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夜半笑聲
天暮山地界，白雪茫茫。
已近年關，凌雨薇穿着厚厚的大氅，墨玉劍本是神兵，寒氣逼入心肺，傷好后，劇烈運動后她會覺得喘不過氣來，尤其天氣一冷，每次呼吸這裏的冷空氣便讓她咳嗽不止。
天行道人一路上對她極為照顧，問起鳳天卓是如何逝去的，凌雨薇卻並不想說，那是她師父的私事，還是不足向外人言說的。
時隔許久，無事時她會一遍遍回想那日之事，種種跡象證明，師父與那女子是相識的，並且關係匪淺，為了她甘願困守無回之谷。
師父的武功明明高絕，這一點從旁人提起他時的讚不絕口便可見端倪，還有他臨終曾說，不要替他報仇！
那女子一定是他曾愛慕過的人。
茫茫雪原，她深一腳淺一腳行走在雪地之上，漫天飛舞的雪花落在她頭上的兜帽上，雙肩上。
她心中陡然湧起了一股巨大的蒼涼。
人生天地間，忽如遠行客。
她一手捂著心口，一邊咳嗽，用手拄著天樞劍，咳的彎下了腰。
天行道人嘆了口氣，他們已經走了幾日，然而他們抄的近路，這邊荒涼偏僻，並無人家。
數日來連口熱水都沒喝過，凌雨薇愈發的瘦了！
褪去了臉上的稚氣青澀，她變得沉穩老練起來。
肥大厚重的褐色大氅裹着她單薄的身體，令人擔心下一刻她便被那大氅壓倒在地。
然而她精神很好，見天行道人憂心，向他露齒一笑。
「道長，還有多久，我們可以到達天暮山？」
天暮山地界廣闊，然而他們距離真正的山脈還很遠，遠遠望去，能看到積雪覆蓋的群山，高大巍峨，但望山跑死馬，何況他們是用兩條腿在走。
這個時候的天暮山，一般不會有人在外留連，因為正是雪季，實在是太冷了！
如此惡劣的環境，天魔宮之名卻在江湖之外人人談之色變，她完全可以想像當年盛名之下的天魔宮是何等意氣！
雪葉紛飛，天行道人運足目力，才道：「再有一日也許便到了殘肢門啦！」
殘肢門在天暮山門戶之外，天行道人又說：「殘肢門與玉磯城均是從天魔宮被封之後發展起來的，殘肢門門主吳不殘，擅天絕掌，其門人弟子均是有殘缺之人，是為殘肢門。」
「玉磯城呢？」
「玉磯城是天魔宮右護法東方破所建，然而他為了追尋至高武功以至走火入魔。現下的玉磯城是何種情況，連我也不知詳情！人都是有野心的，若想光復天魔宮，談何容易！」
凌雨薇也有些唏噓，天道運轉之下，興衰亦周而復始。
若天魔宮氣數已盡，則枉送了許多人性命！就連師父亦是其中的犧牲品。
一生受困於身份，最終帶着遺憾離去。
「再堅持一會兒，我們到前面松林休息一晚！」
凌雨薇臉色白的幾乎透明，天行道人想起月華仙子，那人瘋瘋癲癲，中毒十幾年，也難得養出了這樣的孩子，這孩子獨身一人，一路上都是別人在逼迫，她才能成長如斯，心下不免感嘆憐惜起她來。
松林上覆蓋了一層積雪，不時傳來「咔嚓」一聲響，是松枝難以承受雪的重量而折斷的聲音。
天行道人連揮數掌，清理出一片空地，他還要再去尋些樹枝，可大雪覆蓋之下，乾材也不好找。
凌雨薇攔住他：「道長，就這樣吧！我不冷，受得住！」
天行嘆了口氣，斟酌再三，終於說道：「丫頭啊，將你師父骨灰葬入天暮山之後，你便回去吧！及時抽身，免得日後泥足深陷。」
凌雨薇最是珍惜別人給予的善意，正待搭話，便聽有人道：「道長這話說的可不對！若是被先生聽見，他得多傷心！他在前面費盡了心思，道長卻在背後拆他的台！」
聲音尖細，一聽聲音便知是薩玉姿。
她穿着厚重披風，頭上戴着風帽，腳踏長靴，看了凌雨薇一眼，見她形容消瘦，不由得問道：「你這是怎麼啦？」
「無事！在上淵如何也找不到你，原是你早便來了天暮山！」
薩玉姿之前受傷，承她一顆碧露丹，此時倒也覺得不好意思，但她性子強勢慣了，反駁道：「先生找我另有要事去辦！月華仙子不是早先於你我來了嗎？」
她回過頭，目注天行道人：「道長，玉磯城形勢不妙，先生需要你的幫助！特地命我前來接應你們！凌雨薇就交給我吧！道長先行去與先生會合！」
天行道人拂塵一甩，道：「便是你師父在此，亦不敢同老道如此講話！」
薩玉姿冷笑道：「道長明知凌雨薇是先生所要之人，還暗地裏說這些話，道長心裏就沒有天魔宮半分嗎？」
「天魔宮已是過去式！老道沒必要跟你一個小輩一般見識。你們如何我都不管，但是，莫存了害人之心！」
他又對凌雨薇道：「丫頭，我先走一步了！希望咱們不會再見了！」
他的言外之意便是讓凌雨薇待事了之後儘快抽身離開，凌雨薇自然明白，她慎重地向天行道人深施一禮：「多謝前輩一路上的照應，晚輩銘記在心！」
天行道人一走，薩玉姿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你怎麼弄成這個鬼樣子？」
凌雨薇咳了一聲，又忍住了，「無礙，只是受了些傷而已。」
薩玉姿「嗤」的一笑，「你似乎總是受傷！」
凌雨薇聞言，只淡然一笑。
兩人有一搭無一搭地說了兩句，其實也委實沒什麼可說的。
薩玉姿這人心中不存事，想了想，還是道：「之前謝謝你給我碧露丹療傷！」
她一貫不會說好話，這會兒覺得自己只是看着凌雨薇這副虛弱模樣不太舒服，才向她道謝。
凌雨薇一挑眉，似乎沒料到她會說這樣的話，「無妨！你的傷全好了吧？」
薩玉姿點頭，她剛到上淵就好了，只防著林廷禎呢，後來趁他出去找凌雨薇便找機會溜了。
一時無話，到了半夜，雪住了。
卻格外的冷，凌雨薇運功抵抗，真氣流轉之下，身上好了許多。
便在這時，只聽不知各方出現一陣幽幽的笑聲。
笑聲愈來愈近，卻無法辨別來自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