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 亭亭玉立

第148章 亭亭玉立

第二日清早,重山下了早朝便直往歲羽殿來了。

重山倒也沒有立刻發火,而是耐著性子,嘗試着問道,「昨日宴席上,你為何說那樣的話?」

樂揚便回道,「陛下是怪我頂撞了皇后?還是怪我不該替安王議親?」

重山只回道,「朕不是怪你,只盼你凡事三思而後行,安王的親事,自有朕替他作主,你何苦操這個心?」

他眸子仍溫和。

樂揚微微道,「陛下若能作主,何至於今日還沒個安王妃?就連太后說的媒,也不入他的眼。」

被人說中心事,重山一時無話可回。

樂揚便繼續道,「安王這些年,孑然一身,為的是什麼,陛下心中明白得很。我還記得,當年從咸陽回來,安王對陛下,足足怨恨了一年有餘。後來為什麼又好了?可見安王的悲喜,皆為一人而已,這個人,在安王心中的分量,比起陛下來,自然要重得多了。」

重山的面色明顯越來越沉了,眉頭也漸漸緊蹙。

卻忽然聽得樂揚悠悠來了一句,「安王這樣的人,若心中裝的不是陛下,必將亂於江山社稷。」

最後一個字剛落地,重山猛然朝她望過去,那目光如利劍出鞘般尖銳,霎時將樂揚驚得后脊發涼。

不過一瞬,重山已從震驚轉而十足地不解,從喉嚨中擠出幾個字來,「誰教你的?」

樂揚一下子便怯聲起來,「這,這是臣妾的肺腑之言,臣妾也是為陛下着想。」

「為朕?你可知道朕若連他都信不過,談何為長,為君!你要毀的,不僅是安王的名聲,皇后的名聲,連同朕,也要被你拖累成忘恩負義之人了!」

重山雖不是厲聲責罵,卻似看透了把戲一般,透著無盡失望。

樂揚見此,開始心慌不已,她意識到,再怎麼樣,最後那句話,是萬萬不該說的。

兩人僵了片刻,重山方才緩緩道,「朕原以為你是無心,容着你任性,無禮,可你若處心積慮,要動朕身邊的人,便是逼着朕,與你為敵。」

這話,聽着又不忍,又絕情。

樂揚心中頓時一涼,眼角湧來一股酸澀,「原來,我不算得你的身邊人,」

隨即她便輕笑了聲,道,「好啊,陛下身邊兩個人,我如今都得罪了,陛下打算如何處置我呢?」

重山仍舊嘆息一聲,再一次低言強調,「朕不想處置你。朕希望你好。」

「你要的安穩,榮華,尊貴,朕都會給你。」

樂揚的眼中泛起一些淚光,她倔強地盯着重山的眼睛,不甘道,「你怎知我一開始,便是為了這些呢?」

「又怎知,我寧可什麼都不要呢?」

樂揚的眼淚還沒有掉下來,她卻已聽到了心內的哭聲。

重山只輕聲回道,「這是你該有的。」隨後便轉身往外走去,剛踏出幾步,忽想起什麼來,便又停下,微微側頭,涼涼地道了一聲,「你近日,和齊王走得太近了。」

樂揚獃獃佇立在原處,默默聽着。

「你要什麼,與朕說,朕何時不答應了,何苦煞費苦心與外人謀划。朕說過,不會虧待允寧,你又有什麼不放心的?」

樂揚遠遠地,眼中噙著淚,冷靜道,「不是陛下想的那般,我見齊王,也不過是欣賞他的棋藝,想學些技藝罷了。」

重山回頭望了她一眼,便沒有多說,只意味深長地點了頭,「如此最好。」言罷方才帶着些愁疑離去。

重山走後,素衣便跟了上來,感慨道,「奴婢看陛下,心中是疼夫人和小殿下的。」

樂揚情緒一下子低落起來,微微失神道,「我自然知道,他不會虧待我們母子。我什麼都有,榮耀富貴也不比那椒房殿差,可那又怎麼樣,這歲羽殿,還不是連這頭上的一片瓦,都是冷冷清清的。」

素衣點頭,卻也擔憂道,「可是夫人和皇後娘娘過不去,陛下又總偏心皇後娘娘,日子久了,不是越發與夫人疏遠了么?可夫人若是肯低頭,陛下必然多憐惜夫人一些的。」

樂揚便道,「從始至終,我能得到的,也只有憐惜而已。那麼多一些少一些,又有什麼區別?我不是不信陛下,只是不信命罷了。」

素衣不大懂,卻也不再勸了。

在素衣看來,樂夫人是個猜不明白的人,有時候覺着她一切都是為了寧殿下,有時候又覺著,她心裏最看重的,還是皇帝。

就在眾人都以為此事沒有下文之時,安王忽然去了一趟長信宮,回來便接了太后賜婚懿旨,著安王與歆蘭郡主,擇日完婚。

不知內情的,都說是天大的喜事。

一個是皇帝的結義兄弟,一個是皇后的舅家表妹,安王的聲望,加上蘭郡主的品性,這兩人是越瞧越般配,天上地下,沒有不誇的。

歆蘭接了懿旨,慌了兩日,心口慌著,她卻知自己是歡喜的,有些嬰兒肥的少女的臉龐上,有幾朵淡淡的紅暈。

不知為何,在那日宴席上,見到那個與眾不同的白髮王爺,自己就不顧名節身份地幫了他,換作另一個人,她未必會有這般勇氣,也未必因那眉上的為難之色而起惻隱之心。

清華來到這丫頭身邊,她竟沒有察覺。

「蘭兒,」清華輕喚道,「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歆蘭忙抬起頭來,小聲道,「娘娘,我,我有些害怕。」

