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奮鬥在此時

?顧北一路踏着明亮的街燈，穿街入巷。

十多年過去了，他記憶中的街道路口依舊清晰，望着當年老成區的景緻，一股親切之感油然而生，隨着離家越近，看到那些屋宇密集的地方窗戶上亮起的點點燈火，顧北有一絲傷感，特別有一種與家人團聚的衝動。

當年的顧北也算是在蜜罐里長大的一代，爸爸開卡車搞運輸，媽媽在石林市煙廠上班，工作穩定又安逸，家裏的小日子過得好不紅火，是煙廠人人艷羨的殷實家庭，但顧爸不滿足於此，1998年，他覺得房地產大有搞頭，於是賣了卡車，又跟戰友親戚借了一大筆錢，當起了包工頭。

以顧北後世的眼光來看，老爸顧承明在98年就發現中國房地產的巨大潛力，不得不說是個人才，然而他承包的第一個工程就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老爸上面的開發商是石林市一個叫吳金葉的富商，吳金葉利用民間高利貸集資搞的工程，後來資方那邊出了問題，要提前兌現，但利息滾得太猛，錢又砸進工程里，吳金葉拿不出錢出現兌現危機，他就卷了剩餘款項跑了路。

那個年代信息閉塞，接工程前，顧爸和其他工程項目的包工頭根本不可能了解到吳金葉兜里的錢是怎麼來的，更何況吳金葉是當地的富豪之一，能人一個，誰都不曉得這牲口玩兒空手套白狼的把戲。

在顧北的印象中，承包一個分部工程老爸就交了八萬質押金，還有購買大量的施工設備，以及施工人員的工資，林林總總各種開銷加起來砸了四十多萬，而這裏面大部分都是家裏借的錢。

在那個物價和勞動力低廉的年代，普通家庭一年的收入也不過是幾千塊，四十萬不亞於天文數字，家裏的積蓄揮霍一空，並且背上了巨額債務。

顧北依稀記得初中時他的小日子過的特滋潤，吃好喝好還有零花錢，老爸突遭厄運后，家裏的光景徹底敗落了，零花錢是不敢想的，而讓他真正印象深刻的是街坊鄰居那帶着偽善面具的可惡嘴臉，債主們趁機落井下石的三番五次逼債。

想着想着，顧北已經來到小區樓下。

推開木製家門，上面大片的綠漆已經斑駁脫落，露出黑褐色的木皮，充滿了老舊的氣息，廚房裏飄出一股油煙和菜味混雜的味道，老媽李玉玲正在燒蜂窩煤的爐子上炒菜，天氣燥熱，她那風韻猶存的臉龐滲出細密的汗水，不時抬起手背擦汗。

顧北心裏不禁有些酸楚：「媽，我回來了。」

「回來了。」顧媽媽抬頭笑道：「馬上做好菜了，去洗手準備吃飯。」

顧北應了一聲：「我爸呢？」

顧媽道：「在外面出租沒回來。」

這句話讓顧北的心情又沉重起來。

他記得現在老爸又干起了老本行，開車，卡車是買不起的，老爸搞了一輛二手摩托車出租，掙錢還債，等到徹底把債務和利息還清，已經是顧北參加工作兩年後把債務背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了，但那時的顧爸已經年近五十，頭髮全白，他的大半生就在遺憾和悔恨中度過了。

「顧北，你發什麼呆咯？」端菜出來的顧媽見顧北臉色怪怪的，不禁問道：「是不是馬上高考壓力太大？」

「沒呢。」顧北裝作沒事人般笑了一聲，不敢再多說話了，生怕老媽察覺到什麼，他洗了手就悶頭吃飯，飯菜談不上美味，但帶着濃濃的家的味道，還有老媽的那張臉，因為家裏欠了很多錢，她壓力大，顯得很憔悴，這不禁讓顧北又泛起酸來。

