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遇是必然

臨安—

「娘啊，」於繁華之級的街道之中，一道小小的聲音軟軟的響起，帶着撒嬌的語氣糯糯道：「我肚子好餓啊，咱們什麼時候去吃飯呀？」

嬉鬧的人群中，一個矇著面紗的女子邁著微緩的步子走在街道中，腳掌落地幾乎無一絲聲音。她左手舉著一柄油紙傘，傘下她一頭如墨般的秀髮散落在泛著白的青衣上，悠然飄仙的身姿猶如一抹來自遠古森林的精靈。

而在她的身側，則緊緊的跟着一個長相頗為精緻，衣着不凡的小娃娃。

那小娃娃見那女子只是盯着眼前不說話，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娘啊，我真餓了！咱們什麼時候吃飯？」

楚青眼也不動道：「找到阿嬤咱們就吃飯。」

楚千墨那張小臉微微一白，撲閃的大眼睛看着不遠處那兩抹身影，面上閃過一絲的急色，湊近那女子小聲道：「娘啊，你四不四傻啊，嬤嬤是個老女人，不是個男人！」

楚青沒有說話。

她自然知道眼前的人不是她尋着消息找過來的人。

她性子雖冷漠，然而眼前那抹衣着氣度皆不凡的男子，她卻是無法做到忽視不見。

這人不是他人，正是她五年前不是丈夫的丈夫，凌家唯一嫡子，凌子寒。

就是那位稟着她楚家地位不高，為了他們兩個未來而用楚家名譽投奔十一皇子殿下，之後又出現給了她最後一箭的當朝二品大員。

年紀輕輕便名譽加身，所經之地，惹得一眾未出閨閣的少女紛紛紅了臉色，倒沒白得那青年才俊的名聲。

如果他沒有設計將自己殺掉的話。

準確來說，死的是真正的楚青，而非是她。

至於她，是來自未來世界的一縷幽魂，醫學門的異才，性格孤僻，為人冷漠，與同門師兄妹們一起上雪山的時候，被同門師妹推入崖底而死。

第一次醒來，是綁在小船之上，當時她腦子裏昏昏沉沉，只記得遠處那抹印在腦海里的抓着弓笑的陰險的身影。

第二次醒來，是在一所農婦家的坑上。當時肚子巨痛難忍，瀕臨生產之際，一名農婦和一名掛着滿臉淚水的醜陋老人在給她接生。

哪知剛生完孩子便遭遇了刺殺，那農婦不幸被殺身亡，而她和那醜陋老人拼盡了所有的力氣與籌謀，才逃離了熊熊燃燒的農屋。

那場刺殺顯然早有預謀，可惜阿嬤是個啞巴，當時她又身子孱弱，橫在她眼前的不是去尋求什麼真相，而是怎樣活下去。

而知道楚青與這位凌公子之間的事，還要追溯到四年前，她偶然回到天陸皇朝的時候聽到的。

楚青的事與凌公子的名譽一樣，在天陸皇朝舉足輕重。時隔多年，仍是酒館坊間中茶餘飯後談論的八卦內容。

不過短短半日，便已知來龍去脈。

但是，真的如老百姓口中所說的那樣嗎？未與凌子寒成親的楚青，為了一輩子的榮華富貴，死皮賴臉的呆在凌府當中做個挂名媳婦。

誰知自己竟不甘青春寂寞，選了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出牆了。

最令人不齒的是，發現自己姦情的人，正是自己剛正不阿的父親楚建成。又恰逢凌子寒凌大才俊回城，忍着無比的痛苦，攔住了欲進宮大義滅親的楚建成，將楚青的五馬分屍的命運給救了下來。

之後還以為會上演一場好男人原諒壞女人的驚天地泣鬼神的動人故事，然而事情卻是向著令人想像不到的方向發展。

至於其中的過程是什麼，沒人知道，也沒人在乎，而真正令他們在乎的，是整個事件的開頭和結局和那能夠許多令人津津樂道的莫須有的猜測。

最後么，就是世人口中的，賤女人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劇本，天打雷劈屍沉洪河。

那群人說的唾沫橫飛，滿臉鄙夷還不忘順便可憐一下她那個遭人詬病的父親和被影響了聲譽的翩翩公子凌子寒。

她好奇，於是便去見了一眼這傳說中的兩個人。當時墨墨的身子因生產時營養不良有些不太好，見到人之後，她倒也沒逗留多久，便離去了。

隨着時間的推移，她差不多也把這件事兒給忘了。畢竟當時被折磨的女人不是她，她也沒有那麼多的閑情雅緻去專門復仇。

但沒想到，自己竟然會在這小小的臨安，遇到了凌子寒。

相逢即是緣分，怎麼着，也得送點兒見面禮吧。

楚千墨感覺自己餓的前胸貼後背，看着自家臉上沒有表情的娘親，登時覺得自己不是親生的。

心裏面一下子覺得委屈又難受，伸手抹了一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將自己的眼角搓紅，這才仰起頭眼巴巴的看着楚青可憐悲戚道：「娘啊！別看了，就憑人家那一身的綾羅綢緞外加氣質高然，你這麼瘦，還帶個我這麼可愛又漂亮的小娃娃，四不會被人家給看上的！」

楚千墨長的非常可愛，所經之地，早就引起多人的注意。如今聽這小奶娃這般一說，登時都笑了起來。

那笑聲帶着絲意味深長，一邊是對這奶娃娃的喜愛，另一邊是對那矇著面紗的女子上下的打量。

小孩子一般都不會撒謊，莫不是這女子真的是看上了某個男人？

人們的視線忍不住朝前方望去。

「大人，」一直跟在凌子寒身邊的李越見眾人的視線莫名其妙的投了過來，擰著眉頭道：「屬下與您說過，出門的時候還是低調一點比較好。」

「多嘴。」凌子寒面上閃過一絲的不悅，然而心裏卻是很開心。畢竟沒有哪個人是對自己魅力很大這回事兒抗拒的：「或許說的是別人？」

李越有些無語，忍不住四周看了看，可他怎麼看，都覺得能夠引起轟動的，除了自家的凌大人之外，也沒有其他人了啊！

見凌子寒的身子頓住，楚青順勢轉身蹲了下來，淡淡的看着自己滿臉委屈還隱透著一絲小得意的兒子，輕聲道：「想挨揍？」

小傢伙的頭登時搖的跟撥浪鼓似的。

楚青拉過他胖呼呼的小手，在楚千墨放光的雙眼中放下兩塊銅板，捏住自家兒子肥嘟嘟的臉頰轉向一邊的餛飩攤：「一刻鐘之內呆在那裏吃餛飩，哪裏也不準去。」

無視自家已經有些呆愣住的傻兒子，她抬頭，恰巧看見凌子寒消失在牆角處的身影。視線微微一瞥，意外的發現離自己頗近的一處牆角上有一朵奇形怪狀的花紋，像是一個孩子的惡作劇隨手而畫。

她細長的柳眉輕輕挑起。

將自家兒子領到熱情的老闆那裏后，楚青便朝着凌子寒消失的巷口追去。

然而巷口那裏空空如也，別說是人影了，就連一個耗子的身影都瞧不見。

楚青在原地靜默半晌，她自懷中掏出一管細長的青色竹笛，放在唇邊上輕輕一吹。