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愛恨之葯

周成小覷了這隻惡鬼。

因為這隻惡鬼不但是兇殘，而且足夠狡猾。

周成神識一遍遍地掃過周圍幾十里方圓，竟然沒有發現這惡鬼的蹤影。這對周成來說既是件不可思議的事情，也是件相當麻煩的事情。

秀兒他們迴轉道觀去了。周成隱去了身形在半空之中站了許久，才扔下幾道符籙，迴轉道觀。

「周大哥，周大哥，你來了就好了，那個，那個三嬸子快不行了，您，您快幫忙去看看！」周成一走進道觀的大門，早就守在門口的秀兒立刻摸了摸眼角的淚水，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

周成心頭一動，隨即便嘆了一口氣安慰道：「生有時，死有時。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對她來說，生又何歡，死有何苦，此生既然生無可戀，死去何嘗不是解脫？秀兒你又何必替他們難過啊！」

「大，大哥，你，你說什麼，三嬸子自己不想活下去啊？」秀兒揚起一小臉，猶帶淚痕地問道。

「她腹中胎兒已死，自己也元氣大傷，此生再也不可能有孩子。多年執念，轉眼成空。餘生的日子再無半點希望。你說她傻也罷，看不開也罷。她都願意跟著自己的孩子一起走了。人若心存死念，大羅神仙也難救啊！」周成解釋道。

「怎，怎麼會，會這樣啊！」秀兒揚起小臉，震驚地問道。

「她應該已經醒過來過，你們是不是告訴她實情了？」周成問道。

「是！」秀兒弱弱地道，聲音小得跟蚊子似得道：「我看她哭得太厲害，就小心安慰了幾句而已！」

周成聞言，很是無語地看了看秀兒一眼，兩眼望天。

小丫頭連個謊話都說不圓，被一個平凡農婦聽出了破綻，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小丫頭已經夠傷心了，周成又怎麼捨得責備她。除了當不知道，還能如何？

待到周成帶著秀兒走進道觀內的那所房間的時候，老頭子跟那對兄妹都還在。只是床上之人顯然已經快不行了。一臉青灰，死氣瀰漫，大去之時可能就在今夜了。

看見周成進來，老頭子向著周成走了過來，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顯然心中也不是很好受。而那對兄妹卻二話不說地跪在周成面前，磕頭道：「求仙人救我姐姐一救，求仙人救我姐姐一救。」

兩兄妹說完，眼淚又再一次流了下來。

「那你可有沒替你姐姐想過，她若是活過來之後，又該如何活下去？」周成嘆了口氣，然後問道。

一個被夫家嫌棄虐待，一個曾經被惡鬼附身過的已嫁婦人註定為世人所棄，如何活下去才是最艱難的問題啊！

周成問題一出，滿室皆靜。良久之後，跪在地上的大舅子咬了咬牙道：「若不是姐姐，我七歲那年就已經掉在河裡淹死了。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姐姐在照顧我，現在姐姐有難，做弟弟一定奉養他終生！」

「此話當真？」周成聞言，立刻問道。

「有違此事誓，天地不容！」

「那好，貧道聽到了。大丈夫一言既出，希望你說道做到」周成說完，看了眼前這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一眼。其實也不算男孩子了。這個時代結婚早，十五六歲已經到結親的年紀了。

「那還請仙長救救我姐姐！」大舅子跪在地上頓拜於地地乞求道。

「你們兄妹起來吧！」周成兩手虛托，兩兄妹立刻感覺到了一股柔柔的力量湧來，兩人頓時便被這股力量托起，不由自主地便站了起來。

「惡鬼已走，你們姐姐雖然元氣大傷，卻不害性命。如今生死彌留，不過生無可戀而已。人若一心求死，仙丹難救。若要救活，唯有兩味葯可救！」周成緩緩地道。

「那兩味葯？」兄妹倆聞言頓時大喜的問道。

「人處七情，是為七毒。然毒可為葯，葯可為毒。你們姐姐七情皆散，需以七情補之。」周成看了看床上睡著的女子，緩緩地道：「貧道的兩味葯，一為愛，二為恨，若得其一，可以救人！」

「啊！」周成話音一落，所有人都滿頭霧水，瞪大了眼睛盯住了周成。顯然都不明白所以。

「愛之欲生，恨之欲死。愛恨之情最為強烈。你們去吧！貧道保得你姐姐七日不死。等你們尋得葯來，你們姐姐自然會醒來！」周成擺了擺手道。

周成沒說七日之內，尋不到葯的後果。但所有人都已經懂得，那個後果是什麼了。

天空明月高掛，山中涼風習習。秀兒有點睡不著，心思匆匆地一個人坐在了院子里。

無論是老爺子還是周成，都是兩個大老爺們。再如何親近，有些事情都是不好說的。

秀兒一個女孩子，雖然野了一點，但臉皮還是有些薄的。於是乎滿腹心事無人可訴，只能一個人待在院子里，看著天上的月亮發獃，然後看著看著竟然就流下了淚來。

晶瑩的淚珠滴落塵土，清輝的月光灑落了一地的塵埃。秀兒不是個容易傷春悲秋的女孩子，但到底女兒家心思，誰有能真的看得透？

周成遠遠地看著秀兒落淚的背影，不知道為什麼就想起了自己另一個世界的妹妹來。心突然隱隱地疼了起來。幾年了，時光荏苒。曾經的記憶彷彿一場夢幻一般。

只是不知道自己的曾經是夢，還是自己的現在是夢了。

「怎了哭了，是在想自己的爹娘了嗎？」周成悄無聲息地出現在秀兒背後，輕輕地問道。

「恩！」秀兒輕輕地答道，頭也不回，便聽出了周成的聲音。身子一動不動，依舊看著天上的月亮發獃。

「周大哥，你有爹娘嗎？」秀兒問道。

「你周大哥又不是石頭裡蹦出來的，自然父母所生，怎麼會沒有爹娘呢！」周成笑了笑回答道。

「那你想他們嗎？」秀兒問道。

「想又如何，不想又如何。出家之人，塵緣盡斷。再說想也見不到啊！」周成苦笑了一聲回答道。輕輕地坐在了秀兒身邊。

兩個人一起看月亮。

「我其實不記得爹娘長什麼樣了。我其實是在害怕。」秀兒老老實實地交代道：「我不記得爹娘的樣子了，我能記得只有爺爺。可爺爺一天天老了，我害怕，害怕爺爺也會拋下我！」

秀兒說完，竟然低下了腦袋，抱在了膝間，嚶嚶地哭了起來。

周成一聲長嘆，不知道該說什麼。老爺子一天天見老，大行之日不遠。其實何嘗周只有周成看得出來。秀兒由不傻，身懷醫術的她其實早早地就明白了吧！

秀兒自己心裡何嘗不傷心，不恐懼。只是為了怕老爺子擔心，把這一份心事，牢牢地放在了心底罷了。

今天的事情，顯然把秀兒嚇到了。雖然死的不是親人，卻無疑打開了秀兒心底里最深沉的恐懼。

秀兒是在害怕了，害怕老爺子離她而去。所以才會不睡覺，一個人看著月亮傷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