清華坐了下來,柔聲道,「怕什麼?」

歆蘭便道,「娘娘,我悄悄問你,安王是真心與我成親么?」

清華微微頓了一瞬,便淺笑着點頭,「他既應了,便是真的。」

她又問了句,「蘭兒,喜歡安王么?」

歆蘭輕抿嘴角,大方而略帶羞澀地點頭,「喜歡。」

亮晶晶的眸子裏,滿是真誠與傾慕。

清華便道,「安王是個很好的人,得蘭兒與他相伴,勝似人間金風玉露。」

清華又道,「日子已挑好了,便在這個月底。」

「我想問問蘭兒的意思,要不要把舅舅接來呢,還是回門時再回臨淄去?」

歆蘭想了想便道,「路途遙遠,恐舟車勞頓,還是蘭兒回家去看父親吧。」

清華依了蘭兒,便快馬致信臨淄,告知舅舅歆蘭的婚事,一併送去了許多聘禮。

其實,清華是隱隱有些擔憂的。

不知太后與阿禮談了什麼,竟讓阿禮答應了這樁親事。

回想起上一回在慕府,她只是稍微提了一句,便讓阿禮發了好大的火,清華自然也就不敢再去過問這些事,顯得自己沒有心腸一般,更怕自己一提,又要引阿禮傷懷。眼下,就更不合適了,只能從重山的口中得知,這的確是阿禮自己應下的,也沒有表示出任何不滿。

外人只道,安王只聽太后的。

即便如此,清華仍不能完全放心。歆蘭什麼都不知道,便一腔孤勇地嫁到安王府,往後的日子會如她所願么?

清華猶豫了許久,終於還是將這些擔憂,疑惑,都深埋在了心底。

她應當記得這句話,他有他的選擇,自己沒什麼理由要去干涉他的。她也相信阿禮的為人,既然應了,便是真的。

宮裏開始張燈結綵,準備送蘭郡主出嫁,忙的不亦樂乎。

蘭兒與安王便漸漸地多了見面的機會,這日,兩人相約,同游蓮湖。

此時,荷花開得正好,連綿的碧葉托著亭亭玉立的緋紅,徐徐微風中帶來沁人的荷香。

歆蘭偶然側目,映入眼帘的依然是矚目的白色,和稜角分明的臉龐,與那日在宴席后月光下的他不同,多了幾分英氣,少了些清冷的寂寥。

安王只是顧自往前走着,沒有什麼話,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歆蘭想着,安王原本就無意這門親,最終答應了,或許是礙於太后的情面,又或許是出於什麼顧慮,此時與自己顯得生疏,也是有些道理的。

因此,即便見阿禮神情有些冷淡甚至是苦悶,蘭兒也不大在意,並不往心裏去,只是想着待日後相處多了,兩人熟絡起來,一切便好了。

這時,蘭兒輕輕喚了他一聲,「安王哥哥。」

阿禮驟然停下腳步,回過頭來,半眯着眼睛懶懶地問,「怎麼了?」

他看起來有些不大自在,但又看得出來他在努力對她表示耐心。

蘭兒小心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包來,是一塊手絹包着的什麼東西。

打開一看,便是一個白玉扳指,看起來普通不過的,阿禮平日本就不在意這些裝飾的物件兒,因此也沒覺得驚喜,反而覺得有些小家子氣。

蘭兒看出來他有些不情願,還是勸了道,「你戴着試試看。」

阿禮始終覺得難為情,但還是照做了,戴在了左手的拇指上,這不戴不要緊,一戴上時,便覺十分襯手,竟忽然間讓他有些愛不釋手了。

蘭兒見他沒有取下來便知他是喜歡的,心裏也十分高興。

阿禮見蘭兒這樣歡喜,自己卻又沒有給她準備什麼,想來是不合理的,便有些不安道,「那個,我忘記給郡主備禮了,下次,下次一定補上。」

歆蘭莞爾一笑,只隨意往那蓮湖中一瞧,便道,「不要緊,安王哥哥若是想送蘭兒什麼,便為蘭兒采一株漂亮的荷花吧。」

「有花便好了么?」阿禮驚異道。

蘭兒點頭。

阿禮見她認真,便道了句,「這容易。」

他話音未落,人已先飛了出去。

只見他在蓮花叢里,仔細查看了一番,心想一定要采一株最美的來,陡然間瞧見了一株,正躲在一片荷葉下,含苞未放,顏色極為別緻,一眼便中意了,將它輕鬆一摘,便又飛了回來,穩穩地落在蘭兒面前。

蘭兒略帶羞澀地接過花來,道了聲多謝,便低頭聞了聞荷花的清香,眉眼之間溫柔含笑。

阿禮鼻尖也拂過了一陣荷花的清香,心神頓時有些舒暢。

大家都說歆蘭長得像皇后,可不知為何,阿禮自始至終,從不覺得她們兩個,有何相似之處。在他眼裏,清華是清華,歆蘭是歆蘭,就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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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念清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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