，我會給出一份詳盡的辭職報告。」

張老師說完，直著身子，大步而去。

望着張老師漸行漸遠的身影，趙風感到青春，好像一瞬而過。

只是誰該為我們青春的懵懂感情負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