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微光
公元190年，黃巾之亂被平復了，但漢王朝的動亂並沒有因此停息，反而愈演愈烈。
大將軍何進在十常侍之亂中身首異處。
西涼董卓也終於得到了進京勤王的機會，進而佔據了京城——洛陽。
這個恢宏的亂世似乎才剛剛開始。
洛陽城，北據邙山，南望伊闕，洛水貫其中，東據虎牢關，西控函谷關，四周群山環繞、四通八達、雄關林立，易守難攻。歷史上曾有十三個王朝在此定都，不是沒有道理的。
然而此刻，這座雄城卻是愁雲慘淡。
洛陽城外。
一批又一批的難民三五成群地在野地上搭著破破爛爛的帳篷，附近莫說樹皮，連野草都讓難民們挖盡了。放眼望去，曾經的繁華現在只剩下一片荒涼。
難民們每日只能靠官府發放的小袋粗米煮上一鍋稀得不能再稀的米粥活命。
今天的天空有些陰沉沉的，似要下雨。官道上一輛輛馬車緩緩駛過，只有三五個官兵散落在難民的營地中走動，維持秩序。
放眼望去，難民們搭的簡陋的帳篷處又迎來了幾個大漢。
清了清嗓子，兩三個僕役打扮的漢子在賣力地招呼起來。
「來來，王老爺招二十個苦力，管兩頓飯，快來報名啊。」
管兩頓飯呢！
一個瘦高的男子咽了咽口水，有些意動，看向旁邊的同伴問道。
「蒙哥，管兩頓飯啊！咱們去不去？」
旁邊那個被喚作蒙哥的人卻啐了一口痰，連忙拉住瘦高男子。
「別去，那些個所謂的老爺個個都是混蛋，招去了往死里使喚我們！」
言罷，蒙哥兒抬眼看了看，指了指那幾個大漢接著道。
「要是我們敢偷懶一小會，那些人馬上給你一頓毒打。」
這個叫「蒙哥兒」的男子顯然知道些內幕，在這裡有些威望。
但瘦高男子還是有些意動，猶豫著輕聲爭辯。
「可是畢竟有兩頓飯吃呢！」
兩頓飯？
「一個饅頭就算一個頓飯，你信不信？」
蒙哥兒輕蔑地笑了笑。
這麼坑人嗎？
那還不如賴著這裡呢，起碼每天一頓稀飯也餓不死。
瘦高男子縮了縮脖子，不再去理會那些人。
「都是一群懶貨。」
過了一會，幾個大漢見沒人來應召也沒了興緻，罵罵咧咧直往下一處難民營去了。
「蒙哥，今天官老爺們怎麼還不來發米吧」瘦高男子又問道。
「再等等吧，應該快了。」
蒙哥縮著身子，似乎要把自己的身體都藏進那件破舊的衣服里。
「真的嗎？那些官老爺不會把米糧都貪了吧。」
瘦高男子走到他身旁靠在一起，這樣能讓他心中得到些許安寧。
蒙哥兒搖搖頭。
「哼，那些官老爺才看不上這些粗米呢，再說這是天子腳下，他們也不敢做太過分。」
聽到這句話，瘦高男子終於安靜下來，似乎安下心來了。
有了點興緻，他不由看向了不遠處的一個少年，輕笑道。
「那人真傻，都現在這時候了還『賣身葬父』，有個官老爺缺人，能真管飯吃得飽就祖墳冒青煙了。」
蒙哥兒循聲望去。
一個身著單薄衣裳的少年正跪坐在路邊一具屍體旁，邊上一個小小的木牌工整地寫著四個大字。蒙哥兒不識字，但還是聽別人說過，其實就算沒聽說過看模樣也能猜個大概。
少年的衣服打著補丁，很臟，看出來很久沒洗了，只是因為經常拍打沒有沾著土，顯得比他們乾淨許多。
少年還會寫字！
蒙哥兒只覺得好笑，這世道，別人哭著喊著求別人收留只求一口飯吃都沒有官老爺要，這少年還想賣價錢？
果然是讀書人家出來的，腦子都讀壞了。
不管別人怎麼看，少年還是在那裡，不去理會別人的眼神。
其實也顧不上就是了。
少年正是季書。
兵荒馬亂中，季書跟著難民流落到了京城，起碼在京城的「難民營」一天能吃上一頓米粥，也正因此季書才活到了現在。
不過還能活多久呢？還是乾脆就這麼死在這裡算了！
季書很餓，餓得發暈。他沒頭沒腦地在想：到底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子？多少天了，自己到這個世界來多少天了？