吃過晚飯，老爸顧承明還沒有回家，明天還要上學，老媽敦促顧北早點休息，顧北就回了自己的卧室。

躺在床上他久久難以入睡，就像磕了耗子葯似的，整夜都處於一種焦慮亢奮的狀態當中，滿腦子都是過去的回憶，還有對未來各種各樣的設想，家中艱難的處境自己能改變嗎？即將到來的高考自己能重新交上一份滿意的答卷嗎？還有那個遠在一千多公裏外的女友夏諾，自己能再次牽上她的手，給她前世沒有能力給的幸福嗎？

千頭萬緒湧上心頭……

顧北用力甩了甩腦袋，不管怎麼說，回到過去，意味着自己能夠重新來過，咱能夠挽救李採薇的生命，當然也可以改變自己的命運，正如玩遊戲一樣，既然讀了檔，那就要比以前玩得更溜！

就眼下而言，無論未來的路怎麼走，最重要的是高考，前世自己考了個破三本，這輩子非得考所好的大學讓爹媽挺著腰板做人不可，另一方面，從現在開始，自己就要養成一些良好的習慣。

比如，克服自己慣性的懈怠！

第二天上學，顧北是班上最早的一個。

先把高中英語熟悉了一遍，顧北高中時的英語一般般，不過他在南華日報旗下的體育周刊工作時，因為筆杆子過硬加上主編的賞識，得到一個去美國當隨隊記者的名額。

那個主編是個四十多歲的老女人，對顧北有那麼點意思，藉著駐美國時對顧北發起了猛烈的追求。這種潛規則在媒體界非常普遍，很多大主編名記者都會藉著帶新人的機會亂搞男女關係。

顧北不想搞，也不敢搞。

主編的丈夫是南華日報集團的高層，權力很大，如果和主編亂搞關係被發現，顧北死定了！雖說杜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可惜他那個主編長得實在是對不起人民對不起黨，就算顧北樂意，雞雞也得鬧罷工呀。

顧北就這麼模稜兩可沒拒絕沒同意，拖了一年多后，忍無可忍的主編親手斷送了他的事業，這是顧北工作以來遭遇過得最殘酷的打擊，從那以後他的事業就一蹶不振了，不過因為工作的需要，在美國生活的兩年他很努力的學英語，離開美國時已經能和美國佬無障礙交流。

至於語文，顧北更有把握拿高分。

他大學中文系出身，之後做了近十年的記者編輯，遣詞造句和閱讀理解是他的強項，01年高考語文作文他還記得，所以，在接下來的29天裏，他要重點攻克的是數學、政治、地理、歷史四科。

時間漸走，教室里的同學越來越多。

看着桌位上埋頭搞學習的顧北，同學們嘖嘖稱奇:這小子真是間接性躊躇滿志，持續性混吃等死！

「好小子，你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顧北的肩膀被人從後面拍了一下，他轉頭就看到了李政。

相比於後世那個肥頭大耳挺著啤酒肚的黑心皮革廠老闆，此刻的李政是一個滿臉膠原蛋白的小鮮肉，瘦高的身材搭配長長的頭髮，渾身散發出一股混不吝的痞子味兒。

顧北心裏冒出一股親切感，笑道：「我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你可也得緊跟時代的步伐好好學習天天向上呀，別整天弔兒郎當跟個小痞子似的，要不然再過倆月我讀清華，你上青鳥北大可就不合適了。」

「呦呵！給你點陽光立馬就燦爛了，還清華？」李政鄙視道：「你那點兒分數，我看還是家裏蹲比較適合你。」

「繼續嘚瑟吧你。」顧北懶得鬥嘴。

「對了，聽說昨天李採薇差點兒出車禍，被你小子給救了？」李政搭著顧北的肩膀滿臉求八卦的表情，又猥瑣又賤格：「送她回家了？登堂入室沒？」

顧北沒好氣道：「你是猴子請來的逗比么？」

李政一臉的生無可戀：「我特么倒是想吃唐僧肉！」

顧北努努嘴：「唐僧來了，你去吃吧。」

李政轉頭就看到了李採薇，李採薇穿着白色裙子，扎著馬尾辮，清晨的陽光撒在她的身上，折射出一股清澈的光。

李採薇在班上人緣極好，昨天她差點出車禍的事情班上同學都知道了，同學們紛紛打招呼關心班上的學習委員，李採薇似乎心情挺好，和昨天那個冷若冰霜的她判若兩人，抿嘴微笑着回應大家的關心。

