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喬微下午的錄製霉運當頭。真人騷有劇本，但每個真人騷劇本的詳細程度不同。喬微接的這個，屬於導演規劃大方向，小細節由藝人自己處理。喬微努力掩飾自己的喪，但下午的比賽，她基本全輸。輸到最後，其他常駐都去比最後一個項目了，喬微還在路邊，等待自己的有緣人。

節目的最後一項比賽，是請一個文工團的人配合自己出演編導給出的劇本，由工作人員評分。喬微拿到任務卡，找到文工團演員，兩人奔跑向終點時，演員扭傷了腳，倒在地上哎呦慘叫。

喬微：「……」

她傻眼地幫忙扶演員上了車，看載着演員的車子趕去醫院方向。喬微望眼欲穿，怔怔地盯着車子的尾燈方向。跟拍的鏡頭對着她，捕捉到喬小姐獃獃的表情。喬姑娘僵硬而孤獨地立在原地，眼睛瞪圓，悵然地發現自己如此霉。

喬微扭過臉，語氣軟糯地跟導演求證：「負責接應我的人出了事故，我能自己找人，繼續做遊戲么？」

看着喬姑娘可憐巴巴皺起的小臉，導演心中一軟：「可以。」

導演組樂得看戲，篤定到了這個關頭，喬微必輸。話音一落，喬微盯着一個方向，看那個方向的人回頭一瞬，目光有與她剎那接觸的凝固點。惆悵立在人海里的喬微眼睛忽然一亮，奔向那個方向。

喬微：「小哥！幫幫忙！帥哥你別走啊！」

喬微是中心，她往哪裏跑，圍觀的群眾就跟着往哪裏擠。謝屹很艱辛地想走出人群，人越來越多，他頭埋得越來越深，到被身後追來的姑娘一把抓住手，謝屹頭埋成了鴕鳥狀。

謝屹拿手擋住臉。

喬微氣喘吁吁：「小哥，請你幫個忙，跟我去表演個節目好么？」

她雙手合十懇求，潮濕溫潤的眼睛仰起，眼尾飛揚。青年衛衣領子豎起，棒球帽壓低。他還拿手擋住鏡頭，把自己的臉擋了個十成十。喬姑娘追在他身後，他仍堅持走自己的路。周圍亂糟糟的，喬微說了幾句話，他一聲不吭。

喬微很尷尬。

喬微轉頭，對着攝像機方向小聲道：「這位帥哥可能太害羞了。」

但她心中認為有戲。

這款真人騷為了節目效果，偶爾會出坑明星的劇本。眼前這位素人小哥全副武裝，連眼睛都看不見，分明不正常。誰出門買菜準備的這麼全？何況他身材真好。人群涌動，兩人不小心碰觸時，她撞到對方肌肉綳實的手臂。

他個高手長，寬肩窄腰長腿。衛衣擋着臉悶頭往人群外走，青年不理會周圍的聲音，沒有一點慌張的樣子。

這樣的人，說不定也是明星哦？

小喬緊跟其後，小聲跟青年解釋自己的處境：「……我前面已經輸得很慘了，還把演員克進了醫院。再找不到人的話，我連最後一個項目都沒資格參加了。」

「你可以跟我上電視的啊！」

「不會演戲的話可以當個佈景板，沒關係。我是演員，我會演戲的！我罩着你！」

喬微碎碎念，謝屹心想：好吵。

喬微低頭看他手裏提着的菜籃子，加重砝碼：「錄完節目我可以幫你做飯！親自下廚！我請你吃飯好不好？」

她語氣軟軟的，聽得周圍人跟着心疼，希望這個擋臉擋得非常嚴實的路人能幫美人個忙。喬微碎碎念了一路，對方卻只悶頭往外走。喬微怔了下，手足無措，覺得對方可能真不想上電視。

她垮下肩，有心放棄。

然節目組喜歡噱頭，攝像機扛在肩上，對着被人群堵住路的陌生青年拍個不停。謝屹被大批人堵住路，硬著頭皮也走不下去。周圍人看他見死不救，嘰里呱啦地開始指責他——

「小哥就幫個忙唄，看我們小喬多可憐啊。」

「太冷血了吧。」

謝屹心裏刷屏：我不需要上節目證明我冷不冷血。

身後喬微一看架勢不對，路人們堵住路讓年輕小哥走不出去。明星出門就是這樣不方便，喬微連忙過來：「哎大家讓個路，讓帥哥走吧……」

她說得晚了。機器都快戳到謝屹臉上，走不下去了，高瘦青年停住了步。他低頭想一瞬，慢慢轉過了半個肩，朝着身後喬微的方向。眾目睽睽下，他擋着臉的手放下，口鼻脫開衛衣領子，帽檐上掀。夕陽餘暉下，帽檐籠罩的陰影隨着他抬頭動作而越來越淡——

