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阿雲！」馮卻亦是隔著這層細雨望著左雲，首次感到她竟是這般遙遠。
「馮卻。」左雲牽著歡兒向他走近了幾步，望見他被春雨浸濕的軟靴，眼中閃過一絲黯然，可也僅是一瞬，她便收斂了所有情緒，一雙眼睛無悲無喜，淡淡地看著眼前之人，或許僅僅是看著這場春雨。
「你還好么？施青那孩子擔憂得很。」話一出口，馮卻便後悔起來，但左雲面前，他已不是第一次這般幼稚，畢竟讓他直言自己連鞋都來不及換便在此苦等半日似乎更是開不了口。
「我很好。」左雲微微牽起嘴角，笑的謙然大度：「進去坐坐吧！」
……
在左雲下榻的院落里，馮卻換上了左雲不知從何處尋來的鞋襪，即便手中捧著她剛剛奉上的熱茶，他還是覺得太不真實，無論如何，他都沒想到她會這般——淡定。
「幸好。」讓馮卻更沒想到的是，左雲一開口說的居然是這句話。
「對不起。」似乎除了這句對不起，馮卻再也找不到其他的話了。
「無妨的。」輕撫杯沿，左雲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我一開始確實是有意接近你，也確實想把你牽扯進來，只是後來我改了主意，想讓你離這是非遠遠的。可實在是勢單力薄，終歸沒能做到。」
「阿雲……」其實在見到小五那一刻，馮卻便明白了左雲的心意，他馮卻何德何能，竟能讓她這般相待。而就在不久之前，他還用劍擋住她的去路，逼她交出她早已送到他面前的那個孩子。
「幸好，你本來就是這是非中人，雖然我讓你早些卷了進來，可你終歸還是逃不掉的。」
「所以馮卻，我們扯平了。我再也不欠你什麼。」
左雲平靜地說著那些驚心動魄的事情，就像在閑話家常一般，馮卻卻覺得心如刀割，握住茶杯的手指已然發白。
是了，這才是他認識的那個阿雲啊！孤生一人面對大燕最頂尖的勢力也絕不妥協的女子，是要對他怎樣的失望才能做到這樣的雲淡風輕啊！
她說扯平了，便是要將他們所有的過往統統抹殺，她說幸好，一定是在慶幸自己在她走出那一步之前就將所有可能全部斬斷。
這般乾脆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果然是她的風格。就如同她為了不拖累自己，毅然放棄籌謀許久的計劃，拖家帶口，遠走他鄉。
「阿雲……」馮卻心裡泛苦，但卻說不出任何話，只一遍遍叫著左雲的名字，眼中的光華暗淡。
她的處境他最清楚，以她的身份，到底需要下多大的決心才能做到這一步。而他呢？只是輕輕巧巧地舉起手中的劍，便將她所有的期待和希望擊得粉碎。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馮卻這個年紀自然最懂得真心的可貴，也明白越是珍貴的東西越是脆弱，可他偏偏親手打碎了他原本想要好好珍惜的東西，此時此刻，他方才覺得覆水難收居然是這般殘忍的一個詞語。
「雨快停了，你也回去吧！幫我轉告小五，如若他真的擔心我，下次便親自來看我吧！」
果然如此決絕啊，嘆息一聲，馮卻毅然起身：「如若這是你所願，我便如你所願。」言畢，飄然轉身，亦是決絕的模樣。
雲收雨住，天空投下一束暖陽，左雲的一雙眼睛恰好被光線照射，灼灼地有些發痛。
……
「嘖嘖……」許久以後，左雲的院落突然闖入一人。冷眉冷眼，看著就讓人不暢快：「許久不見，你倒是長進不少。誅人誅心，我那表兄雖是強作鎮定，怕這心已是碎了一地了。」
「許久不見，你倒是一點沒有長進。如何？聽人牆角可是上癮了？」將手中已經冷掉的茶倒掉，左雲沒好氣地對突然走進來的曹厲說道。
「彼此，彼此了。」曹厲也是不甘示弱，可他話還沒有說完，便被突然反應過來左雲給打斷了：「你說什麼？馮卻是你表兄？」
「莫非到了此時你還不知道？」收了面上的戲謔，曹厲的表情有些奇怪：「我的母妃也姓馮，雖然是遠親，可我叫他一聲表兄實是理所當然。」
「呵！」左雲此時的表情已經不能用精彩來形容了，兜兜轉轉了這麼久，原來她仍舊沒有繞開。所謂命運弄人，這老天委實給她開了一個諷刺至極的玩笑。
「你那是什麼表情？」聽左雲直呼馮卻的名字，曹厲心中莫名不快，於是便有些口不擇言：「如是心有不舍，現在追出去也還來得及。」
「追？」左雲冷笑一聲，虧得曹厲的一番冷嘲熱諷，她已徹底從剛才的情緒中走了出來：「我可是沒有這個閑功夫，你來的正好，我正有事想問你，李雲舒的傷同你脫不了關係吧？」
曹厲本就是一個極嚴肅的人，加之性情高傲，又久居上位，很多時候單單一個眼神就足以讓人畏懼。雖然現今左雲已經不再怕他，可說這話時仍舊不自覺地後退了兩步。
「何止與我有關，原本就是拜我所賜。」說話時，曹厲的眼睛突然變得血紅，身體像是正在經歷極大痛苦般地微微顫抖。
此時，左雲已有些後悔，但話已出口，無法收回，她看著曹厲眼中的血紅，好似看到了他們第一次進入小月鎮登記造冊那日的夕陽。
同樣的紅，同樣的絢爛，可當時曹厲眼中是期冀和希望，今日卻是痛苦和絕望。
……
一月前，霍都王庭。
此時，最後的戰役已經打完。神武軍正在清理這諾大王庭累積百年的財富。
最大的一處宮殿外，謂之領著幾名李雲舒的親兵同楊同等人對峙著，宮殿內，曹厲抱著一具已經冷透的屍首，滿臉的不敢相信。
「你答應過我的。」突然，曹厲抬起眼睛，冷冷地盯住位於自己幾步開外的李雲舒。
「答應？」李雲舒雙手負於身後，輕聲重複著這兩個字：「我是答應過要幫你攻下這霍都王庭，如今不是已經實現了么？」
「可你明明知道我為何要這樣做。既然如此，為什麼要眼睜睜地看著阿蘭自刎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