那種純純的淡笑把李政閹了一下，他在顧北耳邊胡言亂語：「你發現沒？李採薇笑起來真好看，嘖嘖，都快趕上我了！」

顧北翻白眼：「李採薇是笑起來很好看，不過，你是看起來很好笑！」

這句話正好被走過來的李採薇聽見了，她俏臉紅了下：「背後說人可不好。」

顧北撓了撓頭髮沒搭腔，臉皮超厚的李政純當沒聽見，笑呵呵地打招呼：「學習委員好。」

「你也好呀。」李採薇笑，然後從粉紅色耐克雙肩包里掏出一本筆記本遞給顧北：「這個給你。」遲疑了一下，她又說：「不懂的要問我。」

顧北笑道：「謝了，委員長大人。」

李政砸吧了下嘴，心裏對顧北有點刮目相看，這小子跟李採薇這個大美妞同桌這麼久，一直不懂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理，這回總算是豬腦子開了竅，連借筆記本這麼爛俗的招都用上了，嘖嘖，真是越來越會來事兒，朽木可雕呀！

這時，鈴聲響起。

第一節課是萬惡的數學課。

數學老師講的內容顧北聽的一知半解，他打開李採薇的筆記本看了看，裏面記錄了李採薇從高一到高三的學習心得和數學要點，字體清新娟秀，很好看，但顧北可沒心情欣賞，因為他發現筆記本里就沒幾道題目是他會的。

數學這玩意兒跟英語不一樣，語言學會了是能記住一輩子的，至於數學嘛，顧北離開校園十多年，學的那些知識早就喂狗了，頂多腦子裏還有點模糊的概念。

數學老師還在上面嘰里呱啦講顧北聽不懂的題目，而李採薇在做歷屆高考數學壓軸題集錦，顧北忍不住嘆了一聲：這個世界上最遠的距離不是生與死，而是老師在講第四章，學霸在看第八章，而老子特么的還在看目錄！

對於30天後的高考，顧北憂心忡忡呀。

但是沒有辦法，數學有150分，不能放棄，但也不能深陷裏面，因為時間根本就不夠，顧北琢磨了很久，覺得自己只要搞懂一些比較粗淺的知識點考個及格就行，所以他就從高一數學從頭複習，不懂的地方就標記，大題目直接放棄。

中午放學后，李政喊顧北去外面的小餐館吃小炒。

顧北說回家吃飯，拒絕了。

其實別說外面餐館的小炒，一塊六毛錢的食堂顧北也吃不起。

一貧如洗的家裏根本拿不出余錢供顧北消費，他必須每天中午頂着烈日騎40分鐘的自行車回家吃中飯，然後又花費40分鐘趕到學校，到了學校已經兩點多，就這麼一身臭汗直接上課。

這樣的日子確實很累！

前世的顧北被折磨的********，看書的效率大打折扣，但現在的顧北沒有什麼怨言，從重生那刻起，他就知道他需要去克服一些以前沒有克服的困難。

下午最後第一節課後，班長李鈺來到顧北的課桌前，低聲說：「顧北，有件事情跟你商量下。」

「什麼？」

顧北看了眼面色為難的李鈺，心裏咯噔一下，看來沒啥好事！

果不其然，李鈺道：「高考報名費你什麼時候交？班主任說了幾次了，現在全班就你一個人沒交。」

李鈺的聲音壓得很低，可能擔心其他同學聽到讓顧北難堪，畢竟交不起報名費是件丟人的事情，大家都是學生，沒誰願意被朝夕相處的同學瞧不起。

然而，周圍幾個同學見班長李珏過來，都注意着他呢，還是聽到了他的話，這一下子，大家都望着顧北，目光中帶着著異樣的味道，不知道是善意的憐憫，還是無言的恥笑。

顧北張了張嘴巴，卻說不出話來。

他看着周圍同學的異樣神情，彷彿是一瞬間，記憶的刻刀猛地扎進他的腦海深處，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畫面浮現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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