已經記不清多少個白天黑夜了。
恍惚間，好似前兩天還在餐廳里喝著小酒，吃著火鍋，還唱著歌。誰曾想夜裡安安穩穩地走著，忽然就有車撞到了人行道上！季書尋思自己必是被酒鬼害死的，結果不知怎麼的就穿越了。
活著！
穿越！
自己大概應該心存感激吧，不過現實如此殘酷。
村長死前的那一幕又浮現在腦海中，無盡的悔恨、厭惡就會湧上心頭，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季書。
那個村裡的人還有人活著么？
不知道。
季書逃走了，活了下來，和其他難民一起湧向了京城。
餓著肚子的時候為了一塊樹皮、一顆草根，和別人像餓狼一樣搶紅了眼！終於活著來到了京城。
這就是他的穿越！
還是乾脆就這麼死在這裡吧······
「咦，這字寫的還可以。喂，你要賣身葬父？」
一個空靈悅耳的聲音驚醒了迷糊中胡思亂想的季書。
「是。」
太久沒有喝水了，喉嚨里像有兩塊刀片在摩擦，讓季書不停地想咳嗽。但他還是拚命忍住，認真回答。
季書疲憊地抬眼看向前方，一個少女翩翩然就站在眼前。
那是怎樣的美？
少女只是一身素裝，桃紅色的輕紗好像在風中跳舞。斜長的劉海，一條白色束帶將柔和的黑髮綁成一束單馬尾，英姿颯爽。只是歪著頭站在那裡的可愛模樣就彷彿一陣清風，能吹散人心中的陰霾。
這世間或許再也沒有一個女子可以和她相比了吧，季書如此想著。
那雙清澈明亮的眼睛帶著憐憫看向自己時，竟讓季書生出無地自容的窘迫。
鬱郁的天空中不知何時透下了幾縷微光，恍惚讓一切變得不怎麼真實了。
季書看呆了，這身影深深的烙印在了他的眼中，以至於讓他感到疑惑。
「是天使嗎？」
是自己餓暈了嗎？
季書頭腦有些不清楚，他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幻境？
少女沒聽明白少年的意思，苦悶地皺著好看的眉毛，說道。
「咦？我可不是天子使者，我是救苦救難的女俠！對！女俠！喂，你叫什麼名字？」
少女說著說著，竟有些歡呼雀躍起來的樣子，似乎因為自己的說法很開心。
「啊？啊！我，我叫季書。」
終於回過神來的季書紅著臉低下頭。
丟人丟大了！季書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你不是要賣身葬父嗎？這十兩銀子你拿著買個好棺木，辦完你爹的喪事後再來找我。」
少女說完便把銀子放到季書手裡，瀟洒無比地轉身就走，以致讓季書都是一愣。
十兩雪花銀，若是換了從前季書最多只看一眼，現在在這裡卻足以讓人打破了頭。
這不僅是危險的，也不是季書最重要的目的，他連忙開口道。
「但還不知恩人住處？在下安葬亡父之後，去何處為恩人效力？」
「呀，忘了！」
少女一驚，轉過身再沒有了剛才女俠的風采。她臉色微紅，但強撐著場面說道。
「你辦完事情就到城中司徒府來，只要跟門口的家丁報我的名就行，記住哦，我叫王輕語。」
這是個心思單純、閱歷少，做著好夢的冒失鬼！
季書好笑地看著少女的背影，想著失禮的言語。
灰暗的天空好像終於給自己降下了一縷亮光。
他成功了。
總算是活了下來。
活命之恩，他日必定相報！
季書在心中暗暗立下誓言。
等等！
司徒府？姓王？王允的女兒？歷史中有這樣一個人嗎？
季書在風中凌亂了。
季書卻不知道一邊不遠處的蒙哥和瘦高男子眼睛都快瞪出來了，若非旁邊有兩個官兵，少女還說出「司徒府」的名頭，他們保不住就要去搶季書懷中的銀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