眾人先看到青年弧線乾淨流暢的下巴。

唇、鼻、眼、眉。

他的真容在一片嘩聲中露了出來，陰影越淡，金色的絨光越柔和。他的面孔明秀英朗，眉毛如翅般飛起，其下烏黑點漆的眼睛，專註地盯着幾步之外呆住的喬小姐。他的標誌性淚痣，深情款款的眼神，讓導演組的人也跟着傻眼——

「謝屹！是謝屹！」

「居然是謝屹！」

拍個真人騷，路上隨便走一走，撞到了謝屹！謝屹國民度吊打一眾流量，他走哪裏，不管人粉不粉，起碼認識他。謝屹看着小姑娘傻呆的樣子，不知聯想到了什麼，露出一個笑容。

喬微美麗的瞳孔中，映出青年無奈又忍俊不禁的笑容。三番兩次撞到同一個人手裏，謝老師被自己逗笑，笑容小羞澀，周圍群眾喧嘩聲加大。

導演組的人：「小、小喬！上上上！」

喬微沒有上，青年走了回來。隨着他走回來，喬微有一種被大神審視的鄭重感。她不自覺立正挺胸收腹，頭越仰越高。等謝屹站到她面前，一步之隔，青年垂眸打量她，沉吟良久。喬微心虛道：「謝、謝、謝老師！」

謝屹俯視她：「走吧。」

喬微怔忡看他：「走哪裏？」

謝屹淡聲：「幫你錄節目。」

喬微不解地紅著臉：「可是謝老師剛才擋着臉，不是不願意么？」

謝屹語氣一硬：「走！」

喬微被喝得肩一抖，身後導遊恨鐵不成鋼地踹她一腳，她立馬跟上謝屹的大長腿。喬微氣喘吁吁：「謝老師、謝老師……」

謝老師心裏生著悶氣，非常憋屈，不想理她。

喬微：「謝老師你走錯方向了！」

謝屹一窘，停了步：「……」

他轉頭，對上喬小姐善解人意的笑容。小姑娘露出一個偷果子的狡黠笑臉，沖他招手：「跟我來，謝老師！」

謝屹的臨時改主意，讓喬微一天的霉運就此止步。圍觀者跟着兩個人跑，看青年美女一前一後，靚麗無比。到拍攝劇組，其他排練了一半的常駐發現喬微請來的援手是謝屹，心裏一緊，紛紛加快速度。

喬微請來了謝屹當援助！據說是路上隨便走一走，撞上的！這得是什麼樣的狗屎運啊。

跟人打了招呼，謝屹把買的菜交給節目助理，過來看喬微低頭翻劇本。他心裏還是不舒服，不想開口。

喬微沒發現謝屹對她的排斥，抓緊時間跟小夥伴溝通：「動畫片里名字是兩個草字頭的公主故事你聽過么？我不認識字……」

謝屹想起了她的文化水平：「萵苣公主。不用看了，先化妝，化妝中我告訴你台詞。」

喬微瞠目抬頭：「啊？！」

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哪怕對喬微再多不滿，謝屹也拋棄了自己的私人感情。時間留給他二人已經不多，謝屹行動力強，剛說他清楚台詞，就把喬微拉入化妝間。為節省時間，兩人面對面坐着，同時幫對方化妝。期間，謝屹將動畫中的萵苣公主故事告訴喬微。他口上說着話，湊近姑娘的臉幫她化眼妝。化妝間嘈雜，其他常駐也在抓緊工夫排練，攝像頭對着謝屹和喬微。夏日悶熱，喬微第一次感受到這種緊張氛圍，她的鼻尖滲了細汗。

謝屹語氣冷淡：「……故事就是這樣，和書上有點差距。幾個關鍵點你記住，跟我複述一遍。」

喬微被他嚴肅的氣勢盯得一個凜然：「謝、謝老師你別看我，我我我緊張……」

謝屹皺眉:演個戲緊張什麼？這樣的還是演員？沒救了。

方寸之距，四目相對。

她眼如湖水潮生，他眼有荒原星海。

你來我往，暗潮湧動。謝屹眼皮忽而向上一撩，神采迸濺之際，眸光流光溢彩。室內光線柔和，喬微突然地呆住，想到一個月前的劇院，她找謝屹簽名時，他也忽然眼皮一抬，與她目光專凝對上。錄製節目中不該走神，然喬微走了神。

她聽到心跳突然加快一瞬的聲音，隔絕了周圍的所有雜亂聲。只看到他的淚痣，和含情目，還有一張一合的唇。

喬微面頰發燙，脫口而出：「謝老師，你長得真帥。」

她坐在高腳凳上，仰頭望進謝屹眼睛裏。喬微對着手指：「帥裂蒼穹！」

正在考慮如何讓姑娘不緊張、盯着姑娘眼睛想說話的謝屹一愣，手一顫，點在喬微眼皮上的眼線筆頓住：「……」

春暖花開，春池漲水。被人真誠誇帥，謝屹一下子就不生喬微的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