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幕後黑手
冬天的夜晚來得早，酉時剛過，黑暗已如一隻無形的手完全包裹着大地。月隱星匿，燈光燭影之外伸手不見五指。
寒風一陣緊似一陣的穿行於街巷，便有那年久失修或是忘記關鎖的門窗發出「哐當」、「吱呀」的聲響，在靜寂中傳出老遠。深巷中不知是誰家的狗被驚動，不停的狂吠，繼而在主人的呵斥聲中轉為嗚嗚低咽。
天寒地凍，加上東門街上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唯恐禍及自身的人們紛紛關門閉戶躲在家中。血腥的廝殺被目擊者渲染誇大，一傳十、十傳百，在鄂州城迅速地散播開去，以致於街上行人寥寥無幾，行色匆匆。
狄仁經營鏢局數十年，拜會官府權貴，結交江湖豪傑，黑白兩道遇上金獅鏢局的人或鏢都會給幾分面子。
攤上今晚此等人命關天的事，雖說金獅鏢局是出於自保，但若想大事化小、儘早結案，免不了要花錢四處疏通打點。不過對狄仁來說，錢財能解決的問題就不是問題，因而在官差到來之前，他已做出周全的應對措施。
狄仁既已安排妥當，小馬自是無須多言，隨着他穿街過巷往鄂州分局而去，馬蹄在青石板上敲出清冷的聲響。
約莫半柱香的光景之後，狄仁示意小馬等人停下來。
此時東門的混亂嘈雜聲已被遠遠拋在身後，周圍一片靜寂。藉著偶爾從雲層灑落的微弱月光，小馬看到了座落在街角那幢宅院門頭上「鄂州分局」四個漆金大字。
沒有燈火，沒有守衛，沒有響動……
漆黑靜寂的宅院矗立在同樣漆黑靜寂的長街，在這個往常本該還在忙碌的時候，隱隱有些詭異與令人不安。
小馬皺了皺眉頭，心中隱約有一絲不詳的預感，他側過臉看向狄仁，卻見狄仁臉上神色亦頗為疑惑的說道：「奇怪，鏢局今日為何連個值夜的人都沒有？許掌柜素來勤勉，斷不會如此大意，莫非……」
說話間臉色微變，身形一閃，業已翻身下馬，快步奔向院門。在黑漆大門上扣擊了幾下，屋裏並無反應，輕輕一推，大門應聲而開。
小馬緊隨而至，側耳聆聽了片刻，黑燈瞎火的院落里並無半點聲響，暗黑之中淡淡的血腥自院門瀰漫出來。
小馬心知不妙，迅速取下廊檐的防風燈，用火摺子點燃，率先跨進了院子。
藉著昏黃的燈光，院中景象依稀可見。空地上停著幾輛鏢車，車上地上擺放着諸多箱子貨物，七八名鏢局的夥計形態各異的倒在地上，身旁摔爛的箱子他們身上並沒有過多的傷痕，八名死者有五個咽喉被尖銳的利器穿透，另外三人則是被掐斷脖子。
小馬仔細的察看了他們的傷痕，雙眉緊鎖，依傷口形狀來看，既非刀傷亦非劍痕，他又用手比了比另外三人脖子上的淤痕，半晌不語。掃視着院子裏的情景，腦海飛快的還原兇殺發生時的場景。此人身手之快，手段之狠，實屬罕見。
「小馬兄弟有何發現？」
小馬無奈搖頭，說道：「以現場情景判斷，兇手的武功高深莫測，事情發生只在瞬間，鏢局的夥計各司其職，都在忙活，甚至於從廳里衝出來的那兩位鏢師，手上兵器都尚未出鞘，便已遭毒手。」
「此人一招封喉，五名死者傷口位置不差分毫，只是這兵器依我看來，卻是奇怪，更像是鷹爪功、金剛指一類手法，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
「只不過依他們脖子上的淤痕看來，若真是以指力而為，此人只怕亦是骨瘦如柴，形同骷髏，江湖之中我實在想不出這一號人物。」
「事情到了這一步，恐怕這些人並非是沖着白玉狼雕而來這麼簡單，他們的目標只怕是金獅鏢局啊。」
「金獅鏢局創立百餘年，格局越來越大，自然會觸動某些人的利益，如今五大鏢局聯盟，更是轟動整個江湖，坦白說，鏢局跟綠林本就是對立的，你們一聯盟互保，他們的苦日子就來了，自然是千方百計要瓦解破壞你們結盟。」
小馬苦笑道：「我們開始都以為這伙神秘人是沖着白玉狼雕而來，以至於陷入困局，此番雖不能斷定他們旨在滅掉金獅鏢局，但既然有這個可能，我們思考的範圍卻是不必局限於覬覦白玉狼雕之人。也許能發現些蛛絲馬跡。」
「許掌柜應該是要為我們留下線索，奈何難遂心愿，只留下這半個血字，狄總鏢頭可有想到些什麼？」
突聽到外面燈火搖曳，人影晃動，有人在院門外喊話：「裏面的人聽好了，我乃鄂州城巡檢雷方，放下兵器，束手就擒，若是負隅頑抗，格殺勿論！」
「官府的人怎地如此快便追過來了，鄂州分局數十人慘遭毒手，我們剛好在此處，怕是又要橫生枝節了。」
善緣將赤焰棍一揚，嚷道：「非是和尚我口出狂言，區區兩三百名官兵就想捉拿我等，實在是不自量力，待我殺將出去，將那為首的腦袋扯下來，看他還有甚可囂張的。」
小馬搖頭道：「我們若要強行離開，他們確實無法阻止，只是我們一旦拒捕開戰，便是公然與官府作對，金獅鏢局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何況……」
「何況什麼？」
「我們剛到鄂州分局，官兵就出現了，你們不覺得奇怪嗎？我們與官兵廝殺，只怕是正中別人下懷。他們可以不費吹灰之力，藉助官府摧毀金獅鏢局，進而瓦解鏢局聯盟，此計委實絕妙。」
「雖然有些巧合，但也並不能說明什麼，或許官府接到線報，剛好趕到而已。」
「如果是這樣，那頭領便不該是如此喊話，他如何會未經查探便斷定兇手藏身鏢局之中？」
「話雖如此，我們一旦進了衙門，想要全身而退，只怕是沒那麼容易，若是官府與他們狼狽為奸，一口咬定這些人是我們所殺，我們也萬難脫身，不如我等先殺將出去，再設法洗清嫌疑。」
「真到了那一步，我們再越獄也不遲。這一切都只是我的猜測，我們隨官府走一趟，他們葫蘆里到底買的什麼葯，我們也就明了了。狄總鏢頭，你意下如何？」
「小馬兄弟所言甚是，那巡檢司便是龍潭虎穴，狄某也走它一遭，我倒要看看是誰要置我於死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